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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如此,那自己是否… 不,不能再繼續深思了。 「趙兄,可以吃早飯了。」葉雲舟甩甩頭,將千頭萬緒拋諸腦後。 「啊…謝謝你,葉兄。」趙活猛然驚醒,向葉雲舟露出抱歉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啊,每次都要麻煩你幫忙。」 「不會,這是我應當效勞之事。」葉雲舟也同樣報以微笑,「能夠幫上恩公,已是葉某的榮幸。」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麼還一直記著啊…」趙活一邊接過對方遞給他的碗,一邊不知所措的搔搔臉。 對於這句話,葉雲舟只是笑著聳肩,並不多做回應。 兩人各自沉默地用起餐,一時之間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響。 並非兩相無言,而是思緒太多太繁雜,不知從何開口。 「…葉兄。」趙活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放下沒吃幾口的米糊糊,茫然的看向葉雲舟,「我…我不知道現在這麼做是否正確…」 離開唐門,拋下一切至大雪山是否正確。 雖說如今的唐門不像從前那般搖搖欲墜,且有回歸的師兄們守著,但已習慣為唐門打點上下一切雜事,成為師門砥柱的趙活仍舊無法放下心。何況至今仍然有對唐門不壞好意的門派,正盤算著該在何時出手。 不過趙活內心深處也明瞭唐門不是真正的原因。 唐布衣。 他所心悅、希望廝守終身、讓趙活整天心緒不寧的那人。 即使當時在二師兄面前的態度如此堅定,但逐漸遠離唐門後的這段時日,趙活心中的迷茫越來越強烈。 趙活什麼事都還未對唐布衣說,直接不告而別,大師兄不知會作何感想。 一定會很失望吧…怎麼就看上了他這種始亂終棄的伴侶,搞不好從此再也不願看到自己也說不定。 然而只要想到唐布衣可能會因為自己懷孕一事,露出為難的表情,趙活便感到天崩地裂,彷彿孩子連同自己的存在都一起被愛人否定。 因此他才不敢想、也不願去想,於是在那一刻逃出了。 矛盾的是現在腦中又不斷浮現唐布衣的身影。 無論是逗弄他時的壞心眼、用身體溫柔地圈住自己的暖意、還有每每向著他,眼眸中盈滿柔情,笑著喚的那一聲: 『師弟。』 全都讓趙活如此深深眷戀又思念。 「趙兄,」葉雲舟輕輕地將一隻手覆上趙活濕漉漉的臉頰,反覆摩挲著,「別哭。」 對方的觸碰將趙活從回憶中拉起,他這才注意到葉雲舟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前蹲下,俊秀的面容寫滿擔憂,而自己居然當著他的面流下了淚水。 「不、不好意思,讓葉兄看到如此失態的模樣。」趙活趕緊抹去眼淚,「我、馬上、就…欸…欸?怎麼…無法…止……住……」但更多的淚花隨即湧出眼眶,在臉上肆意流淌,刻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趙兄,若是真無法停止,那就盡情釋放吧。」葉雲舟小心翼翼的伸出雙臂擁抱趙活,一隻手拍著對方的後背,一下一下,如同從前哄著葉雲裳那樣,「葉某在此。」 聞言,趙活閉上雙眼,嗚咽的抽泣聲於林間迴盪著,將所有的不安、焦慮與痛苦,一點一滴落下。 他無法放肆的嚎啕大哭,畢竟早在孩提時,就已明白自己哭泣只會更招人厭煩的事實了。 *** 『啊…好丟臉,怎麼在葉兄面前哭成那樣…』 過了小片刻,趙活才從悲傷的情緒中逐漸緩過來,意識到自己剛剛都做了些什麼,不由得面色躁紅。 過去偶爾在唐門藥舖當差時,老是聽說坤澤們懷孕中心情起伏會比常人還大,今日總算有所體悟了,不然平時不易哭鬧的自己,怎會突然悲從中來,還不顧形象的大哭一場。 看著自己在對方左肩的衣物上留下的大片淚漬,趙活尷尬到想隨便找個地方挖洞埋進去。 幸好葉雲舟未做任何表示,僅是默默地將手帕遞給他,趙活感激對方不多話的性格,也同樣默默地接下手帕,往自己浮腫的雙眼上胡亂擦拭。 「趙兄,」葉雲舟無奈的又拿回手帕,在趙活的臉上細細拂去淚痕,「你這般粗暴,眼睛會受傷的。」 「唔、唔,謝謝、你、葉兄。」腦袋還處於些微當機的趙活,就這樣放任葉雲舟像照顧妹妹一樣的舉動。 幫趙活擦乾面頰,葉雲舟盯著手中的那塊布一小會,才收在自己貼身的衣側中,爾後又抬起雙眼,認真的仰望對方。 「趙兄。」 「?」看著葉雲舟一連串的動作,趙活不明所以的歪著頭,等待他接下來的發話。 葉雲舟執起趙活的雙手,鄭重而謹慎的開口: 「無論趙兄做出何種選擇,葉某會永遠支持趙兄。」 是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許久以前,葉雲舟就暗暗在心中起誓,要成為意中人最安心的那把劍,讓他知曉身後一直有人是他的支柱。 哪怕需與天下人為敵、哪怕對方並非心悅自己、哪怕…趙活的笑顏自始至終都是予以他人,葉雲舟也會義無反顧。 只因趙活是救回自己唯一至親、靈魂與心的人。 趙活嘴上總說不用介懷,但自己知曉虧欠對方實在太多,即使用上一生也無法償還,因此葉雲舟偏要賭上一生許給對方。 從來身不由己的命運,是眼前的人賦予了活下去的意義。 所以這次,換他決定如何運用自己的人生了。 靜靜地回望葉雲舟,趙活明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實意的,也因為他那總能安撫人心的低沉嗓音,使得趙活混亂的心緒逐漸穩定下來。 啊…還好這些天是葉雲舟陪伴身側,不然都不曉得該如何熬過來了。 「謝謝你,葉兄。」趙活終於破涕為笑,緊皺的醜臉舒緩開來,「我真是結交了一位很好的朋友啊!」 葉雲舟身體大力的頓了一下,趙活彷彿看到似乎有一把無形劍插入對方的後背,整個人有些萎靡,「葉兄?你還好嗎?」他關心的詢問道。 「…葉某無事,只是剛剛再次因為認清現實大受打擊而已…」葉雲舟一面少見的苦澀碎碎念,一面腳步虛浮的走回自己的位子,繼續用起還未吃完的早餐。 「…?」不大確定葉雲舟的話中含義,但趙活也沒多想,重新拾起餐具吃起了米糊糊。 剛剛見到的應該都是錯覺吧? *** 等到兩人終於用完早點、收拾好行囊,已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他們是在大雪山的山腳下駐足的,昨日抵達時因天色已晚,不得已只能先搭帳篷停留一夜,待日出後可即刻出發,約莫走上兩個時辰便能抵達雪山派。 然而不知是不是懷孕的緣故,原先因長期打雜而鍛鍊出一身好體力的趙活,現在正氣喘吁吁的跟在葉雲舟身後,看起來頗為吃力,葉雲舟也絲毫沒有催促的意思,不著痕跡地放慢腳步等趙活追上。 但若繼續按照這個速度行走,今天恐怕也無法如期到達雪山派,更重要的是,葉雲舟不想讓這位孕夫在這涼意逐漸加重的天氣下,再一次露宿野外。 他不捨得讓趙活更加勞累。 望著爬山有些艱難的趙活,蒼松劍客陷入苦惱的沉思。 「呼……呼……好累…」 另一邊,趙活雖一直焦急的想趕路,無奈身體不聽主人的指揮,走個幾步就累得停下休息。 『二師兄那時不是說兩個月嗎?為什麼感覺很像已經懷胎十月了!』趙活站在葉雲舟身側彎腰喘氣,忿恨不平的想著,『而且已經用飛鴿傳書給師傅了,如果今天沒看到人,感覺會被師傅揍死啊!』 「趙兄。」此時葉雲舟叫了趙活一聲。 「呼、呵…怎、怎麼…了、呼…」 「…葉某失禮了。」 「什、什麼?、嗚啊啊!!!」 葉雲舟迅速彎下腰,瞬間把趙活背在身後,順手拿起趙活掉下的行囊後,便沿著山道向上走去。 趙活被葉雲舟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驚叫,旋即明瞭對方這麼做的理由,大抵是自己真的太過緩慢,以致於拖累路程吧,倒不如直接給他背著走還比較快。 趙活如此思忖,卻不知葉雲舟做出此舉的箇中含義。 「葉兄,對不住,這一趟真是勞煩你了…」趙活溫順的被葉雲舟背在後頭,難為情的向對方道歉。 「趙兄無須自責,這些都是葉某自願的。」葉雲舟回頭看了一眼趙活,眼底盡是屬於他的柔和,若仔細一瞧,可能還會從中察覺一絲絲的喜悅。 只可惜趙活終究沒有發現流轉於其中的情愫。 趙活憑藉殘存的記憶,指點葉雲舟該往何處走,兩人就這樣一路閒聊向上。途中稍作休息,葉雲舟為趙活再披了一件大衣,繼續上山。 最終,撥開層層林葉後,片片雪花紛飛於視野中的瞬間,趙活知道他們已抵達目的地。 白雪皚皚,大地一片蒼茫,視線所及之處都被雪地覆蓋,寒意刺骨,冷得趙活和葉雲舟連忙運轉內力取暖。 若說山腳還殘存著秋日的餘溫,那此刻已被大雪山消磨得所剩無幾了。 遠遠地,兩人瞧見前方有兩道一長一短的藍色身影,正朝著這邊走,其中短的那個是用狂奔的速度直衝而來。 「大師兄!」樊咲嫣邊跑邊開心的大喊。 趙活拍拍葉雲舟的肩頭,示意對方可以將自己放下,「樊師妹!」他腳剛踏在地面上,立馬接住興奮的雪山派小師妹,笑得寵溺。 「弟子。」 樊咲嫣身後的人同樣一身藍衣,撐著傘,看似走得不疾不徐,實則緊隨於其後。 對方將傘身稍稍提起,女性姣好冷豔的面容上映著柔和的微笑,如同冬日暖陽般,為這冰天雪地增添一點暖意。 「許久不見,為師對你甚是想念。」現今雪山派掌門夏侯蘭,對雪山派大弟子訴說自己的記掛。 「師傅…」僅僅是聽到夏侯蘭說話,趙活便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我回來了。」 *** 唐布衣拄著隨手撿來的樹枝,不復昔日輕快的腳步,踏著沉重的步伐再度向上回唐家大院。 『啊…可惡,有夠痛的…』 他渾身佈滿瘀青與灰塵,看起來狼狽不堪,如果給二師弟撞見他現在這副模樣,肯定是會沒心沒肺的嘲諷幾句,一旁的趙活應該會嘴上邊罵邊擔心的拉著他去包紮吧。 『師弟啊…好想見他,也不知他現在在幹嘛…』 自上次從東武林回來後,唐布衣跟趙活才溫存個不到半日,便被代掌門唐陞催促著去正心堂交代任務,爾後又被請託了下一個任務:要已唐門下任掌門的身份,前往峨眉派交流。 簡而言之就是身為繼承人,要敦親睦鄰,拉攏一些友好門派,免得之前唐門差點成為武林公敵的慘案再次發生。 唐布衣對此一直都是嗤之以鼻。先不論他自己壓根不想當什麼掌門,門派的名聲也不會因為幾次良好的交流而上升。 唐門弟子一直以來亦正亦邪、不顧他人眼光的作風,早晚還是會被自己人給拉下去的。 但代掌門手持掌門令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帶著烏青的黑眼圈,苦口婆心說教的畫面,還是不得不讓有些憐憫三師弟的唐布衣承接下命令。 於是他花了幾天時間拜訪峨眉派,與向掌門相互噓寒問暖一番,算是完美達成了目的。 不過這拜訪事小,途中碰上的人卻麻煩的很。 就在唐布衣對向掌門作倚道別,急切的想閃人時,解無塵不知又從哪裡突然冒出,纏著唐布衣要決鬥。而且此次特別窮追不捨,像是打定主意要與他分個高下似的,甩也甩不掉。 好死不死,同樣恰巧不知從哪路過的大名鼎鼎峨眉派女弟子狄傲,見兩人打得難分難捨,也興致勃勃的表示要加入與唐布衣的搏鬥中。 一人唐布衣尚且可以應付過去、趁亂逃跑,但加上第二個執著的武痴,那就有些無法招架了。 唐布衣一下閃躲狄傲往自己身上招呼的拳頭,另一邊又用金錢鏢擊退解無塵踢過來的大腿。這一來一往之間,繞是以輕功聞名與擅長靈巧搏鬥的飛俠,也不禁倍感疲憊。 而向掌門只道後生晚輩們相互切磋武藝,滿臉欣慰的在一旁觀戰,全然沒有半分要勸架停止的意思。 不管以後誰怎麼說服,我是絕對不會再親自拜訪峨嵋派了! 平時不輕易惱怒的唐布衣,此時此刻心中充滿著無限憤恨。 在打了三天三夜的混戰後,唐布衣才逐漸發覺事情似乎不太對勁。 狄傲暫且不論,以前被解無塵那傢伙纏著過招時,對方基本上都是點到為止,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 但這次不一樣,掠過身側的強勁腿力可以感受到風壓,幾乎招招都往死裡踢,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打到暈死過去似的。 不過不等唐布衣細想,解無塵與狄傲也因為幾天不眠不休的肉搏戰,終於開始出現注意力渙散的情況,讓他有了可趁之機。 只見唐布衣一個旋身,將身上的暗器盡數擲出,擾亂兩人視線後,左右各給對方扎上一個脫手鏢,隨即飛竄上天,也不管下方兩人的驚呼,直接逃之夭夭。 一邊回想著這幾天的悲慘經歷,唐家大門終於不知不覺臨近眼前。 習慣在眾師弟妹們面前裝作沒事的唐布衣,這次也不例外。稍微整頓一下全身的衣著後,便如往常一派輕鬆的朝大門的方向躍去。 『喔?人意外的很多吶。』 恰巧現在正逢唐衫指導新進弟子們認識環境的時間點,大門口擠了許多人,大家都專心記下師兄的叮囑,沒人發現唐布衣刻意隱藏的腳步聲。 唐布衣停在大門前的某棵樹枝上,觀察起底下的師弟妹們。 『嗯?師弟怎麼不在這?』 唐布衣左望望右瞧瞧,愣是沒發現那熟悉的褪色青衫背影。 已經連續兩次回來時,趙活都沒有固定在大門前等著。若是平時,唐布衣不會為此多想,但… 上回在後山,他的小師弟流露而出的神情,不知為何深深刻在記憶深處,莫名地讓胸口騷動不已。 唐布衣現在只想儘快找到牽掛的人,好緩解內心的不安感,這份躁動也使自己不小心暴露行蹤。 「大師兄,您回來了。」唐衫察覺到唐布衣的聲息,「此次任務辛苦您了。」他迅速轉過身,毫不意外地向著樹上的唐門大弟子禮貌性的鞠躬作倚,盡了晚輩之禮。 其他還未被唐布衣荼毒過的新進弟子見狀,也紛紛抬頭朝唐布衣的方向張望,有的目光帶著好奇、有的眼神則充滿崇拜之意。 「…嗯,我師、你趙師兄人呢?」見自己行蹤已被發覺,唐布衣只得從樹上躍下,他一向拿正經八百的傢伙沒輒,且對這個入門也不算太久的師弟不熟,趕忙轉移話題。 不料唐衫接下來的話,讓唐布衣感覺全身猶如被澆了冰水般,冷得腦袋一片空白。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最後見到趙活那日午後,所感受到強烈而又不詳的預感,竟以這種形式成真了。 「趙師兄?」唐衫原先不苟言笑的臉,少見地流露出疑惑, 「幾日前的晚上,我看到趙師兄跟著二師兄下山後,就沒再見過他了。」 *** 煉丹房內,唐錚在一排排的藥櫃前,正進行自己日常揀藥的例行公事。 驀地,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唐錚拿起手邊早已備好的竹簡與毒葫蘆,從容地走向煉丹房大門,迎接某位即將降臨的不速之客。 比自己預估的還早幾日回來,解無塵終究無法攔住他嗎? 不過也足夠拖延時間了。 而正如他所想,大門被「砰!」的一聲打開,來者雖然一如既往掛著輕鬆的笑容,但唐錚從對方眼中探不到一絲溫度。 相處多年的經驗用力敲打著唐錚內心的警鐘,警告他面前的乾元正瀕臨暴怒邊緣。 這完全不怪對方,若換作是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得知伴侶被不明不白的拐跑,就算不發狂,也會依循佔有慾的本能將元兇給斬草除根。 因此唐布衣現在還能維持表面上平靜的站著,而非立即衝上來戰他娘親,足已展現他強大的冷靜與自控能力。 「唐錚。」唐布衣冷漠地開口。 不是叫二師弟、也不是稱他那些奇怪的綽號,是只有在對他憤怒至極時才會連名帶姓的稱呼,順勢印證了唐錚對唐布衣大抵上已知曉的猜測…反正自己也沒有意思要特別隱瞞把趙活送走之事,「告訴我原因。還有,趙活在哪?」 「…哼,我沒有任何義務要告知你這棵爛木,」唐錚也不浪費時間,隨手就是幾根毒針往唐布衣身上扎去,「要打便打,省得一堆廢話。」 醇厚的酒香味與濃烈的藥草味於剎那間猛然噴發。 *** 碰————————————————!!!!!! 一記驚天動地的巨響傳遍唐家大院各處,嚇得正在講經堂內處理庶務的代掌門唐陞直接原地起跳。 敵襲嗎?!東武林又打過來了嗎?!!!還是有內鬼?!!!! 腦中瞬間充斥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唐陞連忙丟下工作站起身,驚疑不定地匆匆跑到外面,察看究竟是出了什麼狀況。 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暈死過去。 塵土飛揚的中心,本來完好的煉丹房入口被炸了一個大缺口。 唐門二弟子以面向缺口內部的站姿,不慌不忙地從中跳出來,輕巧的落地在練功場上。 「二師兄?!」唐陞不知所措的驚呼。 緊追其後的是本應還在峨眉派的唐門大弟子。 「大師兄?!!!」唐陞從錯亂變得更加難以理解。 大師兄何時回來的?是他把煉丹房給炸了嗎?為何??? 唐布衣一言不發,他抿緊唇瓣、瞳孔收縮,在壓抑強烈失控的情緒下,神色凌厲的手持幾枚金錢鏢朝唐錚奔馳而去,對方也同時掏出竹簡抵禦攻擊。 練功場上響起了暗器相交的鏗鏘聲。 而爆炸吸引眾多唐門弟子興致勃勃地圍觀看熱鬧。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平常都是二師兄追大師兄,今兒個怎麼顛倒過來了?」 「誰曉得?但這畫面還挺新鮮的就是!」 四師兄則不嫌事大,正在一旁與師弟妹們開賭盤。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聚在一塊嘰嘰喳喳的議論著誰最有勝算,一時之間將場面弄得更混亂。 「來來來,快下注賭誰會贏!下好離手嘿!」 「雖然二師兄下毒厲害,但大師兄好歹是唐門第一大弟子,不可能會輸吧?」 「哎那可不好說啊!你沒看見大師兄平時有多怕我們的掌刑使,那一記毒葫蘆下去大師兄只有乖乖被放倒的份啊!」 「但是…」 「喂!好歹想點什麼阻止大師兄和二師兄啊!再打下去唐門就要被拆了啊!」 「吼那麼大聲,你行你上啊!」 「趙師兄呢?快找趙師兄來!」 「趙師兄從好幾天前就不見蹤影了,這要上哪找啊啊啊?!!!」 大家爭論的熱烈,但就是沒人膽敢隻身肉體上前阻止唐門中最強的兩個乾元。 「代掌門師兄!」唐衫匆匆跑至臉色發白、快要口吐白沫的唐陞旁邊。 「唐衫師弟!」唐陞不復平日溫文爾雅的舉止,緊緊抓住唐衫的肩膀前後搖晃。他現在急需一位可以跟他交代事件來龍去脈的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剛、剛剛大師兄在門口,問了我一句趙師兄在哪,」唐衫被唐陞這麼一晃,險些站不住腳跟,「我說了『見到趙師兄跟著二師兄離開』後,大師兄就…」他其實對現在的狀況也摸不著頭腦,早知道大師兄與趙師兄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但大師兄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大。 而唐陞聽完後立即恍然大悟。 是啊,只有趙師弟,才會使得一向冷靜自持的唐門兩大弟子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 隨即又感到頭很痛。 幾日前,趙師弟向他請假,說是要四處周遊,回歸時間未定,並拜託唐陞先不要將他出門旅行之事告知師弟妹們,包括大師兄。 唐陞雖對這突如其來的請求有些意外,卻也因對方堅決的態度而沒有選擇慰留。加上趙師弟與大師兄之間的私人問題,唐陞不便過問,就這樣准許了趙活的告假。 反正現在唐門正慢慢恢復生機,就算出了一些事故,也有大師兄與二師兄一起幫忙應付吧? 接著直接被現實打臉得啪啪響。 最大的事故還是大師兄本人啊! 正當唐陞內心各種百轉千迴之際,另一邊的練功場又傳來爆炸聲——唐布衣把一顆顆雷火彈朝唐錚的方向扔,看起來已經失去冷靜到不將對方置於死地不罷休的程度。唐錚則一邊躲避來自唐布衣的攻擊,一遍巧妙地運用爆炸所帶來的塵土中,將毒葫蘆與毒針一手接著一手往對方飛去。 來不及閃開的唐布衣被扎了幾根毒針,但他眼睛連眨都不眨,對唐錚又進行新一輪的猛攻。 雙方你來我往的攻防戰,完全沒有絲毫顧念昔日同門情誼的痛下殺手,讓唐陞看得是膽戰心驚。 若現下的大師兄按耐不住性子,當眾使出「飛燕流星翎」,那後果他更是連想都不敢想。 「代掌門師兄!」唐衫憂心忡忡的叫道,「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兩位師兄啊?」 「現今趙師弟不在唐門內,依我之見應該是…」唐陞無奈的揉了揉眉心。 並非他不想攔阻,憑自身及其他弟子的武功,要闖入兩個乾元之間的衝突中,那無異於是去送死。 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把唐門破壞的體無完膚啊! 整修也是需要錢的!錢!唐門好不容易把債都給還完了,這下又要多了一筆新支出啊! 唐陞現在還沒發出慘叫,完全是依靠過去多年的修養在壓抑著。 「三師兄。」就在唐陞正為了持續噴飛的銀兩無聲痛苦哀嚎時,背後響起了一道與目前火爆場面不符,悅耳恬靜的嗓音。 「小師妹?」唐陞回頭一看,唐默鈴不知何時站到他背後,淡漠的雙眼同樣回望著他。 「大師兄和二師兄要拆了唐門嗎?」唐默鈴提出自己的疑問,「方才聽其他師姐們說的。」 「呃…雖不至於,可是…」 兩人在講話的同時,弟子房的屋簷瓦片又被轟碎了好幾片,引起周圍女弟子們的尖叫,還有唐陞糾結皺成一團的臉。 「…三師兄,我來。」不待唐陞反應,唐默鈴一個箭步往前,瞬間翩然飛至場上打鬥的正中央。 只見唐默鈴先迅速使出飛梭打下雙方的暗器,接著一手強按在唐布衣的手腕,阻止他再擲出金錢鏢;另一手格擋下唐錚的手臂,攔住他正準備再次射出的毒針,硬生生制止了兩位乾元打得難分難捨的局勢,爾後她輕靈的身姿才落於地面。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得不讓人拍手叫好。 「不行喔。」唐默鈴一臉毫無波瀾地勸阻兩人,「你們再打下去,師兄就沒有家可以回了,不行喔。」 聽到關鍵字後,唐布衣怔住了。 師兄、師兄、師兄 …師弟 …趙活 ……… 『大師兄,你就放心飛吧。我守護的唐門會一直等著你回來。』 ……… …………… 回家。 唐錚瞇起眼,把握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迅速拔開早已藏好的毒葫蘆,近距離瞄準唐布衣的臉就是一記猛藥。 而唐布衣因連日的疲憊,加之怒氣攻心消耗劇烈體力,受到唐錚這一下猝不及防的突襲後,終於是雙眼一翻被放倒在地。 「二師兄?!」唐陞驚呼著奔至三人身旁。 「放心,死不了人,」唐錚拍掉衣服上的灰塵,淡定回道,「讓他睡一覺罷了。」 他指使圍觀的其他弟子:「把大師兄搬到煉丹房的地窖內,記得綁緊,別讓這傢伙逃了。」 交代完畢後,唐崢接著對唐默鈴訓斥:「還有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一個不小心是會要命的。」 「但是,」唐默鈴不滿地嘟起嘴,「師兄看你們打架受傷會難過。」 唐錚愣了一下,卻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沉默的轉過身走回煉丹房。 唐默鈴清澈的雙眼望著唐錚,不知為何,總感覺那離去的背影有些孤單。 *** 「那個點蒼的傢伙還真是死皮賴臉啊。」 「師傅,他的名字是葉雲舟。而且葉兄早就離開點蒼派了,這一路上也幫助我很多…」 原本看著窗外的夏侯蘭轉頭瞪向趙活,一副「你居然敢幫區區一介外人說話」的眼神,讓趙活緊張的下意識縮了縮自己的身體。 在趙活與葉雲舟抵達了雪山派後,許是乾元的地盤佔有本能,一向不喜歡外人闖入的夏侯蘭,立即對葉雲舟下了逐客令。豈料葉雲舟竟一點也不怕這江湖上有著「奪魄幽蘭」稱號的女魔頭,以「趙兄需有人照顧」為由,死活就是不肯離開趙活半步,差點讓夏侯蘭氣得對葉雲舟大打出手。 好在最後是趙活緊急從中調和,讓夏侯蘭勉為其難答應葉雲舟自行住在附近的木屋中,並且只准許葉雲舟於飯點才可出現幫忙煮一些吃食,其餘時間非召不得出現,這才避免了一場腥風血雨。 堂堂蒼松劍客被當作可呼來喚去的下人,這傳到江湖上,大概也沒幾人會信吧… 趙活無力的想。 此時,趙活正在當初幫夏侯蘭建造的小屋中暫居。一進門,夏侯蘭便趕著他去床上歇息,樊咲嫣等趙活乖乖半躺好後,迫不及待趴在趙活的大腿上,對好久不見的師兄撒嬌。 「大師兄,」樊咲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盯著趙活的肚子,「這裡真的有小孩嗎?」 「是啊,等他出來就可以跟你作伴玩了。」見樊咲嫣如此可愛又好奇的表情,趙活忍不住摸摸她的頭,「到時候師妹可要當他的好姊姊喔。」 樊咲嫣認真的大力點頭,開心的模樣溢於言表。 「我是姊姊,師兄是娘親嗎?」 「是啊。」 「那爹爹是誰啊?」 趙活原本放鬆的身體僵住了。 「咲嫣,」一旁默默瞧著兩人對話的夏侯蘭走到樊咲嫣身旁抱起她,「不是說要出門遛狗嗎?為師准你帶著去找隔壁那個綠色的叔叔玩。」 夏侯蘭美豔的臉龐流露出陰森的微笑。 「如果他不乖,就放狗咬他。」 樊咲嫣眼睛一亮、二話不說、腳下一瞪,飛也似的奔出門了。 「…師傅,請別太欺負葉兄。」 「哼,我沒斷他雙腿,他大可自己徒步離開。」雖然與葉雲舟在唐門僅有幾次的相處,但夏侯蘭對他的脾性也是略知一二,要趕走葉雲舟並非一件易事,這麼做只是發洩心中的怒火罷了。 「說吧,」夏侯蘭坐到趙活的床邊,一雙美眸緊盯住趙活的醜臉,深邃的彷彿能直面他的內心,「你和你大師兄發生什麼事了?」 「果然瞞不過師傅啊…」趙活搔搔臉,有些不好意思。 他寄給夏侯蘭的信中內容十分簡單,只有交代自己因為懷孕而想來大雪山靜養,順便一同探望雪山派的師徒倆。不過夏侯蘭依舊能從中窺見一絲端倪,反正八九不離十,一定跟唐布衣有關,才會讓一向不肯離開唐門半步的趙活,自願遠走他鄉。 畢竟她可是在東西武林之爭時,親眼目睹了兩人眉來眼去的畫面,雙方都未明講,可那流淌於其中的曖昧氛圍騙不了人。 原來以薄情聞名的唐門飛俠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呀…這是夏侯蘭當時最深刻的印象。 「若連弟子的這點心思都看不出來,為師也不用當你師傅了。」夏侯蘭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所以你與你大師兄發生了何事?該不會他對你始亂終棄吧?那為師只好千里去斷他的命根子了。」 「師傅!!這種恐怖的事不要這麼輕易就說出來啊!!!」趙活驚恐的叫道,感覺在夏侯蘭身上見到湘姊的影子,「我只是!只是、只是…」 趙活越說越小聲,整個人跟著一起泄了氣般萎靡。但夏侯蘭也不催促他,耐心地等待趙活講下去。 「我只是覺得,」最後趙活深吸一口氣,「大師兄應該在外當他自由自在的飛俠,而不是被家室束縛,這對他來說太過沉重。」 趙活心目中的飛俠,應當在那無邊無際的天空中展翅、美麗地翱翔,而非為一隻醜小鳥駐足原地。 醜小鳥只需遠遠望著飛俠便足矣,再渴求更多就是奢侈了。 「他如今正值盛年,是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的好時機,何必為了我這種人浪費時間。」 「況且…像大師兄這樣有名的乾元,隨便招招手就可以吸引許多坤澤自個兒貼上去親近,我不過是現階段剛好符合他的條件的對象罷了。」 「如果讓大師兄知道我懷上了他的孩子,只會徒增他的困擾而已,我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絆住他的腳步。」 趙活這隻醜小鳥,不值得也配不上飛俠唐布衣。 即使已與大師兄結緣的現在,他仍如此認為。 「所以,與其讓大師兄為難,不如我先離開,這對我們都是最好的選擇。」 夏侯蘭聽完後靜靜地望著趙活良久,隨後伸出手... 啪! 「好痛!」趙活整張醜臉全都因突如其來的疼痛而糾纏成一塊,雙手捂住剛剛被對方用纖纖手指彈得紅腫的額頭,委屈巴巴的眼神像是無聲的質問。 「傻弟子,這便是你的真心話嗎?」夏侯蘭一點抱歉的表示都沒有,無視對方的含淚控訴問道。 「…是。」趙活遲疑一會後,給予肯定的答覆。 「你的想法,可曾對你大師兄提過?」 「…沒有,可是、」 不等趙活辯解,夏侯蘭幽幽地嘆了口氣。 「弟子,你在怕什麼?」 趙活被對方一問,呆住了。 怕…? 他在怕什麼? 「你並未與你大師兄面對面溝通過,便擅自認定他心中所想為何,且又將自己的地位貶至最低,妄自菲薄到令人不可思議的程度。」夏侯蘭不期待現在的趙活能回答,繼續開口:「從為師的角度來看,這是你在這段關係中,逃避可能會令自己受傷的一種方式。」 「一個人有很多種樣貌,就算是最親密的伴侶,有時也無法窺其全部,你又怎能洞悉你大師兄的心思?」 「弟子,你其實可以再更相信唐布衣一點的。」 夏侯蘭再次伸手,卻僅是淺淺地撫著眼前弟子傻愣愣的臉頰。 「多給予他信任、也多賦予自己勇氣。為師覺得,你們之間的緣分不會僅止於此。」 「師傅…」 她柔和的目光暖得趙活眼眶發熱。 總是如此,一直以來都受到他人的鼓舞與關懷,不免會質疑自己真的可以擁有這些幸福嗎? 自己…當真有那個資格嗎? 「好了,為師也該去看看咲嫣,可不能讓她玩瘋了。」夏侯蘭起身整理裙擺,對趙活說道:「反正你也要在這養胎,不如就趁這幾個月的時間好好想清楚,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語畢,夏侯蘭便出門去尋雪山派小師妹了。 積雪的窗外,歡快的笑鬧聲為這片靜謐的大地增添幾分生氣,而屋內散亂在地的思緒仍不知從何整理,只待遠方那有緣人能一同拾起。 *** 噠、噠、噠—— 唐崢走在煉丹房下暗不見天日的地窖走廊,腳步聲迴盪,於空曠的室內聽著格外清晰。 走廊盡頭的房門前,有兩名唐門弟子正看守著,見唐錚要進門後雙雙點頭致意,讓路給對方通過。 唐錚一推開門,便看見唐布衣被五花大綁放置於房間正中央,連嘴都塞了大把布團的景象——看來這些弟子也不全是廢物,防止他從口中吐出核棗釘攻擊這點都想到了,唐錚暗暗想著——唐布衣猛地抬眼,看清來者是誰後,浮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唐錚蹲到唐布衣面前,取下對方口中的布團:「冷靜下來了?」 「我一直都很冷靜啊,唐錚。」唐布衣冷冷地調笑道,「趙活在哪?我要去找他。」 「…別以為我沒注意到你的殺意。」唐錚有些無奈,「若我這時放你出來,你又會趁機暗算我以洩憤吧。」 「哈哈,知我者莫若二師弟也。」唐布衣乾笑了幾聲,兩人旋即又陷入沉默。 室內一片寂靜。 「唐錚,我是認真的,你為何要帶走趙活?目的是什麼?」唐布衣率先打破這窒息感、不死心的問道。他不是不信自己的二師弟,只是那日趙活的狀態實在太不對勁,又恰巧唐衫目睹兩人一同出門,很難不讓人有所聯想。 「.…..」唐錚閉起眼,爾後緩緩睜開,「我沒有帶走他,趙活他是自願離開的。」 「蛤啊?!」唐布衣一臉誇張的不可置信,「師弟?自願?離開?你我都清楚趙師弟他有多看重唐門,趕也趕不走,你現在跟我說他是自願離開??唐錚,你的謊言也太拙…」 唐錚猛然出手揪住唐布衣的衣襟提到自己面前,大吼出聲: 「趙活他懷孕了!!!」 … …… …………. …………….啊? 懷…孕.……..? 師弟……趙活他… 懷孕…了? 「你說…什麼…?」 唐布衣眼睛睜大,被這則訊息冷不防地砸得臉色發懵、腦袋一片空白。 「我說,」唐錚看起來十分不耐,但難得大發慈悲又復述一遍,「趙活他懷了你的孩子,為保清靜,現在人在外地休養。」 唐布衣愣愣的看著唐錚。 對方講的每一個字他都認得,但拼湊在一起時卻又無法明白了。 師弟是中庸,怎麼可能……? 唐布衣艷麗的臉龐少見地出現癡傻的表情,若放在平時,唐錚肯定會毫不留情的嘲笑對方。 可惜此刻的他並沒有那個興致。 唐錚鬆開揪著唐布衣的那隻手,任憑對方被丟在地板上也毫無反應,轉身離開地窖。 而唐布衣仍躺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內,獨自消化著唐錚的語句,心中的震撼迴響不止。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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