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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eat.2

志摩一未從森林裡散步回來時,看見了家門口多出了一團毛絨絨的東西。

還沒靠近,毛絨絨就抬起了臉,是一隻灰狼。那雙眼睛他見過。

他站在原地,看著灰狼看他,裂出了一個笑卻像是在哭。「抱歉、我好像受傷了。可以借我門口待一會嗎?」

志摩一未抬起手,撫上了毛絨絨的腦袋。「進來吧。」

...

他其實已經沒有動彈的力氣了,是志摩用魔法把他移進屋子裡的。

厚重的毛毯裹住了他,他的腦袋被抱在溫暖的懷裡。同樣溫暖的雙手輕輕地梳理著他糾結的毛髮,他能感覺到疼痛和麻痺逐漸退去,原先似乎要奪去他意識的睏意變成了一種舒適的感覺包圍住他。

「睡吧。起來就沒事了。」他聽見了好聽的聲音這麼說。

伊吹藍闔上了眼,將一切交給那雙手。

...

志摩一未看著灰狼沉沉睡去。想著到底是經歷什麼才會受這麼重的傷。

狼人並不是這麼脆弱的種族,作為最接近自然的種族讓他們其實應該要被尊敬,但也因為擁有野獸的血統,而像其他獸人一樣,被大部分的種族所懼怕。

腹部一整塊的撕裂傷,脖子邊也有明顯的咬痕跟一圈不知道什麼東西所摩擦禿了一塊的皮膚。存在於身體裡,讓他們可以自由變換樣貌的魔法幾乎枯竭,應該溫暖的身軀卻泛著寒冷。

任何一個還有心的生物,看見這樣被對待的另一個生物,都會感到難過的。

揮動手腕,接下了繃帶,他小心翼翼地包紮那些怵目驚心的傷口。魔法再好用也不是萬能的。何況他被規則所限制了,無法使用跟血有關的高級魔法。將毯子裹得更緊一些,他看著窗外又降下了細雪,思忖著是不是應該要再拜託母親過來。

...

伊吹藍身體上的傷恢復得很快,這點大概歸功於他是一名狼人。但不曉得為什麼,身體裡的魔法卻一點起色也沒有。

「志摩醬!我做了南瓜派!」現在他能維持狼人的模樣,還是靠著志摩的魔法,一旦志摩不在身邊,他就會變回狼形。

狼人型態的伊吹藍是個大約180公分高的男人,高高瘦瘦的,但仍然看得出來狼人特有的壯碩身型。

來到木屋不出兩周,伊吹藍已經跟羽野的蝙蝠還有母親的黑貓打好了關係。並且接管了他生活裡大大小小的事情。

因為是狼的關係嗎,所以跟有動物性的使魔能夠相處融洽。志摩忍不住這麼想。灰狼已經用腦袋頂著裝好了南瓜派的盤子來到他身邊。

狼是犬科嘛。伊吹藍要不是那雙眼睛,要說他是隻大型犬也沒什麼問題吧。

「你到底哪來的時間做這些的。」

「志摩醬賴床的時候啊~」

「蛤!?」

「這是麥麥教我的喔、快吃吃看。」志摩一接下盤子,灰狼旋即變成狼人的模樣,卻還是像狼一樣蹲坐在椅子旁。

「嗯......你要是在人間生活,應該不會餓死。」

「嘿嘿~我可以吃一塊嗎?」

志摩翻了個白眼。「那不是你做的嗎?你問我幹嘛。」

「因為所有材料都是志摩醬的嘛。」一聽到允許,伊吹藍已經四肢並用的奔向另一個盤子所在。「嗚啊~好好吃。志摩醬種的南瓜太好吃了。」

志摩看著開心地搖著尾巴的狼人,不自覺地就被有點傻又很耀眼的笑臉給吸引了視線。

「嗯?還要再一塊嗎?」狼的眼睛看了過來,似乎是想要看清楚而微微的瞇起了。轉眼又變回了狼形,把自己已經咬了兩口的派叼著跑了過來。

「笨蛋、誰要吃你吃過的。不要玩食物、笨狗。我要去休息了。你記得收拾。」

「嗷嗚、知道了。今天會下雪喔。要睡覺的話記得加被子。」

志摩一未頭也沒回的步上樓梯。灰狼蹲坐在樓梯邊目送著魔女的背影。

志摩醬是不誠實的魔女。

不過魔女本來就不用誠實了。晃了晃腦袋,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今天的魔女是好心情。

...

志摩翻遍了藏書,又寫信問了許多人,終於搞清楚為什麼伊吹藍的變身魔法會失效。

「所以你一直在亂用自己的魔法?」

狼人可以自由變換姿態是來源於他們自身的變身魔法。在某些條件滿足下,他們可以將這個魔法轉換成別種形式運用,但這其實對狼人本身是一種耗損。也沒人知道耗損會到什麼程度,所以極少見,這樣的方式幾乎要失傳。

狼人的姿態,卻像隻被訓話的大狗,垂著頭、垂著耳朵、垂著毛絨絨的大尾巴,聽著志摩一未的質問。

「我沒有亂用......如果沒遇到緊急狀況就不會用......」

「你知道你這樣會短命嗎。你是覺得自己命太長是不是。」

「......我不會了啦......志摩醬不用擔心,天氣回暖之前,我就會恢復了。」可憐兮兮地抬起頭,應該要是壓迫感十足的野獸眼睛卻變成了濕潤的狗狗眼。

「誰會擔心你這個笨蛋。」

志摩剛把臉撇開,下一秒掌心就摸到了毛絨絨的觸感,灰狼用毛絨絨的腦袋頂著他的手,瞇起了眼看起來似乎很享受的樣子,大尾巴也環住了他的小腿,溫暖的軀幹跟著緊貼上來。

寒冬裡誰能拒絕這種暖呼呼的撒嬌啊。志摩一未忍不住在心裡大喊。

「我知道志摩醬最喜歡我了。」

「狼人的自我感覺都這麼好嗎。不管怎樣,給我聽好了。在你能自由變身之前,不要自己離開房子。聽到沒有。」

「嗷嗚!」

灰狼縱身一跳,將順毛技巧已經純熟的志摩一未撲倒在地上,胡亂地蹭著對方的脖子撒嬌。就算不承認,但是他是能夠聞到一切、直覺超級準的狼,所以知道志摩一未只是嘴巴不誠實而已。看他沒有被摔開,還被放任地抱著就知道了。

他還是很常聞到冷空氣的味道。他知道他恢復變身魔法的時候,志摩一未就會像上次那樣準備將他送走。在那之前他必須搞清楚為什麼志摩一未不能離開森林。又為什麼拒絕任何人親近他。

他喜歡志摩一未,不想總是在匆忙的一瞥裡看到他很寂寞的樣子。

...

伊吹趴在客廳裡還有餘溫的柴火旁,志摩把自己那件厚重的斗篷給他當成被子保暖。聽見了細碎的聲響,他豎起了一邊耳朵,辨明了聲音來自二樓的房間。

住下來療傷的半個月裡,他從來沒有涉足這棟木屋的二樓,只知道樓上有書房跟志摩一未的房間。志摩並沒有禁止他上去,但也沒有讓他有機會上去。

他直覺那是魔女劃定的個人領域。

但現在他聽見了難受的嗚嗚聲。

外面的風雪很大,隔著窗都能聽見呼嘯聲,溫度也確實又降低了許多。

他站起身,甩了甩腦袋抖去睡意,猶豫了一下。

大不了就是又被趕出去而已,還能比在半路被陷阱綁走賣給矮人族又在脫逃途中被犬人咬還要更糟嗎。

灰狼循著味道準確地找到主臥室,志摩一未並沒有把門全關上讓他有些意外。

昏暗之中他聽見了急促的鼻音和從喉嚨裡溢出的呻吟。叼起被子的一小角,灰狼鑽進了被窩。鼻子嗅聞得到濕暖的氣味,他大概知道那是源自何處,毛絨絨的背貼上了顫抖的魔女。

志摩一未在半夢半醒之間。

他知道自己在顫抖,卻麻痺地不覺得冷,只感覺到濕意佈滿全身。血泊的味道讓他感覺到窒息。一整片的黑暗並不值得害怕,卻也不值得留戀。

突來的溫暖從背開始慢慢地擴散,讓他下意識地尋找。淡淡的青草味是他常用的藥草,專門用來治療外傷,裹上了母親秘方裡的白花香氣。

還有體溫的味道。他伸出雙手抱住了那個供給他乾燥溫暖,讓他不再發抖的源頭。

今天是這一年當中最冷的日子。

狼的眼睛反射著淺色的光,小窗子外積滿了白雪。

寒冷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了。蓬鬆的大尾巴蓋住了將他摟得很緊的魔女。

他知道自己想要留在志摩一未的身邊。想要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陪著他。

...

「志摩醬~」

看見灰狼從森林裡跑回來,又玩得一身都是泥土葉子就想往他這邊撲過來,志摩伸出了手指,隨意招來一陣風,阻止了伊吹藍的動作。「幹嘛?」

「為什麼志摩醬沒有使魔?」

習慣了會從森林北端奔到森林南端的伊吹藍說話方式,志摩把眼神從手上的書移向他,接著看向森林。「沒為什麼。不需要罷了。」

灰狼甩了甩身體,似乎還是甩不乾淨,知道志摩多的是方法可以一下子就把牠清乾淨,乾脆地抬頭擺出對方最沒有抵抗力的笑,歪著頭等。

「嘖。」志摩合上書。「自己跳進湖裡洗乾淨再回來。」

「志摩醬~很冷耶~」灰狼蹲坐了下來。

志摩瞇起眼,嘆口氣勾了勾手指,等到灰狼靠近了,才將手覆上,揉了揉毛絨絨的腦袋,撿走了掛在腦袋上的葉子。

食指停在頭頂吸引了他的視線,他在等待下一個指令。很快風和引來的水流就帶走了他身上的泥土。志摩一未收起手指改成對他攤平手掌,他知道自己該把爪子放上去。

「很乖、很乖。好孩子。」

「那我當志摩醬的使魔吧?」

「不用了。」

「嗷嗚!我討厭這句話!」

「一個狼人說要當魔女的使魔,你是腦袋進水了啊。」

「可是、當使魔就可以一直留在志摩身邊了不是嗎?」

伊吹敏銳地捕捉到志摩一未看著他的眼神裡有一閃而瞬的黯淡,很快就又被與平常無異的平淡掩過。「等你恢復了你就得離開。我說過很多次了。」

灰狼垂下了耳朵和尾巴。他知道,而且他還知道志摩如果想要躲他,對一個像志摩一樣的魔女來講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嗯.....」他看著志摩走進屋內的背影,半掩的門留下了縫隙讓他可以過,他低聲地發出了哀鳴,但他知道志摩聽不見。

他也確實應該要回去北方的蒲叔那一趟了。他出來了這麼久,他們會擔心的。鑽進了門縫之前,他聽見了鳥鳴。

...

志摩一未醒來時聞見了與平常一樣的食物香氣。就算沒有什麼肉類,伊吹藍也跟著他吃得很開心,為此他還笑過伊吹藍明明是狼,對方卻理直氣壯地說他只是不挑食,每天開心地拿著種類不多的食材變著花樣煮三餐。

走下了樓,爐子上的鍋子還冒著煙,周圍卻都靜悄悄地。

他注意到他擺在窗邊刻著臉的南瓜不見了。空氣裡殘留著一點動物的味道,卻已經開始散去。

伊吹藍遵守了約定。在他恢復之後離開了。

啊、果然呢。但這樣也好,至少他知道伊吹藍是好好的離去。希望他可以找到可以幫忙他的人。希望他回到北方不會想起森林裡的事情。

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湯杓,舀滿了一碗聞起來很美味的南瓜豆子湯,裡面大概還加了一堆香料,一個人坐到窗邊的躺椅。

像從前一樣對著自己喊。「我要開動了」。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