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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石成玉

她看著眼前的畫面，沉默。

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總有某些地方與其他人不一樣，但她一直都把這種感覺歸類在青春年少的中二病—小說電影看多了，誰不會妄想自己有個甚麼特殊能力呢？

但是當這份特殊真的被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她想，她可能沒有其他人所說的，那種天命不凡的興奮感。

只有一種無止盡的惶恐淹沒了她。

。

在這個現代社會，特殊能力是存在的。

或許是點石成金，或許是烏鴉嘴一般的「言可化靈」，總之，這種能力是真的存在的，差別只在於人類能不能感應、並控制它。

這種人，一般稱之為能力者。

很俗套的名字對吧，但是更俗套的來了。

有些人是”特別”的，但總有些人比特別還要更特別，是異類中的異類。

能力者之中會出現七位特異，他們所掌握的能力便是「增幅」，只要誰擁有了特異的增幅，誰就能擁有一切。

有沒有覺得很耳熟？比如……集滿七龍珠便能召喚神龍，並且許一個願望？

任誰聽到都會覺得怪異吧。

孫芳晨也是這麼覺得的。

但是現實似乎不容許她繼續沉浸在現代社會科學發達的和平假象之中。

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一看就是常在太陽底下揮灑青春熱血的小麥色手臂上是一道長長的傷口--那還是用她家的美工刀劃出來的！

彰顯人類身份的鮮紅液體卻沒有向下滴落，而是飄浮在空中……並且組成了一顆心？

是不是她今天起床的姿勢不對，其實根本沒有人敲響她家的房門，也沒有人跑進來說一堆關於能力者與特異有的沒的，她還在床上睡覺的對吧！

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對吧！！

這麼不科學的事情不可能，也不應該發生在她面前才對。

畢竟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不好意思，並不是。」像是看穿了她心裡的想法，眼前的青年屈指彈開了那顆心，鮮血組成的圖形可憐巴巴地飄向廚房，最後落在流理台裏頭破碎成普通的液體。

「別那樣看著我，我可沒有亂丟垃圾。」向後靠在沙發背上，青年有些無奈地攤手。

孫芳晨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視線落在對方的手臂上。

她並不暈血，但是暈傷口，所以立時轉開了頭起身遠離對方。

做為一個獨居老人，醫藥包是家裡必備的生活用品之一，孫芳晨沒好氣地把紗布跟透氣膠帶丟到對方身上「快點包紮然後滾出我家，我活了四十幾年了，從來都不知道甚麼能力不能力的！」

對，孫芳晨是個四十幾歲的老阿姨了。

如果這個年輕小夥子早個二十年出現，她可能還會興奮一下，異能力欸！特異功能欸！

在這個人人都知道哈利波特，人人都學會幻想的時代，誰會對於這個消息不興奮呢？

但她已經是個老阿姨了，早就過了聽到消息會興奮的年紀，她現在剩下的只有惶恐……自己安靜的生活會不會因此有所改變，的惶恐。

她老了，不年輕了，或許四十幾歲放在別人身上並不是甚麼要緊事，還是可以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小少年一樣有者甚麼抱負，但她不是。

她身體差，也沒幾個朋友，時不時造訪的噩夢更是將她逼到失眠……這樣的人，就算真的是異能者又有甚麼用？

孫芳晨搖搖頭，自己獨居了這麼久還是輕易的將陌生人放進家門，這警戒心真該檢討了。

「我還是那句話，你找錯人了。我活了這麼久，也沒看過甚麼異能不異能的，更別提甚麼七龍珠一樣的增幅者！再說了，我都住在這裡十幾年了，真要有甚麼異能之類的東西，你也不可能現在才找上門吧？」

孫芳晨毫不客氣的叉腰挺胸，底氣十足。

這傢伙，一定不是來找她的！

青年陷入了沉默。

「不如這樣吧，說說看，你為什麼會把我當作你的同類？」孫阿姨嘆了口氣，放軟了語調。

要解決問題，就要從根本處理。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我改還不行嗎？」

孫芳晨在心裡點點頭，為自己的處理方式點個讚。

出乎她的意料，青年沒有退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您聽過預知夢嗎？」

眉角突地一跳，孫芳晨問「什麼？」

「預知夢，就是會夢到未來發生的事情，發生的時間不一定，會不會被做夢者本人碰上也不一定，但可以確定的是，擁有預知能力的人都會本能地避開事發地點。」

「這麼神奇？」天然避險雷達啊……。

但是就跟魔戒裡的劇情一樣，預知夢之所以準確，會不會正是因為「被自己知道並且害怕夢境成真」，而跑去阻止，才讓這個夢變成現實。

若是自己完全不理會呢？或者反過來說，這個預知夢本身就把預知者的反應也囊括進去了呢？

孫阿姨搖搖頭，這種猜測沒有意義，不等到事情發生的那一瞬間，誰都不會知道結果是甚麼。

「是的，我們的人裡面就有預知能力者，他跟我說了，孫大姊妳一定不會相信我的話。」

「突然有個陌生人跑來跟你說你是什麼天選之子，你也會把人家當作神經病的吧。」孫阿姨白他一眼。

「他還跟我說，其實孫大姊妳已經相信我的話了，在我真的跟妳要抽屜裡的美工刀的瞬間，只是死不承認而已。」

「…………」耍人嗎這小孩。

「還有，只要請妳把鞋櫃上那顆石頭給我，前面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當作我沒說過，就當作我沒來過。」

孫芳晨猛地轉身，抄起了一旁角落放置的塑膠掃把就要趕人。

瘋子，哪裡來的瘋子。

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乾脆俐落的動手趕人，青年一時間反應不及，被力氣其實很大的孫阿姨給一手從沙發上拉起來，屁股上挨了一棍攆出了家門。

左鄰右舍聽見這裡的騷動，紛紛探出頭來看好戲。

塑膠掃把很輕，但是阿姨的手勁很大，青年一張小臉一紅一白的，似乎是氣到想破口大罵，但是礙於附近鄰居在圍觀，只好悻悻然地哼一聲走掉。

孫芳晨自己心裡清楚，要是真的出了甚麼事情，這些鄰居別說幫忙了，連報警都不會，她不過是仗著青年對這裡生態不熟，做做樣子罷了。

這些左鄰右舍，大概，現在正在笑她家裡養的小白臉終於嫌棄她老了，不幹了吧。

也懶的解釋些甚麼，把不速之客丟出去之後孫芳晨很乾脆的關上門拉上窗簾，眼不見為淨。

她沒有甚麼朋友，很大一部份是因為這社會對於獨居老女人總有些眼光，另外一小部份則是她本身就脾氣很差。

孫阿姨不承認自己脾氣差才是主因，不承認！

好久沒有如此突如其來的勞動了，孫芳晨有些喘，隨手將掃把往牆邊一靠，拎起鞋櫃上的綠色石頭撲到沙發上休息。

就算每次都會被自家弟弟碎碎念，一個老大不小的傢伙，居然做出這麼莽撞的行為，也不怕哪天閃到腰，孫芳晨依然故我，像個小女孩似的在奇怪的地方上蹦下跳。

「反正，我就是個古怪的老阿姨，還獨居，外面那些人怎麼看我怎麼說我……關我屁事！」

晃了晃那顆摸起來居然有些熱燙的綠水晶，孫芳晨將其放在矮几上「小姑娘，別氣啦。」

綠幽幽的輕煙從綠水晶上面飄出來，就在孫芳晨以為這顆石頭要把自己悶熟的同時，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從煙霧中浮現。

剪裁俐落的短髮，復古風的淺綠色儒裙，清秀的眉目，要不是這小姑娘胸部不夠平，她都要以為自己石頭裡面住的是個小男生。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說妳！他們連妳叫甚麼名字都記不清楚，怎麼可以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對妳指指點點！！」這次她確定了，小姑娘頭上冒出來真是要氣壞了的青煙。

孫阿姨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明明小姑娘真的該緊張的是她自己的人身安全，卻因為聽了旁人兩三句閒言閒語而為她抱不平，氣得滿屋子綠茫茫。。

其實，挺可愛的。

「我剛說什麼了，那是他們的事，關我屁事。」重複了一次方才說過的話，孫阿姨嘆氣「我說，小姑娘，現在問題是在妳身上啊，那小夥子明顯是衝著妳來的。」

滿屋子的煙霧立時消散無蹤，剩下一個垂頭喪氣的小姑娘跪坐在矮几上。。

孫芳晨也不吱聲，就這樣安靜的等小姑娘自己想出個解決方法。

青年說的那些，能力者啊增幅器啊，甚至是有關於她玄關矮几上的石頭，其實，並沒有說錯。

她的確是能力者，和青年操控血液的能力不同，她的能力是點石成金。

年輕的時候她可是為了這種能力興奮壞了，種了一大堆的石頭進到土地裡面，挖出來一顆又一顆晶瑩提透的玉石水晶。

但是，也就這樣了。

收藏家玩玉石，要的是年份，是那渾然天成的透徹，而不是她這種人為加工出來，要什麼形狀就有什麼形狀，一點也不稀奇的玻璃塊。

興奮過後是面對現實的無力，這麼雞肋的內容除了讓她養魚的時候不用再另外買裝飾以外，她還是那個要念書要上班要養活自己的孫芳晨，並沒有什麼改變。

所以這種能力，她就當作不存在了—平常也不會有人把一顆石頭埋到土地裡面，對吧。

這麼多年來她都是這樣生活的，只不過是年前大掃除從家裡翻出了一盒當年沒有丟掉的石頭，並且發現其中一顆裡頭寄居了一個小姑娘而已。

孫芳晨就當作自己多了一個室友.......一個有點聒噪的年輕的室友，除此之外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

世界還是要運轉，她也還是要生活，這點插曲不算什麼。

無論小姑娘做出甚麼決定，她都不會有意見，這就是獨居的好處了，這個家裡她說了算。

短髮小姑娘纖細的手指把裙襬扭了又擰，直到上面產生了許多難以平復的深深摺痕這才放手。

「我想......我想待在這裡，我不想回去。那個人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妳，能力者除了藉由特異者來加強自己的力量之外，也可以透過獻祭少年少女來加強自己的能力，我就是被當作祭品的那一個……我已經死了，我不想回去被他們當成工具，我也不佔妳空間的，我…我可以留在這裡……嗎？」小姑娘越說越小聲，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孫芳晨有什麼反應。

疑惑的抬頭，趴在沙發上的人早就閉上眼睛，隱隱約約傳來了打呼聲。

「…………」

難得自己認真地說出了心中所想，小姑娘氣的臉紅「孫！芳！晨！」

難得有了一點睡意正想來個午覺的孫阿姨：「！啊？什麼？妳說什麼？」

「我說我想留下來啦妳要不要收留我我可以幫妳變強！」小姑娘自暴自棄的大吼。

「我聽的到......吵死了！」翻了個身，孫芳晨在沙發上打了個呵欠，小姑娘自己考慮太久還要怪到她頭上，真是「要留下就安靜點我要睡覺，妳要是碰的到東西就去幫我把衣服洗一洗……碰不到就算了，我不會丟了妳。」

小姑娘頓時沒了聲音，孫芳晨半撐開一隻眼睛看了看她的表情，如她所想，小姑娘滿臉的糾結。

哼，還懷疑她會不會哪天丟了那顆石頭啊。

要是真的想丟，那一箱代表了她年少中二夢想的石頭，她一個都不會留。

但是她整箱留下來了，那怕發現裡面住了一個小姑娘的靈魂，她也是留下來了。

唔，還是那句老話，無論發生甚麼事，地球還是在轉，生活還是要過，覺還是要睡。

或許當初的一時瘋狂真的給她留下了甚麼不甘心，不過那也沒甚麼，人之常情罷了。

至於小姑娘留不留下，會不會引來什麼麻煩……

船到橋頭自然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