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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季節




  「姑蘇藍氏藍忘機,告辭。」

  身邊低沉又冷冽的聲音穿透耳膜時,肖戰恍惚了一瞬,旋即就想起自己接下去應該說的台詞。
  「……雲夢江氏魏無羨,告辭。」舉起麥克風,他抿了抿嘴,朝台下彎腰行禮。
  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帶著顫,甚至還出現破音,就連眼前視界中的景象都因浮起的那層水霧而有些暈眩開來,入了眼的光,暈成了一圈圈帶著霧的阻礙,讓他看不清台下那些觀眾的身影。
  說完那句告辭時,彷彿有什麼活生生從靈魂中被剮了出去。
  在悵然若失的同時,心口上又像是正被螞蟻囓咬著一般出現細細密密的痛。背負的什麼終於得以卸下,身體輕鬆了些許,可卻也多了什麼沉甸甸卻又形容不出的胸悶,哽在喉頭,壓得他難以呼吸。
  那些歡聲、嘶吼、哭泣,穿過自己身上那剛被鑿出的空洞,盡數湧向另一個存在……不,也許從一開始,那些人就是為了那從自己身上剝奪掉的部份而來。
  在走下舞台前,肖戰回過頭,似乎在舞台上看到一道除了他以外無人可見的清淺身影停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上。
  那是一名用飄逸在空中的紅色髮帶束起黑色長髮,一身黑衣,表情靈動的少年。
  虛幻沒有實體的人影似乎察覺到了肖戰的視線,轉過頭彎著眼笑了,還調皮地對肖戰揮了揮手。
  少年的嘴唇動了幾下,像在朝著肖戰述說什麼,只是最終聲音也沒能傳遞過來,就這麼安靜地消失在重重燈光下的空氣中。
  肖戰明白了什麼。
  他把那名從昨年夏日起就一直存在於他身體裡的少年,留在了最後這場舞台上。
  這是一個儀式,也是一場盛大的葬禮。
  挖骨還肉,狠戾且不留情地將一個已經成了他一部分的靈魂從身上切割出去。
  只是割肉尚且會看到流出的鮮血,但剮去靈魂卻是不見血的,只有本人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痛。

  肖戰感到背後被人像是安慰一般地輕拍了幾下。
  他知道那手是來自於誰,最後伴著他走下舞台的人,只有一個人。
  那該是會令人暖心的動作,但有那麼一刻,肖戰感受到的卻是無邊的恐懼,讓他幾乎難以向前邁步。

  原著裡的魏嬰與藍湛是一對情深意重的道侶。
  劇裡面的魏無羨與藍忘機是一對生死與共的知己。
  那現實裡的肖戰跟王一博呢?又是什麼關係?又該是怎樣的關係?
  等下了這舞台後,他未來要以何種面貌去應對那人?
  夏天結束了。
  即使身上還殘存著揮之不去的熱氣,但他清楚地意識到了這個改變不了的現實。

  而再往前,是跌下去便會粉身碎骨的懸崖峭壁。

  獻舍般的演技。
  肖戰看過有人這樣評價他的魏無羨。
  他無法否認,因為除了這樣笨拙的方式,素人出身的他不懂該如何讓自己奉獻出更好的表演。他珍惜這一次機會,所以他只能努力讓自己更沈浸進去一些,逼著自己不管在思想上還是外在表現上,都要更接近劇本裡的那名受了各種惡意與折磨,卻依舊保持初心的少年。
  他是喜歡那名少年的。
  是啊,怎麼可能會有人不喜歡那名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貫徹到底,到最後仍純粹得如同清冽的泉水般透明的少年。
  這導致在看到陳情令播出後陸陸續續放出來的花絮時,肖戰一度對畫面中呈現出來的「肖戰」感到萬分陌生。
  那明媚肆意的笑容,那份大膽張揚,那如火般熱烈絢麗的身影。
  嬉笑怒罵,奔放自在。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上浮起的笑容,肖戰怔住了,那真是自己嗎?還是借用了肖戰的皮囊,名為魏無羨的靈魂?
  他看著影像裡的「肖戰」用打打鬧鬧的手段撩撥著「王一博」,或是該說是他身體裡的魏無羨撩撥著藍忘機?他們的表現活脫脫像兩個幼稚到連十歲都沒到的孩童,可看上去卻無比融洽,又是那般親暱。
  親暱到讓人產生一種他們就該如此的錯覺。
  現在再回去重想,也許就為了能在鏡頭下更好地表達出魏嬰與藍湛之間的情誼,不管是導演或是其他工作人員都沒有提醒他們,放任肖戰這種帶入式的演繹方法。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期間限定的狀態,等劇拍完了,總會走出去的。
  卻從來沒人告訴過他,如果走不出去時該怎麼辦。
  所以在那既短又長的四個月裡,肖戰的確成了魏無羨。
  少年的喜怒哀樂就是他的喜怒哀樂,無時無刻不在腦中反覆推演著少年的一生,一遍又一遍地從字裡行間中捕捉文字所描繪出的感情。為了魏無羨笑,為了魏無羨哭,愛他所愛之人,憎他所厭之事。
  他是那樣孤注一擲地,用盡心力把自己活成了魏無羨。
  也……如明知燭火燒身卻奮不顧身撲上去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愛上了被魏無羨所愛的藍忘機。

  藍湛,你特別好,我喜歡你。
  在無數次悄聲念出劇本裡沒有的這句話時,肖戰感到自己的心臟都在發顫。
  他懂的,魏無羨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話。
  能有這樣一個人,在眾叛親離、舉世皆敵時依舊願意與自己攜手相伴,其實是件幸運又幸福的事。
  所以怎麼能不愛呢?那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與靈魂,連帶著肉體都交託在對方手上,就連這樣都覺得還沒能報答了那一份好。
  心悅他、喜歡他、愛他……那些沒寫在劇本上卻隱藏於其間的隱晦,就如同種子般深深埋進了肖戰的心裡,以他的情為水,以他的血肉為土,默默在滋養茁壯。

  在進組前,肖戰當然就已經知道王一博這個名字,但除了過去跟著團體上節目時曾見過外,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接觸。這讓當初他們第一次在食堂見面時,肖戰還感到有些尷尬。
  但對方是藍忘機的扮演者。
  思及此,肖戰的眼睛就不受控制般地,暗中打量著那名比自己小了半輪的少年。
  不,已經不能稱為少年,可也尚未到男人的程度,但稚氣與成熟就這麼渾然天成地揉合在一個人身上。
  這樣一個人,真的能演好劇裡那名沈默寡言卻情深似海的含光君嗎?
  只是很快地,肖戰就開始認為比起自己,在演技一事上王一博更有靈氣。
  就像對方在舞蹈上無可否認的天份,王一博一進了劇組後,整個人彷彿是浸了水的海綿,迅速汲取著經驗並掌握了入戲與出戲的技巧。有多少次,肖戰看著穿著藍氏衣裳的王一博發愣,當那雙冷淡的眼睛撇過來時,肖戰知道,那就是藍湛。
  那名讓魏嬰的心陷落的藍湛。
  這讓肖戰偶爾會有些恍惚眼前與自己對戲的人是誰,甚至下了戲仍會不由自主地喊對方「藍湛」。他第一次這樣叫時,對方愣了下,撇了撇嘴,一臉不高興,但卻沒有阻止肖戰。
  雖然在片場時,私下王一博也會跟著他的稱呼叫肖戰「魏嬰」,可肖戰卻明白,他們是不一樣的。
  肖戰叫出的「藍湛」,與王一博叫出的「魏嬰」,意義是不一樣的。
  即使對方比自己小了六歲,在某些事上卻比肖戰這個在社會裡滾過一圈的人還心思細膩。
  對方可以撿走片場提供的餐盒裡肖戰不吃的茄子,可以等著肖戰下戲一起開小灶,就為了給他點上幾個上面一層火紅辣椒末的菜色,讓他能多點胃口。這樣的關心是悄然無息、潤物無聲,卻又著實存在的。
  可那是屬於王一博式的體貼與溫柔,不是藍忘機。
  自從認知到這一點後,肖戰主動改了對對方的稱呼——他不能再放任自己去影響對方。
  王一博、王老師、老王。
  藉由這樣的方式,一遍遍提醒著自己,除了這還沒拍完的戲,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也不該有什麼。

  可是,心動卻不是能由理智完全控制住的東西。
  也許是肖戰那隱晦的心思產生出的錯覺,他總覺得王一博看向他的目光隨著時間過去越發深邃,多了點最初沒有的熱度。
  有什麼事情正在逐漸發生變化,卻是朝著肖戰不願去深想的方向。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撩撥王一博似乎已經成了一種戒不了的習慣,就跟與對方打鬧成了他身體本能一樣。
  所以肖戰無視了那如影隨形的視線,裝作沒有發現對方身上的變化,彷彿只要這樣做了,就能否認他們之間出現的無形引力。
  他怎麼能把一個乾淨的人拖進他已經掙脫不出的泥沼裡。
  在滅頂的窒息感中苦苦掙扎的,有一個人就夠了。

  ——戰哥,弟弟愛你。
  這樣的句子,肖戰聽了無數次。
  別當真,這是小朋友的玩笑,肖戰只能這樣告訴自己。
  不這樣怎麼成呢?
  魏無羨喜歡藍忘機。
  肖戰喜歡王一博。
  可這不該是個等式,也不能是個等式,肖戰自己非常清楚這一點,他們擔不起這個等式成立後的後果。
  即使理智是有著這樣清楚的認知,但無可否認心跳動的頻率卻不受控制,只能用誇張的反應來掩飾他深藏的喜悅。
  很多次,肖戰都不確定王一博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知不知道自己的逃避,畢竟對方是那樣通透的性子。
  甚至在被王一博凝視時,肖戰就有種自己這點小心思早被對方看透的感覺。
  但有些事只要沒真正說出口過,就是不存在的。
  就像薛定諤的貓,在被碰觸到前無人能知貓的生死。

  2018年的夏天,中止在殺青的那一刻。
  捧著花的肖戰低垂著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後露出了笑容。
  在感到欣喜的同時,還有席捲而來的疲憊。
  同時他將仍在心口如囈語般傾訴著存在感的那份悸動,用意志力死死地壓了下去。
  那是魏無羨的情感,不是他的,不能是肖戰的——即使他腦中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反問,真的,只是魏無羨的情感嗎?沒有一點屬於肖戰本人的?
  在最後時反射性跟王一博動起手來時,肖戰臉上雖笑著,腦中卻浮現起了不合時宜的感慨。
  這是最後一次了吧。
  說到底,他們只是在漫長的人生當中交錯了那麼小段時間的過客。

  我入戲慢,出戲也慢。
  在後來的訪問中,肖戰曾這樣回答過。
  沒有人知道,在回答這個答案時,他腦中浮現的是一個人的身影。
  即使劇組殺了青,人也早離了片場,卻仍舊陰魂不散,纏繞在腦海中根深蒂固的影子——在他離了劇組後,卻繼續在夢裡與他糾纏不休。
  肖戰似乎能看到屬於對方的眼眸緊緊盯著他,發出無聲的譴責。
  那雙眼眸明明看上去感覺是在憤怒,眼底卻始終帶著一抹哀傷,讓他幾乎要脫口而出說出對不起三個字,甚至是衝動地想說些什麼來打破他們之間那層透明的,看似脆弱卻讓人無法跨越的阻礙。
  從夢裡醒來,肖戰大汗淋漓,然後接下去便是睜著眼望著天花板,直到天明。
  他不知道自己這些個夢到底代表著什麼樣的含意,是他真的看過王一博這樣的眼神呢,還是期望著打破那層無形之物的人是自己。
  為了要盡快出戲,肖戰刻意避開一陣子。
  躲開了那在那長長的夏天中醞釀出的那份曖昧不明、繾綣旖旎。
  那份……註定見不得光的心思。
  只要出了戲就好,出了戲,他跟王一博之間的關係就能回到應有的軌道上,再沒有脫軌的危險。這樣,不管對誰都好。

  曲終人不散。
  不散的是劇裡的那些角色,卻不是從那份情絲清醒後面對的現實。
  魏無羨跟藍忘機永遠鮮活地活在影像裡,可他們,並不是肖戰跟王一博。
  終究,肖戰無法成為魏無羨,只能回歸到「肖戰」的身份上。

  因為種種原因,早已結束拍攝的陳情令遲遲沒能播出。
  肖戰早為了工作進了別的劇組,屬於那一個夏天的熱氣,以及彷彿深刻地刻在靈魂上留下的印跡,似乎逐漸從他身上消失。自然他跟王一博間的聯繫,也在變得淡漠。雖然仍舊會在微信上互通消息,但已經少了那份特殊的親密。
  在對方特意跑來為自己慶生時,肖戰雖然滿心喜悅,卻也察覺到存在於他們之間那份隱隱的疏離。
  在分開的時間裡,他們都開始回歸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以為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沒有什麼是時間所不能解決的,關係會淡,那份不該存在的心思早晚也會消失。
  只是在翻過了年後,肖戰突然地聽到陳情令差不多已經決定播出日期的消息。
  而隨著劇集上線,作為主演的肖戰與王一博一定得配合進行宣傳,這也代表著,他們接下去必定會有許多接觸機會。
  畢竟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由耽美小說改編而成的一齣戲,觀眾們想看什麼,期待看到什麼,肖戰是有心理準備的。
  「我知道了,一定配合。」肖戰笑著向通知自己的人道謝,他隱藏得很好,沒人發現他眼底的擔憂所帶出的一絲心慌,以及口腔中的乾澀感。
  他不確定自己到底做好心理準備了沒,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在肖戰還在發愁時,他跟王一博已經接到了通告,一起被叫去錄主題曲。
  趕鴨子上架似地,記好了詞對了幾遍後,他們站在錄音間裡一遍遍唱著同一首曲,不知為何卻始終沒能錄出讓人滿意的效果。
  肖戰心底清楚是為什麼,現在的他,跟王一博之間終究是欠缺了當初在劇組裡的那點心有靈犀以及水面下的波濤洶湧。
  「你們這樣不行啊,兩人感情要更放進去點,更親密點。」玻璃外頭錄音老師皺著眉頭說,「不然你們牽個手看看,找找感覺?」
  對這個指令,肖戰看著自己身邊的王一博,不由得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在十指交扣的瞬間,一股恍如電流通過般酥中帶麻的感覺從指尖開始往心口爬竄。
  糟糕了。
  這是肖戰當下腦中浮起的念頭,心臟鼓動如雷,也許是因為他已經預見到即將熄滅的飛灰中再次燃起那點星火。

  幾經波瀾後,陳情令總算是順利地上了線。
  可在播出的第一天,不知為何大多數壞評都往飾演藍湛的王一博身上跑。
  皺著眉看著網上那些令人不快的評論,肖戰猶豫了幾秒,在微信上給王一博發了個訊息。
  「別太在意那些評論,你是最好的藍湛。」
  「這句話,是以肖戰還是魏無羨的身份說的?」
  對方回的迅速,幾乎是幾秒後就給了反應。
  只是盯著手機上顯示出的回覆,肖戰沒能再繼續回對方一句話。

  幸好開局雖然艱辛,不過隨著劇一集一集播出,從最初的批評開始出現了好評,又慢慢有了大火的跡象。在劇的討論度熱烈起來後,隨之而來就是一個接著一個雙人訪談與個人訪談。
  肖戰能察覺到每每在見到王一博時,他本來以為已經銷聲匿跡的那個靈魂又開始在體內不停躁動。
  因為劇中角色的關係,他與王一博很容易被一起提起,時而也會遇上一些曖昧與暗示的提問。那些問題,那些視線,無一不讓他回想曾經歷過的那年夏天。
  跟自己身體中逐漸甦醒的靈魂一樣,他看著對方望著自己的眼神又重新一點一點變得溫柔起來,一開始還顯得有些生疏、尷尬,但沒花多少時間便又找回那股熟稔與親暱,不需要多少時間,肖戰似乎又再次在對方身上看到那名白衣翩翩的淡漠仙君的影子。同時他們兩人之間迅速縮短的距離克服了時間帶來的疏離,正在重新聯繫起來——甚至比過去更為穩固。
  這些改變自然到給人水到渠成的感覺。
  有時候肖戰甚至錯覺到他捕捉到對方盯著自己看的那雙眼裡,隱藏在深邃瞳孔深處的熠熠光芒。那雙眼眸彷彿是千萬顆星星所匯集成的那條星河,就這樣毫無顧忌地鎖定住自己。
  他從對方眼中看到反射出來自己嘴角的那抹笑,還有映在上面的影子坦蕩蕩地陳述著無法掩藏的情感——令他心虛不已。
  這是魏無羨的感情,這也是……肖戰的感情。

  2019年的夏天,對他們而言,同樣地短暫又漫長。
  他們紅得讓人猝不及防,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收穫了無數鮮花、掌聲與喜愛,以及隨之而來的漫罵、惡意與揣測。
  暴增的人氣帶來的不僅僅是好的一面,還有更多的問題與煩惱。
  肖戰無時不在慶幸著他與那人間的曖昧,僅僅停在了曖昧上。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所做出的任何事、說出的任何話、寫下的任何句子,都會被拿來放大解讀,朝那些人想要的方向去聯想。
  而這個國家,對男女以外的異端感情並不友好。
  沒有將對方拖下水真是太好了。不管是身為年長者或是朋友,肖戰都希望那名乾淨的少年,能夠一直保持著那樣的狀態。
  那樣優秀的一個人,值得所有的美好。
  肖戰決定將胸口中那偶爾會隱隱作疼,再次復甦的情感,深深地藏了起來。
  就像是有些動物在冬天來臨前,會將珍貴的食物埋藏到地底一樣。

  世上之事總會有個結局,在那些紛紛擾擾之中,劇播到了盡頭。
  只是沒想到後續卻因為在海外大受歡迎,他們的夏天意外地延長了期限。
  對此,肖戰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藕斷絲又連,或許可以用這樣四個字來形容現在他與王一博的關係。
  那重新建立起的聯繫,似乎很脆弱,卻又很頑強。
  他們繼續為著這部蘊含了太多期望與感情的故事而奔波不停,甚至還有了飛到海外的機會。
  每次對上王一博那雙沈靜的眼眸,肖戰都不由自主浮現心虛感。腦裡明白他們該拉開距離,像現在這樣一直捆綁在一起,對他們的事業與將來都不好。尤其是他們兩人的粉已經私底下起過幾次衝突,可礙著公司的打算,肖戰卻不好在明面上說什麼太過明白去指責粉絲的話。
  ——你要知道你現在人氣是誰帶給你的。
  聽多了人在耳邊這樣叨念,肖戰只能把那些歉意與憤怒都壓抑下去。
  再等等,等這波宣傳過去,一切都會變好的。肖戰反覆對自己這樣說,等他們斷掉了這點聯繫,他們會冷靜下來,粉絲也會冷靜下來。
  這樣他們私下還能繼續當個普通朋友,也許偶爾能約出來見個面、吃個飯。
  也許在事隔多年後,他們能用平靜的表情與玩笑的語氣,聊起當初那份曖昧不明。

  然後他等來了說要在南京開演唱會的企劃。
  一齣劇,能獲得這樣的喜愛與聲勢,不得不說這更像是個上天贈與的機緣巧合,是一份超乎期待的饋贈。
  到了現在,肖戰依然感謝這齣劇帶給他的那些收穫。
  所以,是時候了。
  這次真是已經到了該畫下休止號的時候。
  在確定國風演唱會最後一天排定的閉幕儀式整個流程,肖戰有了這樣的預感。
  沒什麼不好,夏天,其實早就該結束了。

  終於,他在最後的舞台上,送走了「魏無羨」,為漫長的夏天打上了句點。

  恍惚中走下舞台的步履踉蹌了一下,幸好身後那人拉住了肖戰。
  「戰哥,小心。」
  有那麼一瞬,聽到聲音轉頭看到對方臉的那一瞬,肖戰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藍湛。
  這近乎本能的反應,令他怔在了當場,那股縈繞在心口上的密密痛楚又泛起了漣漪。
  可他已經剮去了那曾存在過的靈魂,也失去了那份資格。
  「肖戰!我是誰!」察覺到了肖戰張開的唇瓣間那沒出聲的稱呼,那名面容姣好的青年皺緊著眉,一雙漂亮的眼睛裡怒火翻騰。
  雖然青年壓低了聲音不讓周遭的人聽到那句問話,可肖戰卻聽得清清楚楚。
  是誰?王一博,也只能是王一博。
  屬於肖戰的藍湛、藍忘機、含光君,從來不曾存在於現實當中。
  而他,已經在剛才將那名靈魂還了回去,還給了那些喜愛魏無羨的人們,還給了憑著執念等回了所愛之人的男人。
  手腕被狠狠捉住,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如燒紅的炭火般燒灼著肖戰的皮膚。
  王一博皺著眉,不發一語拖著肖戰往一個方向走去。
  「你們要去哪裡?」看到王一博的動作,跟在旁邊的工作人員有些慌張。
  「廁所。」王一博簡單扔下兩個字,根本沒打算停下腳步。
  「連去廁所都要一起去嗎?」看著肖戰沒抵抗,也不像不願意的樣子,工作人員放下心來,還這樣打趣他們的行為。
  肖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這麼任由王一博拖著他進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廁所。
  他知道,有些事的確是要講清楚的。
  「『他』消失了是嗎?」把肖戰壓在隔間的木板上,根本不給一點逃避空間,王一博直白又單刀直入式地開了口。
  肖戰過了幾秒後意識到王一博口中的「他」是誰。
  「嗯……」才剛點頭,旋即肖戰就被自己嘴唇上疊上來的熱度給驚到。
  他這是?被王一博吻了?
  那還是一個十分強勢地、不容拒絕的熱吻。
  「唔?嗯嗯!」唇瓣被反覆吸吮,呼吸亂掉的那瞬間,對方的舌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入侵到口腔內。
  大腦一下變得空白,耳膜上心臟跳動的聲音轟隆隆作響,就連跟世界的聯繫似乎都脫了節,雙腿甚至因為呼吸不順以及過於震驚而在發軟。
  「沒了『他』,那留下的就是純粹只屬於我的肖戰了。」反反覆覆吻了不知道多久,王一博才總算放過了肖戰被吻到發腫的可憐嘴唇,「戰哥,你喜歡我,對吧?」他說得如此肯定,根本不給肖戰留下點否認的餘地。
  「你瞞不住我的。」王一博把自己的額頭與肖戰貼在一起。「所以,我們交往吧,不准拒絕。」
  「……你怎麼這麼霸道啊。」肖戰開口抱怨,可是他卻沒察覺自己被吻得氣息紊亂,還帶點沙啞的聲音中蘊含著隱藏不住的甜味。
  王一博沒回他,只是嘴角卻挑了起來。
  那個笑容讓肖戰不由得就想起對方在網上流傳的那些各式各樣「不愧是我」的表情包。
  然後,他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肖戰是喜歡王一博的,不光是那已經消失的靈魂,而是切切實實,肖戰這個人喜歡王一博。
  他無法否認,也無力否認。
  可在煩惱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這個結果,顯得之前全都是他自尋煩惱似的,讓肖戰不由得有點羞惱。
  「別想了,只要我不放手,你以為能逃避掉嗎。」彷彿察覺到肖戰的心情,王一博又湊上去吻了吻肖戰的耳垂。
  這句話真是充滿了獅子座的霸道。
  可是肖戰絕望的發現,就連對方這一點,他都很喜歡。
  所以,真的是栽在這人身上了吧。
  對著再次重疊到自己唇上的重量與熱度,肖戰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那之後的小劇場

  「要做就快做,別磨磨蹭蹭的。」王一博火熱的手掌不停撫摸著肖戰的腰際,摸得他渾身發癢,忍不住開口喝斥。
  「戰哥的腰太細,我怕會一個不小心把你折斷了。」
  肖戰簡直要讓王一博這話給活活氣笑了。
  好歹他也是個正常男人,又不是什麼瓷器,哪那麼脆弱。
  「王老師的腰好像也沒比我粗多少啊。」不高興,肖戰忍不住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用話駁了回去。
  「有差,你摸,有肌肉的。」王一博誇示似地把肖戰的手拉到自己小腹上,示意肖戰摸。
  「不是說一塊?」手指碰到了那鼓起的塊狀肌肉,想起對方訪問上曾說過的話,肖戰忍著笑調侃他。
  「是一塊還是幾塊,戰哥還不清楚嗎?」肖戰不肯摸,王一博就自己拉著肖戰的手在腹肌上蹭。
  這不要臉的程度讓肖戰目瞪口呆。


 再補一個小劇場

  肉體交纏的時候,肖戰發現王一博很喜歡用他的額頭貼在自己額頭上。
  這到底是什麼怪癖,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在忍耐著體內不斷加快的律動,額頭卻又再一次感受到疊上來的重量時以及兩人汗水混雜在一起的黏膩感,又熱又累又倦的感覺,讓他終於忍不住吐嘈了。
  「王一博,你有病嗎?這樣貼著有什麼意義嗎?」他想推開對方壓上來的身體,可被性愛消耗掉的體力讓肖戰的手顯得沒什麼力氣。
  「貼著,說不定就能接收到戰哥在想什麼了。」王一博的動作停頓了一瞬,撇了撇嘴後說出答案。
  鬼使神差的,肖戰脫口而出:「座機就別妄想連WIFI了。」
  然後那天晚上他被小自己6歲的男友做得差點下不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