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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花靜春去也》

那不過是跟以前一樣,尋常的每一天。
一大早,沈明清就起床了。他習慣了早起,身體卻還是有些困倦,他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妻子與孩子,替他們拉好被子,便悄悄的下了床。
洗漱後,他先在廚房準備了早餐,以及中午要吃的食材,然後開始整理下山要賣的東西。整理好時,天色已經微亮。
一道溫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還在忙嗎?」
「靜兒。」回頭見母女倆牽著手站在他身後,沈明清把手上的灰抹了抹,給妻子一個擁抱。「早安,弄的差不多了,我煮了點粥,還炒了雞蛋,正好配著隔壁大嬸送來的醃菜吃。」說著,沈明清在妻子臉上一吻。
「爸爸我也要!」小小的女孩張開雙臂,沈明清順勢將她抱起。「小春早安,昨晚睡的好嗎?」
「嗯!我昨天做好夢了!」
「喔?做了什麼好夢?」
「爸爸先親我我才說。」
沈明清在小春的臉上親了一大口。「爸爸親你了,快跟爸爸說。」
「我夢到了……」
一邊聽小春手舞足蹈的說著,他們一邊往餐桌去。他把小春安穩的放到座位上,拿碗盛粥,看著桌上只有醃菜跟雞蛋,他又去廚房炒了青菜。
「大早上的,也就我們三個吃,別做這麼多。」
「是我要吃的。」沈明清把盤子放下,說著,卻是往妻子跟女兒的碗裡又夾了菜,看著兩個人動筷,他自己才開始吃了起來。
雖然是簡單的早餐,但一家三口吃的很愉快,幫著妻子收拾碗筷後,他就準備要出門了。
「今天比較早一些,我要先去看看爸媽。」沈明清背著一大框竹簍,裡面是各種青菜,這些都是準備去山下賣的,當然這裡面不止有他們家自己種的,沈明清還有餘力,就會幫村裡的其他人種的農作也一起帶去山下賣。
「你身上的竹簍很重吧?要不要拿一些起來,明天再帶下去吧?」靜兒幫他整理著衣服上的褶皺,一邊擔憂的問。
「沒事的,不重,再說明天就不新鮮了,賣不掉的。」
「早去早回,小春去跟村裡的小孩玩了,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帶她回來吧。」靜兒笑著跟他揮手道別。
「嗯,早上我先和了麵,中午回來煮麵吃。」他也揮揮手,接著往山下走去。他們家雖然也在村子的範圍內,雖然山上距離村子不過一刻鐘不到的距離而已,但跟其他人住的還是遠了點。
當初是為了妻子的身體能好點,沈明清才在山上親手蓋了他們現今居住的地方,好在父母都是支持他的。
蘇靜其實是村裡最漂亮的姑娘,沈明清也是欣賞他的,不過偶爾遠望個幾眼,只是蘇靜人如其名,實在是安靜了過頭,弄的也沒人敢與他說上幾句。
後來蘇靜不知怎麼的大病了一場,村裡的大夫也只會點皮毛,治不好,最後是沈明清背著人下山找了個市集裡認識的,算是救了人一命,兩人自然也熟絡,最後日久生情,結了婚,甚至有了孩子。只是病雖然治好了,但蘇靜是落下病根了,這才讓他下定決心讓妻子往山上一點的地方住,也清靜一點。
雖然分開住,到底他還是想念父母在身邊,得空的時候就會來看看,沒空也會抓緊時間聊兩句。
今天還要去趕集,所以沈明清跟父母聊個幾句,問候近況,確定兩老沒什麼大問題就下山了。
市集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他找了塊空地,舖了麻布,就把竹簍裡的東西拿出來擺著,開始做起了生意。
「唉呦,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呢!」過沒多久,常常跟他買菜的常客都過來了,有些人買完就跟他聊幾句,聊的多了,大家也彼此熟識。
「我今天去看我父母了,所以晚了點。」沈明清笑著回應。
「那可惜了,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我就先跟別人買了菜……」
「沒事王嬸,我又不是只擺今天了,下次再來啊!」
今天生意比平常來的差一點,可能是他比較晚下山的緣故,該來買菜的都跟別人買了,等到他賣完,已經比平時還要晚了一個時辰,他趕緊上山,怕蘇靜餓了,卻在等自己回去吃飯。
接近村子時,他感覺到了點不對勁,卻說不上來,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味。
他站在村門口,映入眼簾的,卻是恐怖的腥紅,鹹腥的鐵鏽味,以及守在村門口大黑狗的屍身。
這裡實在過於安靜了。
大黑狗的後面是守村的小屋,平時守村的爺爺總是開著門,坐在門口,看他要下山了,就跟他囑咐幾句,回來了也高興的跟他打招呼,而他沒事也會給爺爺送幾個菜,算是關心。
爺爺沒有坐在門口,而木門已經被刀砍的七零八落,他緩緩的走進小屋內。
爺爺的屍首就凌亂的躺在那,值錢的東西被翻走,血流了一地。
他沒辦法思考。
怎麼回事。他下山的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
「爸!媽!」
回過神來,他來到了父母的家門前,他喊破了空氣的寂靜,但寂靜沒有放過他。
兩個老人能有什麼反抗能力?逃跑了,掙扎了,卻還是倒在地上,死了。
他跪在地上,難過的哭著,看著母親的眼裡已經沒有往日的光采,父親雙眼腥紅,大概奮力抵抗過,他無法理解。到底為什麼?其他人呢?靜兒……小春……
沈明清丟下身上沉甸甸的竹簍,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上了山。平時不覺得一刻鐘有多久,今天卻只覺得山路漫長的讓他心荒。
他來到家門口,見門半掩著,不管不顧的衝了進去,經過廚房順手拿起了菜刀。他耳朵聽到了,細微的,男人的聲音,在他們睡覺的房間那。
他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他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他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細碎的,肉體碰撞的聲音。不堪入耳的,淫穢的聲響。
小春。男人。靜兒。靜兒。靜兒。不要碰,不准碰,不准,我親愛的……!
「啊啊啊啊啊!」他發出憤怒的狂吼,趁男人來不及反應,一刀砍向男人的後背,把人拖拽到房間之外,再把他的命根砍了,男人痛的大叫,但他不在乎,他用身體壓制了對方,一刀又一刀的,刺向所有不致命的地方。
『明清,你知道你爸爸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字嗎?』
他突然想起,父母曾和他說他名字的含義。
『爸爸希望你,能把事情看的清楚、明亮。』
這一刀,他挖開了對方的肚子。
『媽媽希望你,能夠做到明辨是非。』
這一刀,他捅爛了對方所有用來排泄的地方。
『更是希望你,能夠成為一個善良的人。』
這一刀,他剜了對方的脖子。
他丟下菜刀,發出哐噹的一聲,他忽然感覺全身無力,整個人腿軟的要向後倒去,他勉強自己扶著牆壁,才發現他的手在抖。
他顫顫巍巍的往房內走去。小春穿著他最喜歡的衣裳,粉色的,卻被刀子劃破了,在胸口狠狠的一刀。這衣裳破了,小春要難過了,等會幫他補補。
靜兒,他的靜兒。對不起。
沈明清把蘇靜抱起來,放到了床上,接著伸出舌頭,把被那個男人弄髒的地方一點一點的舔乾淨。他又找了件乾淨的衣服,替靜兒換上。
小春的衣服他補不了,手太抖了,怎麼也止不住,只能也找了件乾淨的換上,再把小春也放上床。做好這一切後,他也跟著躺在一起,沈明清與妻子十指相扣,中間是小春。
他沒辦法控制自己不流淚,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他愧對於父母,愧對妻子,也愧對於自己的孩子。是他沒有能力,沒辦法好好的當一個善良的人。
恍惚間,他失去了意識,卻只是在想,若有來世,只希望永不相會。
***
他聞到了檀香,線香的味道,遠遠的,有朗誦佛經的聲音,有人在他旁邊。
「施主可醒了?」
「這裡是……」他開口,聲音卻沙啞的可怕,一杯水遞到他手上,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喝了下去。
「此處乃少林寺。前幾日師兄遊歷江湖,正好碰見施主,見施主氣息微弱,似是還有一線生機,便請了大夫救治。好在佛祖保佑,大夫妙手回春,施主這才死裡逃生。不過大夫那兒不宜久留,師兄只能先將施主帶回,再做打算。」
他卻笑了一下。「原來不是地獄。」
「阿彌陀佛。施主說笑了。」
「師父,您也是這少林寺中人嗎?」
「那自然。」
他頓了頓,而後緩緩開口。「佛祖口中的善惡,是什麼呢?」
「……?施主怎麼會這樣問?」
「我沒學過佛法,疑惑罷了。」
「……佛法說,若是依照道理,對自己與他人皆是有益,都是善;但若是傷了自己、傷了別人,引發慾念,那便是惡了。」
「原來如此。那我便是惡了吧?」
「……施主,何出此言?」
「為了慾念,做了傷害他人之事,那便是惡。」
「阿彌陀佛。佛法只是讓人辨別何謂煩惱,望施主莫要過於鑽牛角尖,那才是不好。」
他轉移了話題。「……師父,你可以幫我解開我眼上的東西嗎?一片漆黑的,什麼都看不見。」
「阿彌陀佛。」他聽見旁人手中念珠轉動的聲音。「大夫盡力救治施主,但施主雙目的炎症已經到了回天乏術的地步,之後怕是……」
「是嗎。謝謝你。」
「施主言重了,施主還是先歇息吧,貧僧等會去替您找師兄過來。」
他躺下,聽見對方腳步漸遠,過沒多久,就有兩個腳步聲朝他而來。
「施主,可還有哪處不適嗎?」一個比剛才穩重點的聲音說,這應該是救了他的師兄。
「沒有,多謝這位師父,待恢復後我自會離去。」
「……敢問施主,可還有去處?」師兄突然問道。
沈明清一愣,但也沒有隱瞞:「……我不知道。」
「實不相瞞,師弟將你們方才的對話都與貧僧說了,見施主話中似有迷茫,若施主無處可去,是否願意留在寺中潛心修行,以解煩惱?」
他嘆氣。「……既然,天留我一命,或許還要我做些什麼,若是可以,那便麻煩師父了。」
「那貧僧會去向住持稟告一聲。啊,失禮了,還未曾請教施主的名字?」
「沈明……我的名字是,沈明絕。」
阿彌陀佛,請原諒我捨棄了自己,只因我的內心只充滿了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