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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魯瓦爾多早就發現了,即便他再如何遲鈍,都無法忽視那雙望向自己的眼睛,阿奇波爾多總在視線交會的下一秒別開頭,佯裝成不經意的一瞥。但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跟對方一樣假裝自己只是無心一瞥。

  起初阿奇波爾多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看著古魯瓦爾多,當他發覺對方出現在視野裡的次數變多,帶著困惑的情緒問了伯恩哈德一句,卻被對方用微妙的表情反問:「你是他們班的助教,這很正常吧?」

  他才意識到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並不是古魯瓦爾多頻繁地出現在自己視野中,而是他開始追尋著對方的身影。

  這讓阿奇波爾多心情複雜,他總會想起那一宿的自白,還有晨起時那人被自己摟抱在懷裡的模樣,過於貼近的軀體彷彿都烙下了對方的痕跡和體溫,明明那已經是一兩個月前的事,或許更久,他卻清晰記得那天的一切。他抹了把臉,覺得都四十幾歲的老男人了還這麼膚淺,只是一天的短暫親暱接觸就暈船。

  這樣的認知讓阿奇波爾多羞愧的無地自容,沉重地吐出一口長氣,他的聲音太大,導致原本坐在他對面整理教材的伯恩哈德困惑的抬起頭。

  「賭馬輸了?」看著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阿奇波爾多,伯恩哈德出聲調侃。
  「啥?」大概是沒意料到有人會注意到他,阿奇波爾多抬起頭的時候看上去相當狼狽。
  大概是男人的表情過於慘烈,伯恩哈德皺起眉關心道:「……輸得很慘?」
  阿奇波爾多翻了個白眼後才說:「早就戒賭很久了!」
  「不然你幹麻?」
  「沒……」阿奇波爾多悶悶地回應。

  突然又想起對方同樣是認識古魯瓦爾多的人,他的胞弟甚至跟那群人混得很熟,阿奇波爾多環顧了一圈周遭環境,教職員室裡的人都專心的在做自己的事,他們附近的職員都不在座位上,他掙扎了一會還是將心裡的疑問問出口。

  「你知道古魯瓦爾多是GAY嗎?」阿奇波爾多壓低聲音問。
  聽見對方的問句,伯恩哈德左顧右盼確認沒人注意他們,才又無奈地說:「我不知道該慶幸你是告訴我而不是弗雷特里西,還是要責備你幫古魯瓦爾多出櫃。」

  一聽見伯恩哈德的回答,阿奇波爾多馬上知道自己鑄下大錯,但他認同前面那句,如果今天對象是弗雷特里西或許不用到明天就會人盡皆知,他不清楚古魯瓦爾多在校園內受歡迎的程度,但這件事或許會替對方帶來許多困擾。

  阿奇波爾多鬆了口氣的模樣全被伯恩哈德看在眼裡,他忍不住提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你這樣確實不好。」
  「抱歉,我是真的沒想到原來你不知情。」他懊惱的弄亂自己的頭髮,有些頹喪地說:「弗雷那傢伙跟那群人混太熟了。」
  「這也不是需要每個人都知道的事,」伯恩哈德明白對方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補充:「況且不是每個人都想讓人知道。」
  「我明白……」
  「細節我就不問了,他找你談這件事?」

  作為一個同事兼好友,伯恩哈德真的是個相當好的談心對象,只是眼下似乎不是個適合促膝長談的地方,阿奇波爾多朝對方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隨即又低頭發了一條只有時間和地點的訊息給對方。

  話題中止,伯恩哈德繼續埋首於自己的工作上,上午沒課也沒事的阿奇波爾多思緒又繞回古魯瓦爾多身上。他開始細數過去的種種,他和古魯瓦爾多之間的交流僅此於校內的交談,零星幾次的校外聚餐都是一大群人一起的場合,他們甚至沒有同桌過的經驗,那麼他是從哪裡開始在意起對方的?

  答案只會是那一夜的短暫相處,阿奇波爾多也不認為自己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就進而喜歡上對方……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像在自欺欺人,如果不在意的話就不會那一點接觸都牢記在心了。男人默默在心裡吐槽自己。

  大腦放空了一會,阿奇波爾多決定去抽根煙快活一下,讓尼古丁排去他心裡的煩悶。方才他又想到如果真的喜歡上古魯瓦爾多,那這不只是同性的問題,還有師生的問題,還沒思考出自己是否喜歡古魯瓦爾多前,阿奇波爾多卻先煩惱起如果兩個在一起該如何掩人耳目。

  推開吸煙室的門便看見那個今天反覆出現在腦海裡的身影,靠在窗邊的人聽到身後的動靜也沒有回頭,夾在手指間的煙不知道放了多久,只剩下一小截就會燒完。阿奇波爾多思考著是不是應該退出去留給對方一個空間,古魯瓦爾多看起來並不想被人打擾。

  在他退出去前,古魯瓦爾多先發現了他。

  「助教,我等等就走了。」

  被叫住的阿奇波爾多有些尷尬,眼下的狀況他無論留下或離開都好像不太對,最後他還是屈服於他的煙癮之下。

  「原來你也會抽煙。」來到古魯瓦爾多所在的窗邊,阿奇波爾多熟練的點燃咬在嘴裡的煙,讓那些邪惡的尼古丁在他的肺裡翻滾後化成空氣裡的一團白煙。
  「不常抽。」古魯瓦爾多把快燒到自己手指的煙捻熄,靠著窗看著在他身邊吞雲吐霧的阿奇波爾多。
  注意到對方的視線,阿奇波爾多將身體裡的煙都排出去才轉頭問:「怎麼了?」
  「您抽煙的樣子很好看。」
  阿奇波爾多愣住,又想起今天的事,他的臉不爭氣的紅了,他掩嘴咳了幾下後說:「誇我可沒好處。」

  古魯瓦爾多聳聳肩,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什麼。

  看著青年那張分不出喜怒哀樂的臉,阿奇波爾多忽然嘆了口氣,他確實對這個人在想什麼一無所知,回想起稍早和伯恩哈德的對話,他突然好奇起對方究竟讓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我能問你個問題?」

  大概是沒料到阿奇波爾多會叫住他,正準備離開的古魯瓦爾多站在房間中間,困惑的回過頭來看對方。

  「你的性取向……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
  「我可是跟弗雷那傢伙很熟,你就不怕我一個不小心就告訴他了?」
  「他知道。」
  「欸——?」阿奇波爾多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沒料想到弗雷特里西竟然是知情者之一「……我還以為那傢伙知道的話伯恩哈德也會知道。」
  「雖然他平時很不正經,但這種事情他還是有點分寸的。」古魯瓦爾多笑了笑,接著說:「您拿這件事情問過伯恩了?」

  阿奇波爾多看著青年帶著笑的臉,他先注意到的反而是古魯瓦爾多和那兩個傢伙間的距離感,他們像熟識許久的好友,而他只是個助教。

  「你跟那兩個傢伙感情很好?」

  古魯瓦爾多聽見男人的問句時停頓了一下,那張好看的臉一瞬間變得無措又茫然,阿奇波爾多也注意到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句充滿醋意,但他們之間並沒有親暱到能夠這樣質問對方。

  「他們很照顧我。」古魯瓦爾多斟酌自己的用詞,先不論弗雷特里西是否真的有照顧自己,伯恩哈德確實對他很好,至少會在他的兄弟惡搞自己前阻止對方,他們的互動或許比阿奇波爾多想像中的少,他只是那群損友中的一部分,就像是被牽連進去的人一樣。
  阿奇波爾多聽見青年的回答後低聲咕噥著:「我也對你不差吧……」

  回想過去兩人零零散散的互動,阿奇波爾多認為對方和雙胞胎親近也不是沒有原因,先不提年紀上的差異,圍繞在古魯瓦爾多身邊的那群朋友也和雙胞胎私交甚篤,然而當初推了對方一把要他去交朋友的正是阿奇波爾多自己。但古魯瓦爾多和他身邊的人都逐漸熟稔起來,那裡面卻獨獨缺了他,這念頭一開始就停不下來,阿奇波爾多知道自己應該要停下來,可現在的他就像個缺乏安全感的男人,渴望得到對方的安撫。

  「您還記得我喜歡男人的事情嗎?」

  因為是上午,吸煙室並沒有開燈,正好站在陰影處的古魯瓦爾多讓人看不清表情。阿奇波爾多猛地拿起煙吸了一口,他正在消化那句話的含意,仍舊站在陰影處的人沒有動作,只是靜靜的望向他。

  「記得。」

  阿奇波爾多抬頭將肺裡的煙全往天花板送,直到他無法呼吸時才停下來,視線從煙霧繚繞的天花板回到青年身上。

  「所以才會在意,我知道這樣不正常。」

  男人的嗓音低低的迴盪在古魯瓦爾多的耳邊,他聽出了男人的苦惱與煩悶,還有那麼一點的宛如錯覺般的如釋重負。

  「沒有什麼好不正常的。」

  古魯瓦爾多斂起眼,看著陽光透過綠葉投射在地面的光斑,他的聲音很輕,像是男人手裡的一縷白煙,轉眼即逝。

  「面對在意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拿捏距離。」
  在青年開口前剛把煙捻熄的阿奇波爾多頓了一下,忽然覺得肺裡尼古丁堆積的太多,讓他連個音都發不出來。
  「您知道我酒量很好的事情嗎?」

  古魯瓦爾多說著不相關的事情,但阿奇波爾多隱隱約約感受到對方正在把自己的一切袒露在他面前,他點頭當作回應,利恩和阿貝爾在大鬧的時候他正好從旁邊經過,自然也聽見了。

  「那麼您就應該知道我那天並沒有醉到需要您送我回去。」
  「總不能放著讓你自己開車回去吧……」阿奇波爾多反駁道:「就算你沒醉,不也是累了?」
  「實在不懂您到現在還單身的原因是什麼。」
  「我就是個沒人要的老男人,」阿奇波爾多抽出新的煙叼在嘴裡,他在點火前含糊的說道:「但現在不一樣了。」
  「男人也在您的戀愛範圍裡了嗎?」
  「我不知道,但我很在意你,不行?」
  「行。」

  說完話古魯瓦爾多忽然間往男人的方向踏了一步,伸手將對方叼在嘴裡的煙抽走,在男人詫異的目光下狠狠地吸了一口後替男人捻熄了那根煙。

  愣愣的看著自己的煙被人掐熄,阿奇波爾多還沒消化完剛剛的畫面,下意識說道:「你不自己也有煙嗎,幹麻抽我的?」
  「我的抽完了,」古魯瓦爾多背過身走向門邊,在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又說了一句:「別抽太多,我還希望你活久一點。」

  等到男人回過神來古魯瓦爾多已經不在他的視野裡,空蕩蕩的吸煙室只剩下阿奇波爾多一個人,若不是空氣裡還殘留著一點尚未散去的煙霧和熟悉的煙味,他都要以為剛才的一切只是在作夢。

  原想再抽一根的阿奇波爾多憤憤的將手裡的煙盒捏扁,也跟著離開了吸煙室,本想把被他捏爛的煙盒丟了,卻在裡頭看到一包幾近完整的煙盒,牌子正是古魯瓦爾多剛才放在窗邊的那款。

  「還說什麼不懂得拿捏距離。」

  看著孤拎拎躺在那的煙盒,阿奇波爾多忍不住嘴角上揚,把自己的也丟了進去。

  「小騙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