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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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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a和隨從來到廢棄的倉庫前,部下們傳來的任務完成的消息,表示斗膽在金城家地盤上做走私生意卻沒向他打招呼的傢伙們已經處理完畢,倉庫內留了鼠輩頭頭讓他親自問話。

部下替他推開生鏽的鐵門,倉庫內瀰漫著久置的灰塵和一地的血水,嘴被貼著膠布手腳綁在木椅上的老人扭動著求饒,身後是早已氣絕倒地的屍骸,Luca示意隨從撕下膠布。

「拜託了!請放我走吧!」
「還沒有叫你講話。」
金髮青年舉起槍口對著木椅上的老人。
「不是!有怪物!有怪物在吃人!」

沈寂的眾人聽到不遠處被貨物遮蔽的轉角傳來細微的騷動,那是骨頭被外力壓碎的聲音,像章魚觸鬚的蒼藍色軟肢從木箱後探出,略微缺水乾癟的觸鬚摸索到地上的血肉後隨即有更多更粗大的軟肢伸出將屍骸拖入轉角留下遍地血痕。

Luca示意部下先把木椅上的人帶走晚些再問話,在隨從的陪同下靠近發出騷動的轉角。

那是個從背上長出無數章魚觸手的灰髮男子在啃食著一地斷肢。

男子上身略顯破舊的襯衫被觸鬚撐開,露出線條明顯的肋骨,身後的巨大觸手將屍骸的肢體扯斷,瘦弱的人類手臂抓起斷肢漫無章法的撕開布料,再由較小的軟肢將肉塊送進脊骨觸手匯流的肉洞。男子無比空洞的金瞳像是飢餓覓食的野獸,絲毫沒有察覺靠近的眾人。

Luca示意部下別輕舉妄動,放輕腳步緩緩接近攝食中的觸鬚,俯下身撿起斷肢去除外層的布料,再遞給匍匐的觸手。目瞪口呆的隨從們看著自家首領拿著肢骸慢慢靠近怪物,像是在路邊拿肉罐頭給流浪貓狗般自然。

觸鬚在空中舞動的頻率漸漸放緩縮回瘦弱的男子的背脊,最後剩下一條貪吃的小觸手還像啃肉乾一般嚼著一小節斷指。男子轉過頭來與Luca四目相接,金瞳上緣轉為帶著水潤的湖青色,瞳孔恢復光澤的同時男子身軀一震、雙手抱膝縮在濺滿血跡的木箱旁。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POG!你會說人話!太棒了!」
隨從和木箱邊的男子訝異地看著開懷大笑的金髮青年。

「我叫Luca,家裡定期會有這些東西需要處理。」黑色皮手套指了指地上的斷骨,再向木箱邊顫顫發抖的男子伸手釋出善意。

「你願意與我合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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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家多了一位特殊廢棄物處理專員Ike Eveland。

Boss替新到來的專員安排了別館的一間客房住下,織品室準備了一套能夠露出背部皮膚的上衣、外頭罩著帶著金色繡邊的白底斗蓬工作服給他。

全宅邸上下最開心的莫過於"特殊廢棄物處理小組",從前要想辦法把幾十公斤的肉塊抬上分解桌、有技巧地鋸開骨頭筋膜、分門別類推進焚燒爐,再把剩下的灰和燒不掉的東西裝箱,趁著夜色倒進大排水溝或偏僻的山谷。現在只要把肉塊去除外層的衣料物件、沖洗掉表面的泥沙,去請他們的專員來到改建過的庫房,大約半小時會有個灰藍色的腦門從門後探出來向他們招招手,再帶上消毒水去刷洗滿是血漬的水泥地就可以了,業務量大約只有從前的一半。至於專員工作時庫房內的詭異身影,嘛,看久了就習慣了。

穩定的食物源讓Ike漸漸恢復元氣,原先略為乾癟的蒼灰觸鬚轉變成水潤豐厚的寶藍色,暗褐色的斑點開展成金色的圈環,人類的肢體也漸漸紅潤。偶爾廢棄物處理小組的叔叔阿姨會從外頭帶一些新出版的書籍,讓他在沒有工作時在房內消磨時光。似乎是環境特殊的關係,宅邸內的人們對他的身體構造有相當高的包容度,不會像外面的人們將他當作怪物看待,在宅邸裡他能愜意地看著書、坐在草地上欣賞夕陽,這是從前在城市陰暗處躲躲藏藏的他完全不能想像的生活。

結束一天的工作後,Ike帶著新拿到的書在庭院小池塘邊坐下,自在地放出觸手享受秋日午後的暖陽,表皮的吸盤探了探水面後輕輕濺起水花。

「你的觸手變得很漂亮,第一次遇見你時它們還灰灰的。」感受到其中一節軟肢被抓著,Ike抬起頭看見帶他來到宅邸的金髮青年握著他的觸鬚把玩,青年向他展露出比秋陽更燦爛的笑容,拍了拍毛皮外套在他身旁坐下。

「呃...Boss...?」
Ike不太曉得要怎麼稱呼這位帶給他穩定生活的男人。
「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叫我Luca就好,是來告訴你晚點可能要在外面吃飯。」
「看來是些得馬上消失的人。」
「答對了,不過我得先問點話,會花點時間,你不介意吃宵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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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ke換上工作服坐上金城家準備的車輛來到一處郊區別墅,踏入玄關時遠處傳來帶著哭腔的求饒聲,聽談話內容應該是個斗膽出賣金城家底細的背叛者。

隨從帶著Ike來到房間時,Luca拿著老虎鉗給被五花大綁的中年男子拔掉指甲,一片片帶血的白色角質四散在毛皮地毯上,已經被砍斷腳筋的腿因疼痛抽搐。Ike和隨從們站在房間後,拔完最後一片手指甲的Luca面無表情地抓起中年男子的頭撞向大理石桌腳,實在很難將面前行刑的金髮青年和午後水池邊和他談笑的人連結在一塊。

「真的很抱歉...我也是被逼的...請您饒了我...」
「夠了。」
坐在椅子上已經聽膩推託之詞的黑手黨老大揮了揮手,示意讓隨從解開背叛者身上的繩結。以為自己撿回一條命的宵小低著頭向首領道謝,四周隨從退開後一位灰髮男子踏著高跟短靴走向前,脫下繡著金邊的純白斗蓬,寶藍色的觸鬚從男子身後冒出,巨大的軟肢將肋骨壓碎,左臂在自己的眼前被活生生扯下,鮮血灑上牆面懸掛的壁畫。

一旁的隨從發現首領的視線停留在漫出寶藍色觸鬚的白皙蝴蝶骨上,回程時便以清理現場為由讓專員和首領坐上同一台車先行離去。

回程的車上金髮首領變回談笑的青年,和身邊的灰藍髮男子天南地北的聊。

Ike說起小時候和族人乘船出遊時出了海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汪洋下沈時覺得有雙巨大的眼睛盯著他看,再次醒來時發現已經在岸邊,從自己背上伸出的觸手正在啃食已經浮腫發爛的族人。變異後大部分是找消失了也不會有人過問的流浪漢下手,遊民通常都爛皮臭腳味如嚼蠟,但是為了生存也沒得選擇。若是餓昏了就會像遇到Luca那天一樣毫無記憶地在血水堆中醒來,有時身下會是爬滿蛆蟲的肉塊。

「天啊有蟲的爛肉?」
「吃到蟲還是比浮腫的好,泡爛的真的很噁。」浮腫的肉塊會讓想起變異的那一天,他看著車窗外變化的景色沒有說出其中的原因。Luca看著他略微皺著眉心的側臉,將話題轉回最近看到的好笑短片。

隔天一早特殊廢棄物處理小組收到來自Boss的指示。

【特殊廢棄物處理小組工作守則】新增:即日起送至處理間的物件需先進行分類檢視,若發現泡水浮腫的物件以傳統灰化方式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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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晚之後Boss開始三天兩頭往別館跑,從生活日常到重大組織決策都會被當成開啟話題瞎聊的鑰匙,Ike漸漸習慣房間裡會多個壯碩的金髮青年擠在書架旁的小椅子上,偶爾會用帶著鼻音的假哭聲線向他哭訴早上的晨會有多無聊。有次因為決定不了晚餐要吃什麼特地跑來別館敲他房間門,Ike開門時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了『你居然問個每天就是吃生人肉的傢伙問晚餐菜單?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的劈頭吐嘈。

這天也是早早結束組織的工作,踏進別館的Luca沒有在Ike的房間找到人,倒是不遠處傳來鋼琴聲。Luca順著樂聲打開交誼廳的大門,看見網紗編織的簾幕被窗外的微風吹拂,身穿純白色斗蓬的Ike背對著他坐在鋼琴前彈著曲子哼著歌,灰藍色的細髮在夕陽餘暉的照射下燁燁閃爍。聽見身後的騷動,Ike起身闔上鋼琴向他致歉,自己不應該在沒有主人的同意下擅自動對方的器物。

「沒...沒關係...你當然可以彈,那個...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不是!是搬到本館那邊住,那邊有更大一台的鋼琴!」
尊貴威儀的黑手黨首領慌張地揮舞著手臂比劃著那台琴有多大,好來遮掩他逐漸發紅的耳根。

「好阿。」
窗邊泛著湖光的瞳孔向他微笑著,金髮青年今生沒有那麼明顯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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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在外接到消息後隨即返回宅邸,新來的菜鳥沒有分類就將浮腫的泡水肉塊一併送到進食間,跪倒在地的Ike一陣乾嘔後失去控制,現場人員只能將無差別攻擊的觸手封鎖在庫房。

Luca趕到時庫房的鐵窗已經被撞凹,Ike跪坐在地仰著頭,雙眼失去上緣的湖青色僅剩空洞灰暗的金瞳。隨從拔槍瞄準房內抽動的頭顱。

「不准傷害他!你們都退下!」
「Boss!」
Luca跳入水泥房內,躲開從四面八方襲來的觸鬚,脫去身上的毛皮外套裹住房內顫顫發抖的上身,被限制行動的Ike張口朝著刺青手臂咬下。Luca忍著手臂傳來的疼痛,從背部口器中拉出一節卡在利牙間的浮腫斷掌。

「沒事了,Ike,沒事了。」Luca摟著懷中人一聲一聲的呼喚,四周的觸鬚漸漸平靜下來縮回背部。Ike恢復意識時口腔充斥著鐵鏽味,發覺自己還咬著對方手臂時急忙鬆口道歉,形狀明顯的牙印在Luca刺青的手臂上泌出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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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對不起。」在醫務室替Luca包紮完傷口,Ike垂著頭道歉。

「沒事,你真的要傷害我的話才不會只用這張嘴巴咬的對吧?」
「但是你受傷了,而且之後搞不好還會有類似的事情,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
「不!不要走!」

Luca雙腕抓著比他瘦窄的肩將人按在椅子上,閉起雙眼深呼吸後緩緩彎下腰與對方平視,將他那對著鏡子練習無數次的句子說出口。

「我喜歡你,請留在我身邊。」本來應該在更浪漫的場合、更溫柔地牽起他細白軟嫩的手表明心意的。

「可以嗎?像我這樣連還算不算人類都不知道的傢伙。」
「每天活在槍口下的我就很正常嗎?」
Luca拉開襯衫下擺,是阿,正常的青年不應該在腰側有一處來自95厘米子彈創造的凹陷傷痕。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推開我。」每天持續健身的臂彎將他輕輕納入懷中,透過皮膚傳來陣陣的脈動。溫熱的淚珠從Ike臉龐滑落,自從墜入大海的那天起,他再也沒有奢望過能被接納、被體諒、被人攬在懷中呵護。

Luca替他抹去頰邊的淚痕,溫暖的氣息緩緩貼近,在兩人只剩一指節的距離時停下。

「我可以親你嗎?」
壯碩的青年抱著懷中人小心翼翼地詢問,Ike別開臉吶喊。
「哪有人中間停下來問的!你該不會沒有交往的經驗吧?」
「有啦!我...我只是跟前任只有到牽手...我想對你溫柔一點阿!」
「先說一下,幼兒園小朋友時的牽手不算交往喔。」
「不...不算嗎?」

Ike揉了揉掃過頰邊的金髮,環上對方厚實的肩。能夠面無表情拔掉背叛者所有指甲的恐怖黑手黨首領私下是個純情處男、初吻是帶有血液的鐵鏽與淚水的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