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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

  星星鑿出血。
  匯流成河,誰於水中淘洗一顆剔透的石榴。
  漆黑無光的夜晚,死而復生的倦鳥滑過伊里西昂,啣一顆紅果。
  飛向遠方。



  又是一個清晨。
  今日下雨,霧濛濛混一堆灰泥,Astre發誓那雨必是黑的,打在黑傘上如黃寶石混入水仙花。
  他理好裙襬,穿上鞋子,時間還早倒也不急著叫少爺起床開始一天的日程。他穿一件黑色長女僕裝,配一條長圍裙,白的,如他主人蒼白的肌膚終日不見太陽。
  他決定先去準備早飯、簡單清掃跟觀察花圃的花,他可好奇前幾日種下的薄荷是否長出新芽。
  步出房門首先路過小少爺的房間,Ortho去公學上課了,暫時不會回來,直到下一個休息日。他想少年那身與記憶中相同的制服,想那擦得黑亮的皮鞋──然後他瞥見鏡中的自己,輕輕哼了一聲。
  罷了,又怎麼可能回到從前。

  偌大的空蕩的宅邸不該只有他一名傭人。可事實是在他來前,府邸僅有來來去去的漿洗女工、園丁、廚子和幾個清潔女工,他們來了又走,做完工作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於大戶人家而言這相當不尋常,但一想他主人的性格,或許也不是不能理解。
  Astre嘆氣,怎麼就攤上這樣一個人。
  Idia Shroud,出了名的科技天才,更出名的是他的社交障礙。
  Shroud本家的老管家偶爾還是會來拜訪,帶一籃麵包和果醬,再稍上幾封信。Idia通常看完便塞進抽屜,幾封放在書房桌上連拆也沒拆,疊得整齊,署名要給Ortho。

  太陽越爬越高,八點的鐘聲響畢又過了半刻鐘,通常此時Idia已醒,而他會敲門請少爺出來用早飯。
  他在飯後甜點上放一片綠葉,撲鼻清香令他滿意,不愧是新鮮現摘的薄荷草。將所有餐點放上推車,推往飯廳,擺盤、倒茶,一切就緒。
  他透過刀叉反射看見自己的側臉,曾幾何時對這種事情也如此熟練。

  他深諳這樣繁複的禮節,儘管這是他們兩個都很討厭的東西,卻在對方不明所以的要求下得以延續。
  該說莫名其妙?倒也……無妨。
  Astre再次理好裙襬,轉身朝外走去。少爺的房間位於二樓最尾端,有大大的窗戶卻每每被關得死緊,窗簾緊閉如朝陽會融化那人琥珀糖般的眼睛。他知道窗外是花圃,是他方才所在之地。很偶爾很偶爾,他會在不經意間看見深沉厚重的窗簾被掀開一角,他們對視,也僅是對視。

  他想起某日種水仙,本該是一片白水仙,卻從中誕生鵝黃的花苞,令他措手不及。黃水仙靜靜佇立,在一片雪白之中。花期過了,那片花田凋零,他改種石榴。
  窗簾拉得更開了,Idia開了窗,趴在上頭看他。



  做為一個貼身女僕──即使可能只是出於某人的一時興起──Astre敲響少爺的房門,但許久沒有得到答覆。
  茶已經泡好,所有事物都完美上桌,就只差人。於是他打開門,意外見到一縷光線灑在那人身上。
  窗簾被拉開了,雖然只有很小很小的一條縫。
  Idia仍在熟睡,他敢篤定肯定是昨晚又熬夜在研究設計圖,他撿起地上散亂的紙張放回桌上,站在床前思索下一步該如何是好。他盤算著先收拾好飯廳,等晚點Idia醒來再為他準備早午餐。
  恰好今天的陽光不強,雨雲為它蓋了一層薄紗,連雨也是小小的,他去照顧植物時連傘都沒撐,現在也乾得差不多。
  這樣的光線並不會影響睡眠。

  「Astre……」他準備走時,Idia醒了。
  「是,少爺。」他低頭,卻被順勢向下拉,致使他整個人跌落在柔軟的大床上。他的身旁是他的少爺,他童年至今的好友,正睜著一對燦金的眼珠子瞧他。
  「少爺。」
  「嗯。」Idia撥開他耳側的頭髮,往耳朵上夾了什麼東西。「果然很適合你,Persefin。」
  「我說過不要……」
  「Astre,你看。」Astre的話還沒說完,Idia似乎致力於打斷,他拿了一面鏡子對他,使他看見自己右耳多了一枚閃爍的紅色寶石。
  太陽走得更高了,高得足以使他看見自己臉頰不明顯的紅,燙得他快蒸發。

  「起床了,少爺。」他硬著頭皮說,翻身下了床。
  茶肯定涼了,薄荷葉大抵也萎了,很多事情必須重來,是的,很多事情必須重來。
  Astre離開位於二樓底端的大房間,沒有意識到自己越走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