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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守護的城鎮


  這裡是「亞勒」。

  『三個時間的主人
  被選中的存在
  起始修復世界
  末日終結渾沌
  虛無抹除分界
  表裏合而為一
  千萬年的故事終結』

  那恩‧艾斯克雷走在街道上。
  不遠處幼小的孩子們手拉著手唱著流傳的歌謠。雖然是血族的歌謠,卻是用人類的通用語寫成並傳唱──不過也沒辦法,三十多年前的動亂讓血族失去了很多東西。不僅僅是上層族人的大量殞落,下層的族人們為了生存而在許多方面已和人類融合,包括語言及文字。

  「──是泉水的店長!」
  「店長!」
  聽見孩子們的呼喊,那恩暫時停下了腳步,而孩子們跑了過來圍住他。
  「怎麼了嗎?」
  那恩輕輕拍了拍血族女孩的頭。一旁的玩伴露出了羨慕的神情,那恩只好安撫地也拍了拍其他的孩子們。
  「聽說炎良又抓到了背棄者!」
  「把背棄者帶進來這裡了!」
  「我們看到了!藍色的頭髮好奇怪!」
  「背棄者好可怕,可是亞勒的守護神會保護我們對不對?」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著,像是在詢問他的意見尋求安心。

  「不用怕喔,我們不會讓背棄者有機會傷害到你們的。」
  那恩偏頭,帶著微笑回話。他決定回去要和炎良好好算帳,隱蔽工作都不好好做,老是驚嚇到這裡的孩子們。
  「可是、爸爸媽媽說外面的森林有很多……什麼時候才會讓我們學習戰鬥的方法呢?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外面呢?」
  孩子們仍然圍著他,面上還是帶著緊張,其中一個為首的男孩抬頭向他發問。對許多事物都還不怎麼了解的孩子們問著,但並非無理取鬧,而是在知道自身的無力所提出的疑惑。這讓那恩稍稍放下了一點擔憂。

  「現在還不能出去外面喔,外面的背棄者還不是你們會戰鬥就能對付的呢。先去把控制自然力量的方法學好,找到你們的屬性偏向吧。」
  「軍隊之後會來嗎?」
  「一定會來的。好啦孩子們,我要去做自己的事了呢,先這樣囉。」

  ──願王之冰霜保佑您,以同為王之臣民之身祝福。
  孩子們這樣向那恩道別,那恩笑了笑朝他們揮揮手,看著他們回去繼續唱血族孩童的歌謠,然後其中一個孩子的母親向他們喊話,他們再一窩蜂地圍過去那個婦人身邊。

  昂洛地區有個隱蔽的城鎮「亞勒」──這裡是「血族的城鎮」。

  背棄者是「背棄世界規則」之人。
  雖說最初是為了報復人類,但到了現在背棄者的初衷早因慾望而扭曲。背棄者渴求著力量,為了求得力量不擇手段,最後淪落為有如人類傳說故事中的食血怪物般──噬血、狂暴、混亂──甚至到了連本為同族的普通血族一併攻擊,卻會為了利益與人類的盜賊同流合污的地步。
  當年血族貴族和世界政府簽下協約,並且帶著族人遷移到「東方」之後,留在梅傑爾大陸上的除了背棄者之外還有不少並非背棄者的血族族人。

  與人類的「制裁者公會」相對著,血族則是軍隊「王徽」──以王之名掃蕩梅傑爾大陸上的背棄者,大部分由血族貴族組成的軍隊。
  然而並不是所有留著的血族族人都有足夠的戰力。這個時期還留在梅傑爾大陸上的多半是階級位於下層力量不足的族人以及幼子。
  於是才會有像是「亞勒」這種被守護的城鎮存在。
  返回梅傑爾大陸的貴族們看著一片混亂痛心著。他們試著建構起一個個聚落,在聚落外層設下防護,部署人員駐留於此協助抵禦背棄者及守護無法戰鬥的族人。

  那恩幾乎算是在鎮裡閒逛著,畢竟他不趕。既然都交代過炎良不能把抓回來的背棄者殺掉,而且也有自信對方逃不出去,只要例行的巡視結束後回去問話就行了──雖然自從他回到城鎮裡,通訊儀能與炎良的連接上之後就不斷接收到對方催促的聲音。

  終於走到自己開的茶館「泉水」二樓,打開其中一個房間,那恩如預料地看見了在裡頭等著他的炎良……以及空氣中淡淡的血味。

  「我還以為慢點過來會看到血肉模糊不成人型的樣子呢。」
  「並不會好嗎……」仰躺在椅子上的炎良不滿地對他抱怨:「還有你也太慢了吧。」

  倒在地上的少年確實是血族,但同時他也一眼便辨認出同族的階級,得到的結果頓時使他感到困惑。藍髮的同族已經失去意識,手腳顯然是被炎良給折了,呈現不自然的彎曲。

  「你有問到什麼嗎?」那恩蹲下身仔細盯著對方看了看,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這種髮色血族裡也很少……不是染的?」
  「沒有問到什麼。」炎良聳了聳肩,拿著那若亞的武器遞給他:「屍體上的傷已經確認是他的武器造成的。」
  「詳細說明。」
  「嘖……」雖然不大樂意,但是炎良還是好好地將來龍去脈解釋給那恩聽。與此同時,接過東西的那恩也端詳起那若亞的武器。
  有著類似長槍的長柄,通體銀灰色,而通常是利器的部份延伸出數條銀線,他仔細看了看,發現看似是線的東西實際上是特殊金屬加工製成的。每一條金屬線的尾端都連接著一個小小的利刃。除此之外,長柄上還有著複雜的紋路。

  百合花,風捲雲,眼。

  「……是納多利亞?」辨認出圖騰的意含,那恩感到詫異。
  注意到那恩的神色不對勁,炎良也愣了。

  「什麼?你其實認識這傢伙?」
  「是納多利亞。貴族。」
  「我靠!」炎良大喊:「公會這次到底在搞什麼!」



  那若亞第二次醒來是被液體嗆醒的。他反射性的掙扎幾下,眼前還沒能聚焦,那雙往他嘴裡強灌液體的手卻紋風不動的繼續動作。他差點要以為自己就要被嗆死在這邊,此時四肢的疼痛卻減緩了許多,甚至身軀也開始回暖。
  等到終於嘗出鐵鏽味,他這才意識到流進嘴裡的液體正是溫熱的血液。

  「……嗚!」
  「那恩,這量感覺夠了。」方才打斷過他四肢的炎良放開按著他頭的右手,左手拿著的正是一個小木碗。
  眼前仍然是一樣的空間,卻多了一個黑髮紅眼的血族。那若亞定睛一看,卻發現自己總是能「分辨」血族階級的能力卻沒有作用,黑髮的血族在他看來散發著微弱的力量感,想要更深入「體會」卻只是一片朦朧。

  「我是那恩‧艾斯克雷,這裡的管理者。」那恩見他醒來,起身走到他面前,語氣倒是十分有禮:「由於一些意外,讓您受驚了真是不好意思。」

  「……意、意外……」他覺得這意外也是夠受的了,他方才簡直是到死亡邊界走了一遭。
  在一旁的炎良哼了一聲,手上拋著一個類似公會通訊儀的器物:「趕緊解釋解釋,我接著要回報公會了。」

  那若亞被她瞥了一眼,不禁往反方向縮了一步。那恩倒是思索了片刻,這才開口:「從哪裡說起呢……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您了解多少?」
  「呃……其實可以不用用敬語的。」那若亞對突如其來的敬稱感到十分不自在,而且他沒來由地覺得眼前的血族實際上不該對他使用敬稱才對。「唔……這裡是公會的地方?然後……我是背棄者……真的嗎?」

  「你當然不是背棄者。不過你也確實不是人類,是我族的一員。」

  「……但是我……我記得我是人類?」見著那恩十分肯定的語氣,那若亞卻只覺得萬分混亂:「我記得我是……我確實是人類啊。我是在八歲的時候家鄉因天災而毀了,接受當地公會分部的援助,之後才進入公會的……我的家鄉是在一個山林裡的小村落,都是人類,從沒見過血族……」

  「感覺你的記憶似乎有不少缺失,或者是經過刻意的修改。沒辦法,在當年混亂的局勢下,偽裝成人類確實是比較容易生存的呢。」那恩支著手,彈指:「但是你可以仔細回想一下,你真的能很肯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問題?沒有漏洞?不曾讓你懷疑過?」

  ──這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那若亞面有難色,他時不時失去意識的情況、混亂難解的夢境……再再告訴他,他確實連自己身上的謎團都摸不清。
  他「出生的故鄉」具體而言在哪裡、叫什麼,他是真的全無印象。除了對故鄉模糊的記憶之外,他所能回想到最清晰的記憶就已經是從他進入公會分部的大門開始了。或許也可以歸咎於是經歷天災的創傷,但當他之後回到那一年收留他的公會分部,查了資料卻發現這區域在當時並沒有天災事件發生,就算他是從其他區跋涉而來,周遭的區域也一樣沒有記錄。

  「……所以我……真的是血族?」
  「是。」那恩肯定的回話:「你姑且可以把這裡當做一個我族的庇護點,這一個城鎮的資源你有需要都可以使用,有問題也可以找路上的族人問。」
  那若亞不解:「血族的庇護點……?」
  「守護的城鎮、血族的據點、庇護弱者之地……很多稱呼隨便用。昂洛地區的這個地點──我們叫這裡亞勒。」那恩一面解釋,同時房門被敲響,那若亞見過一面的棕髮血族進門同他低聲說了幾句話:「不過亞勒是比較特殊的,因為除了是守護城鎮之外,這裡也是與公會有互助關係的一個基地。」
  「審判啦、處刑啦……負責提供這樣的服務。這部份詳細可以叫炎良解釋給你聽,畢竟她才是專業的。」

  接著那恩表示他得去處理其他要事,只補了一句有事可以下樓找其他人,就離開了。房間重新回到只有他和炎良的情境。意識到這點,那若亞雖然理智上知道危機已經解除了,但還是下意識覺得背脊發涼。
  那邊的炎良倒是沒有理會他的僵硬,逕自操作手上的通訊儀,很快的那若亞就聽見了通訊儀接通的聲音。

  「代號處刑人,回報。」
  『收到。』

  另一方的訊息帶著雜訊的沙沙聲,聽著不是很穩定。除此之外那若亞還有些訝異竟然能直接從這裡聯絡到總部,要知道目前公會通訊系統還是倚靠建立在大陸各區的公會分部,一個分部的通訊核覆蓋的範圍有限,整個大陸的通訊得靠各分部通訊範圍的重疊一階階傳遞的,同一個區域即時聯絡沒有問題,但超出距離就得經由中介點傳訊了。

  「……怎麼是你?韶良呢?」
  『在處理其他事。』
  那若亞聽見炎良不耐煩的嘖了聲。因為雜訊的關係他最開始沒有聽出來對面是誰,那是輔助班班長穆塔雷斯‧奧普堤斯的聲音。

  「審判結束。那若亞‧蘭以已經進入庇護。」
  『收到。』
  「公會那邊到底在搞什麼?沒有消息就亂來,真當我們萬能啊?」
  『上頭開始懷疑米納迦,他現在被外派已久,無法動作。同時他們也注意到那若亞‧蘭以的事,得作個處理。』穆塔雷斯的語氣平淡:『送去你們那裡,有問題就處理掉,沒問題也能順勢進入庇護。』
  炎良嘀咕:「不是有沒有問題的問題,是差點出問題的問題……」
  『但總之沒有問題。另外那五個人妳沒做什麼吧?可以放就早點放他們回來……』
  「真遺憾,死透了。」
  『……死了?』
  「確實死於那若亞‧蘭以之手。但是身為貴族的他有免罪權。」
  炎良回完話,通訊儀對面沉默良久,只剩下雜訊的沙沙聲混雜著應該是紙張翻動的聲響。

  『……那麼,他已經不屬於人類及公會的世界了。讓他最好從此再也不要踏足公會的區域。』
  通訊到此就被切斷了,炎良原本打算抱怨幾句,想想卻又作罷,把通訊儀收回懷中。她這才往站在一旁意欲辯解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的那若亞看,對他抬了抬頭。
  「你有什麼想問的,到樓下去吧。」



  炎良帶著他從往樓下走,那若亞才見到這裡的一樓是個類似餐廳、或者酒館一類的所在。樓梯口位在一個吧檯的後方,半開放的吧檯裡有個櫥櫃,置著各種杯盤。

  「這裡是『泉水』。那恩開的茶館,也是亞勒的中心,平時的聚會處。」炎良指著吧檯外的高腳椅讓他坐下,自己走進吧檯嫻熟地翻出兩個透明的杯子。
  「你要茶還是果汁?」炎良一手拿著調飲杯開口:「今天暫停營業,大概等那恩處理完事才會開放,所以現在不提供酒。」
  「……果、果汁,謝謝。」

  最後推到那若亞面前的是一杯色澤紅偏紫的飲品,那若亞歷經方才被灌了滿口血的陰影,見到這顏色的果汁一時間敬謝不敏,只能尷尬地直直盯著表面。炎良手中的那杯和他的是一樣的,見他只盯著杯子不動,才補上說明這是烏魯樹果實的果汁。

  「──好酸!」他最討厭酸的東西了!
  「欸,會嗎?這個在這裡還挺受歡迎的。」
  炎良搖了搖自己手中的果汁,不解那若亞的反應。

  那若亞雙手捧著要來的白開水猛灌,這時木製的大門被推開,方才來找那恩的棕髮血族走了進來。
  「……炎良大人。」他看著炎良手中的飲品和那若亞的反應,立刻理解了什麼:「烏魯樹的果實本身很酸,一般調成飲品都會稀釋再加糖的。也只有您會直接喝。」
  那若亞默默決定以後絕對不要碰任何炎良覺得好吃的食物或飲料。

  「塞特里安,那恩去哪了?」
  「大人在強化邊界的結界。」塞特里安說明:「背棄者破壞了結界比較薄弱的一角,目前已被擊退,正在修復中。」
  塞特里安也拉開一張高腳椅坐下,那若亞嗅得到他身上微微的血腥味,有些不自在。炎良從吧檯後拉了一只玻璃杯出來,又彎身要準備找放在更裡層的材料。
  「炎良大人,我暫時不需要『儲備品』。」
  「你不是受傷了?」炎良反問,換了一杯白開水給他。
  「小傷而已,無大礙。」
  原來塞特里安身上的血腥味是因為受傷。但那若亞不懂他和炎良之間彷彿啞謎一樣的對話。

  「亞勒和周圍的人類村莊有物資交換。」看出他的不解,已經從那恩那裡稍微了解那若亞情況的塞特里安倒是很盡職的解釋:「我們提供對背棄者的防衛和糧食、藥材等資源,他們則提供『儲備品』──血液,讓我們能在緊急時取用。」
  「不過量很少而且很難保存,所以很珍貴的。這間店就是存放的地點。」

  「取用的血一定要人類的嗎?」一想到剛才被強灌的血,那若亞抖了抖:「我是說、血族自己的不行嗎?或者是也有挺多背棄者……」
  「你在想什麼?」炎良滿臉詫異,「背棄者的血那種汙穢的東西,你敢喝?」
  「我族的力量之源存在於『血液』中,代表力量的同時也蘊含著力量。若是食用同族的血,體內帶著力量流動的血液接觸到外來的力量,會產生『共鳴』。」塞特里安一邊比劃一邊說著:「如果供血者和取血者的血液契合度高,產生的共鳴就不會有太大影響,但一般來說只有血親的血液契合度才會比較高,契合度低的共鳴往往會造成傷害。」
  「但是、取血的話……人類不是會……」
  「血族的律法有嚴正規定,不能因為取血而致一個人類於生命危險。背棄者就是拋棄律法而越界,才讓他們淪為嗜血污穢的扭曲物。」

  那若亞想到就在不久前炎良才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雖然他並不記得,但他殺害了五位公會的人員,公會的「人類」。

  「……那五個、公會的人類。」那若亞艱難地從唇齒間擠出問句:「真的是……我讓他們……」

  「從查到的痕跡來看,是你沒錯。」炎良想了想,還是換了稍微委婉一點的說詞:「但可能也不是『你的意識』,只是你在傷重瀕死時的求生本能。」
  「但我還是……還是……」那若亞不自覺地將手放上左心口,那裡繡著公會的紋章:「我還是讓他們死了!這樣的我……我難道不算是背棄者嗎?」

  「因為你是貴族。或許接下來這話你難以接受,但這就是事實。」炎良彎下腰,直直地盯著他。「以兩族協約之後的立場來說,除非到屠城的那種程度,不然貴族殺幾個人類,血族這邊是不會追究的。」

  「……怎、怎麼會……」
  「公會那邊也頂多意思意思給你安個通緝犯的名頭吧。」炎良說著:「你可以開始想想你接下來該怎麼辦,拋掉一切重新展開新生活。」

  拋掉一切,什麼也沒有。
  那若亞這時才發現,實際他上一無所有。他想到在離開公會前,他才簽了名上交的那一份小隊申請書……他在公會的那些同伴,尤斯弗、歐莉、克羅勒,他們會怎麼樣?在他被「公會」判定是通緝犯後──
  「公會應該不會為難他們。」炎良聽著他的喃喃自語。

  「那我……我到底是……」
  他到底是「什麼」?那若亞又想到幾乎無時無刻不侵擾著他,似鬼魂糾纏的模糊夢境和一團混亂的記憶。在他腦子裡時不時冒出的陌生聲音,在他行走時不時奪走他意識的存在……

  「那若亞‧蘭以‧納多利亞。那恩很了解貴族的家紋,他說是這個名字。」
  炎良這麼說著,塞特里安接著卻訝異地開口:「納多利亞?」

  「但……納多利亞不是貴族。」
  ──是王族。



  「……等等、王族?血族的王族不是在三十幾年前就被……」

  那若亞不敢置信。炎良也陷入沉思,倒是塞特里安在訝異過後思索了一陣,提出另一個可能性:「……也可能只是納多利亞的血緣者,不是王族繼承者。畢竟到聖主消失前後都沒聽說過納多利亞王族有繼承者。」

  聖主消失?
  那若亞在塞特里安的話裡聽見另一個讓他在意的詞彙。據他所知,血族的王在三十多年前已「殞落」──這是遷移至東方的血族貴族們的共識。

  炎良追問:「你不能辨認出他是不是王族繼承者嗎?」
  「這……納多利亞的殿下階級在我之上,我無法區分。」
  塞特里安解釋,他畢竟只是下級貴族,對上位者過多的探究就是僭越了。

  「……血族可以辨認同族的階級?」那若亞提問,得知自己是血族──甚至還很可能是貴族以上──那麼他身上自己也很納悶的能力或多或少能夠解釋了。他盯著塞特里安仔細看了看,沒有像看著那恩時彷彿被一層紗隔著,他的腦中很快就給出了一個答案:「我、我認得出來你是下級貴族……應該是吧……」
  他對於這個區分血族階級的能力其實沒有多少底氣。

  「這是我族的基本能力。」塞特里安答話,肯定了他的判斷:「我確實是下級貴族,在王族、上級貴族、次級貴族之下。」
  血族的階級依照血緣,由上而下分為十層階級。從一至四等的王族到下級貴族,再到以下五至十等的平民,階級愈高血脈中的力量愈接近純粹,最上位的王族更是一族中的絕對力量。他們能夠辨認同階及以下的族人階級,但比自己高階的則無法區辨。

  「因此我們也有一種默契,當無法辨認某一位同族的階級時,往往表示該族人比自己上位。」塞特里安詳盡的說明讓那若亞很快地理解了這一部分:「納多利亞的殿下就算只是王族的血緣者,也至少是次級貴族。」
  「這裡……亞勒的血族貴族多嗎?」那若亞左思右想,他想要確定自己的身分,或許和血族貴族以上的族人面談能更快的接觸到核心。
  「貴族以上的也就那恩、塞特里安。」炎良抬手,指了指塞特里安和他:「現在多加一個你。那恩是這裡管事的,也是最高位的。」
  那若亞聞言,點頭。整理了一下方才接收到的訊息,雖然他依然覺得不真實,但至少沒有那麼茫然。

  「王族的『血緣者』和『繼承者』是什麼意思……?」在口裡喃喃念了幾次,他總覺得這個名詞有種沒來由的熟悉感:「消失的……聖主……又是怎麼回事?」

  「血緣者,雖然有王族的血緣,但是擁有的力量不純粹,不能算是純粹的王族。不過通常階級也都還是屬於貴族。」開口給他解釋的是炎良,她從指間彈出一道小火花:「在血族之中,力量越是純粹越能親近和操控自然屬性。繼承者就和血緣者相反,從親代繼承了完整的純粹力量。只有王族血脈的繼承者才有資格成為王。」

  三十多年前,人類就是毀掉了血族的王以及王族血脈繼承者。她將指間上的火花丟入面前的玻璃杯中,火焰在液體之上燃起。

  「關於聖主……」塞特里安猶豫著該如何開口,那若亞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念道:「尊貴的風之代言者,規則的行走者,請允許褻瀆者塞特里安‧殊洛齊斯讚嘆您的名……」

  「我族的王室實際上有三支血脈。曾經有一段時期是由三支血脈各選一者共同治理全族事務。然而其中兩支血脈:納多利亞與西穆恩最後不曾留下繼承者就退居幕後,轉變為僅由一王治理的政局──也就是三十多年前最後被人類大軍所殺害的王。」

  「碧風的聖主,維斯若爾菈‧雷婭‧納多利亞。曾經是我族三王共治時的其中一位尊貴的陛下。但在近百年前的某一日無預警地從王城失去蹤跡,接著便再也沒有消息,也不曾留下子嗣。」
  「三十多年前的悲劇之後,最後的王與王族血脈繼承者一同殞落,族人也是想過找尋聖主的後裔……但依然無果。」
  塞特里安直直地看著他:「那恩大人對血脈的判斷不會有錯。但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出現『納多利亞的血緣者』。」

  維斯若爾菈。

  那若亞卻在聽見這個名字之後,再也無法聽進塞特里安接下來的任何一句話。他記得這個名字。他知道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屬於……

  「……維斯若爾菈……!」
  但腦中突然一陣劇痛,彷彿要將他撕裂一樣。那若亞疼的冒汗,炎良注意到他的狀況不尋常,拉起他的手在腕上一按,接著抬起他的頭見他雙眼失神,口裡唸了幾句,將一道符文打進他的額心。

  符文奏效,那若亞緊閉雙眼癱軟地向桌前倒下。炎良一把扛起他,那若亞沒長開的個子不高,對她來說簡直比扛米袋還輕。

  「──等那恩回來,讓他自己好好解釋納多利亞的事。」
  她向塞特里安拋下一句話就往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