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他大概只是仗著每個世界都從未失去過這個人,所以忽視了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漏洞就那樣在他眼底下飄盪、徘徊,光明正大地在他的計劃裡戳出一個縫隙,將他不曾考慮過的問題從殼裡拖出來甩在他面前。

「每次就知道坑我給你探路,天天叫囂著自殺的是你,吶喊著要找美麗的女孩殉情的也是你,最後卻是我替你先探了這條不歸路啊。」

那道聲音低沉沙啞,聽起來還有些飄忽,亮眼的橙色漸漸擴成一片模糊不清的色暈,他沉默了片刻,又繼續說——

「這裡很冷,一點也不有趣,一開始醒來的時候眼前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周圍有人,但我怎麼叫都沒有反應。」

「我走過彼岸花海,花不是紅的,那裡像被抹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灰白,泥土是由骨和肉組成的。」

「所有人都渾渾噩噩的排隊,隊伍的盡頭是一座橋,那座橋我也上不去,看不見被迷霧埋住的地方到底是哪裡,但我想也許是人死後靈魂重新投胎轉生的地方吧?」

「但我上不去,是我還沒有上去的資格嗎?也是,畢竟手染了無數人的鮮血,也許我應該先找個地獄進去贖罪。」

「……說了那麼多,其實我也只是想跟你說一下,別來了,好好待在上面,那裡有你的朋友、你的下屬,還有你想守護的人,這裡不適合你。」

夜半夢迴,他總會想起當年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不溫馨也不柔軟,充滿了爭吵與疼痛,這樣的畫面卻是佔滿了他前半生的記憶。

即使這鮮明的畫面被書傳來的記憶沖刷到褪了色,每一幕戲裡的角落總有他的身影。

他又想起無數次做夢夢到的那些話,那名為中原中也的人硬生生扼殺了他所有前往彼岸的路,用自己的命換走了一切太宰治死亡的可能。

對於世界來說,一個人的祈願的聲音總是特別渺小,但總有神明偏愛那些忠誠的信徒,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的祈願才會被神明聽見。

撲通、撲通。

聽見沒,那是他心跳的聲音。

撲通、撲通。

聽見沒,那是他無法抑制哭泣的聲音。

撲通、撲通。

聽見沒,那是一個在失去了重要之物後才皤然醒悟的人,掩蓋在心底的悲鳴。

他向敬愛的神明祈求讓他的友人重回人世,神明接受了他的祈願。但任何事情都有代價,他的友人回來了,他卻失去了他的神明。

他親手斬斷了神明與信徒之間所有的可能。

總是籠罩在心底的溫暖終於收回了他的餽贈,他從神明最後留給他的夢中醒來,雙手不由自主地蓋住臉頰,遮住那雙曾經備受喜愛鳶色瞳孔。

沒有了。

他把他弄丟了。

弄丟了他的狗、他的神明……他的中也。

所有世界只有這個世界,他的友人還活著、還能好好地寫小說。

也只有這個世界,沒有了中原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