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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穿我吧--章十一
Pražský orloj

楔. 幸福這種東西啊，要是不放棄什麼就無法得到呢。




挺冷的。亞佳里攏了攏圍巾，然後認真地吐槽自己都會想到要帶本書在飛機上學點日常用捷克語了，卻忘記帶手套。
算了吧。她想。畢竟是瞞著睡著的業くん悄悄收拾行李和趕在他醒來前出門的，匆匆忙忙地，忘點東西也能被原諒吧。
搓了搓手掌，想讓它們暖和點卻無果，她於是決定就此無視自己冰涼的手。

她走出機場找尋公車站，開闊的景色一下子在眼前敞開，亞佳理才有了終於到達異國的實感，跟日本截然不同的建築風格和街景，她很快就喜歡上了。
好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她睡掉了不少，儘管如此她還是生理上確切地感覺到了時差。

公車來了，她得先到地鐵站，才能搭地鐵到舊城區--她的第一站，也是她的住宿點，這是她第一次旅行，她不可抑止地有些興奮，決定旅行之後，煩惱都飛到看不見的地方了。
找出想達成的目標、一個一個解決可能遇到的問題，雖然只是個短時間的個人旅行，但行程計畫排出來的時候，亞佳里久違地感到滿足。
不過，這是用小時候和姊姊一起寫下的旅遊計畫改出來的行程，所以多多少少有些亂來，她買了交通票券，只在布拉格待到明天晚上，就要搭臥鋪火車前往布達佩斯了。





「亞佳里你知道捷克有一座天文鐘嗎？」
「好像在布拉格吧？怎麼了？」
「真不愧是亞佳里！沒有啦，我最近認識一位新朋友，他好像是那裡出身的，我們聊天時提到的，聽他說了不少故事。」亞久里難掩興奮地說道。「聽說非常壯觀哦，他說裡面有好多精心的設計和小細節，歷經了不同人之手、一點一點地呈現了星球的運行呢！」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來做那個吧！不只是天文鐘，想去的其他景點也都一起加進來。」亞佳里難得地雙眼放光。

小時候，她和姊姊時常一起討論旅行的事情，因為相差的歲數頗大，加上亞佳里工作的關係，姊妹倆幾乎沒有一起出遠門或長途旅行過，於是她們經常半認真地規劃不同的行程，從亞洲到歐洲，也不受現實中的經濟因素限制，是她們的小娛樂。
亞久里提起天文鐘的時候，已經是她們相處時間越來越少的時候了，在那位「新朋友」出現之前，亞佳里很久沒在姊姊臉上看到那麼開心的神情了，所以她也難得地興奮了起來，甚至提議像幼時一樣進行幻想的旅行規劃。
那時亞佳里其實偷偷期待，如果是姊姊這麼嚮往的地方的話，哪一天就讓這個計劃實現吧，即使讓那位似乎是被姊姊懷有戀愛感情的「新朋友」加入也好。
然而悲劇的降臨快到讓十四歲的亞佳里難以預測也難以接受，跟著月球爆炸的事實一起砸進她的世界裡，將其中所有的美好幻想全部消滅。

最終留下的只有亞佳里記憶裡飄忽不定的畫面，和有些雜亂的、寫滿姊妹倆想去的地方的那張紙。




她遠遠地看到了胡斯雕像，意識到這是進入舊城廣場的徵兆。
她走近雕像，長長的的平台上有歷史人物演繹的古老故事。
胡斯雕像後方就是泰恩教堂，所以亞佳里理所當然地選它當作第一站。

在前進的途中遇上了一個瀰漫著肉香的小攤，那提醒了她上一次吃東西是16小時前了，除此之外她知道來捷克肯定要吃遍肉品的，於是也沒多遲疑，就花出的第一筆消費。
燻烤的香腸皮酥脆得恰到好處，豬肉脂肪分布均勻，油而不膩又多汁，透著煙燻的香氣，麵包和肉也很相配，亞佳里久違地打從心底發出讚嘆，並忽略了老闆似乎偷偷多切了一些重量的事，然後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

「魔鬼教堂」的稱號名符其實。亞佳里遠遠地看著教堂屋頂心想。儘管是在人來人往的白天，泰恩教堂跟附近其他建築截然不同的色調和哥德式造型仍然有些陰森。
她走到教堂側邊找到塔頂上不同於正面的大魔鬼的小臉，灰綠色的皮膚，尖塔上的裝置像眼睛，窗戶則是大大張開的嘴。
魔鬼囂張地俯視人群，不知為何，亞佳里覺得它特別可愛，明明是可怕的魔鬼卻總掛著笑容，就像熟悉的某人一樣。她用仰角斜著向上替可愛的魔鬼拍了好幾張照，然後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請旁邊同樣駐足的遊客幫她和魔鬼合照了一張。
她熟練地用英文道謝然後接過手機來看，照片里的她一點也不像大明星，她今天只畫了淡妝好讓自己氣色不要那麼糟，拍照的時候她舒心地微笑，沒有磨瀨榛名一半亮眼，甚至看上去有些冷漠，相比起來，身後的魔鬼也許更加熱情。
可她喜歡這張照片。
這是一張不會被任何人看見、只屬於她的照片。
因為就算想向誰炫耀，也沒有對象了。

她突然想起和姊姊一起做的相簿，小小的雪村亞佳里和最喜歡的姊姊的大大的笑臉和玩鬧，她離家時只帶走恐懼和怨恨而沒能帶走那些，如今大概已經被不知名的誰丟棄了，也長久地被世人所遺忘了。


她繞了整個泰恩教堂一圈也沒找到入口，小小失望地離開，然後往南邊前進。
路上經過了幾間面具店和木偶店，她都好奇地進去逛了一圈。
在木偶店裡看見了很像業的紅髮少年木偶，看上去有些跩的笑容卻很溫暖，亞佳里想著要不要買下來，最終還是作罷。

她知道自己離天文鐘越來越近，心裡有些膽怯，她期待現場一睹天文鐘很多年了，如今即將見到讓她有種違和感。不過各家有趣的商店和攤販讓她緊張的情緒便慢慢緩和。
上一次來到這裡已經是八年前了，她的記憶並不可靠，不過廣場的路並不難找，她很快就看到鐘塔的背影了。她看了看時間，決定先去看看其他景點再回來。

她先去了淺黃色的石聖母之屋、橘紅色的獨角獸之屋，以及天藍色的石羔羊之家，三間不同淡色調的建築典雅又可愛。
她想起了某人的嚮導，那些歷史的故事和建築物的傳說她都知曉，壁上的所有彩繪、雕刻和刮畫都是美好記憶的鑰匙。
這一次，再怎樣不捨她都沒有停止回憶，直到畫面和聲音都戛然而止。
她閉上眼又睜開，然後轉身往近在咫尺的天文鐘前進。


終於見到了，巨大的鐘塔。
下方日曆盤裡美麗的金色雕刻最先吸引了亞佳里的注意力，整點還沒到所以附近的人不多，她找了個足夠近的好位置駐足，然後才開始細細端詳整個天文鐘的設計。
上方的天文鐘設計複雜很多，亞佳里花了不少時間才搞懂各個設計的運行和代表意義。
錶面的中間是地球，上半部的藍色代表白天，下方黑色是夜晚，黃昏、黎明在橘色的部分。
錶面的左邊代表日出--大學時修過拉丁文幫助很大--錶面右邊代表日落，她還發現左邊弧線與與右邊的不同，她猜想是因為四季的日出日落時間不一。
最外圍的藍色圈她就不是很懂，大概是某種特別的計時方式吧。
中間金黃色的輪盤代表 12 星座，用逆時針的方式排列，太陽落在什麼圖案，就代表該月的星座，亞佳里有些意外地發現指針並不是用十二等分的方式移動，因為現在指針介於魔羯和水瓶之間。
「……這麼說來，業くん的生日快到了呢」亞佳里下不自覺地呢喃。
其中一個指針上有小小的月球，用比地球更加快的速度轉動著，還呈現了月相，而今晚是滿月。

亞佳里心滿意足地嘆息，有種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的感覺，雖然身邊沒有人能分享這份喜悅，但也足夠了。
離整點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亞佳里決定趁著天色還亮時登塔。
她到了市政廳買了單人票，然後照著票上的指示找到了登塔的動線入口，裡頭有不少人在排隊搭電梯，她決定爬樓梯上去。

一路爬到塔的最高層，她稍微有些喘地走到觀景台。
然後見到俯瞰的景色的一瞬間，她又忘了呼吸。
打過照面的巨大的魔鬼教堂和現在的她幾乎等高，舊城區的人們一群一群地在不同景點前群聚、同色調的建築物不斷延伸超出了舊城區，映著粉橘色的晚霞，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夢，亞佳里想拍照，卻又覺得自己肯定拍不出這美景十分之一的價值，只能拼命地記住這一切。
她感動到移不開腳步，直到登塔前設定的鬧鐘提醒她即將整點，她才依依不捨地下樓跟人群一起等待。

人群有些騷動，她猜想大家都很期待吧，她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人們用她理解或不理解的語言對話，一邊只是有些恍惚地回憶起在這個城市看到的一切。

天文鐘很美，這城市很美，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回日本了。
說起來回去了又如何，除了工作那裡什麼都沒有了。
現在回到日本的話能擁有什麼？堂堂磨瀨榛名能擁有的很多但都是些能夠捨棄的東西。

姊姊和殺老師都還存在著、都不曾消失。即使這樣相信，但也永遠見不到了。
工作的時候開心嗎？的確呢，演戲雖然辛苦但也很快樂了呢，不過也許想暫時休息了……
渚……她追不上，也不想等了。
而業くん從來就不屬於她。

說起來，如果把3年E班的故事說出來，並用他們的22歲作為結尾的話，這肯定是個Happy Ending吧，但可笑的是，雪村亞佳里正是從那一年開始，感受到無止盡的空虛的。
她的夢想比誰都早實現，她的願望比誰都不可能實現，閃閃發亮的外殼之內什麼也沒有，就連悲傷和仇恨都早已墜落，宛如虛無一般的她……

……對了，她到底是誰啊？不是雪村亞佳里了吧？因為沒有人願意這麼叫她了啊，「茅野」、「茅野」的……好討厭。那明明已經不是我的名字了，因為……綁著綠色雙馬尾的15歲少女已經不在了吧？
在畢業那一年，和殺老師一起消失了。

沒錯，擁有親人、恩師、初戀……擁有好多好多的茅野楓，已經不在了。
她是雪村亞佳里。
如果有誰能…呼喚這名字的話……。



「亞佳里！」
熟悉的聲音。

抬起頭的那一刻，天文鐘的鈴聲響起，骷顱的右手持續搖動，鐘上方兩側的窗口打開， 十二門徒由左自右走過。
她強迫僵硬的身體移動腳步、轉過身子，終於找到聲音的來源。
即使過了那麼多年、依然如髮色般狂妄、卻不再是少年的那個人，喘著氣盯著她不放。
雞鳴聲響起，門徒的窗口闔上，骷顱左手平舉的沙漏垂下，然後響起報時的鐘聲。

下午6時。
映著夕色，她從未見過的那個雙眸盛滿不安的赤羽業，成為了美好記憶中的一頁。


TBC.

※章名是天文鐘
※楔出自是枝裕和的電影《比海還深》
※從沒去過捷克所以這一章研究超久但還是很多東西都不確定
※這一章是這整篇故事第一個誕生的章節，為了這章鋪陳超久不讓業喊亞佳里名字

*我回來補完這篇連載了
*寫了一個暑假，卡超久結果最後整個失控瘋狂爆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