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俱燭小段子 38

  ※雲遊妖怪俱利和人類光忠。
  ※只是相遇,還沒有任何進展。
  ※現代PARO,刀男名字更動注意。

***

  長船光忠在意識消失之前,映入眼底的最後影像是汽車前擋風玻璃爆裂的畫面。
  那一瞬間,世界彷彿化為碎片,全數飛散進鉛灰色的天空之中。

  大雨淅淅瀝瀝,被外力嚴重毀損的車子冒著白煙,雨水順著車體裂縫流入,一滴接著一滴落在後座孩子的臉上。
  孩子的額角被碎玻璃劃出一道長而深的傷口,血液混著雨水打濕他半張臉和身上穿著的白襯衫。
  事故現場寂靜得詭異,明明是在深山中卻聽不見任何蟲鳴鳥叫,只有連綿不絕的雨聲以及車內其他人無意識的痛吟。
  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先恢復意識的竟是後座那名孩子。
  孩子有些害怕,右邊的眼睛因為傷勢關係無法完全睜開,他伸手摸摸額頭,卻不小心戳中傷口邊緣紅腫的皮肉,當即疼得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他試著開口呼喊前座的父母,但不論怎麼使勁,都沒有獲得回應。他甚至能從散落的玻璃碎片中看到自己張大嘴巴嘶吼的模樣,然而,傳回耳朵裡的依舊只有單一且尖銳的轟鳴聲。
  眼前一片花白,呼吸越來越急促,孩子忍不住摀住耳朵,企圖把迴盪在腦袋裡的噪音通通驅逐。

  好可怕,誰來救救我!

  越來越尖銳的耳鳴聲像是一根被繃緊的弦,就在瀕臨斷裂的那一刻,扭曲變形的車門被大力甩開,濕冷空氣爭先湧入,孩子先是聞到森林裡潮濕的泥土氣味,接著聽到遠方沉悶的雷鳴,最後才是滴滴答答的雨聲,和某個人侷促不安的探問。
  「喂?你還好嗎?」
  孩子吸吸鼻子,愣愣地放開摀住耳朵的手,轉頭看向聲音來源,那是一名穿著奇怪衣服的男子。
  被車禍嚇壞的孩子掙扎著尋求安慰,男子見狀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嘗試了好一會兒才解開兒童安全座椅固定帶,並趕忙把孩子抱出來。
  或許是肢體碰觸帶來的安心感,孩子哇地一聲哭出來,雙手緊緊摟著男子的頸脖,說什麼都不肯放開。
  男子用不甚熟練的方式輕輕拍著孩子的背,一次又一次耐心地說,「別哭,沒事了。」



  後來呢?長船光忠不記得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人已經安穩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事後警方調查,當時因為連日大雨造成土石崩塌,眼看一顆巨石就要砸中他家的車,父親為了閃避,不慎打滑衝破護欄,墜入好幾米深的邊坡,要不是剛好車體被一棵樹卡住,他們一家人恐怕會連人帶車摔得粉碎。
  不幸中的大幸是,這場車禍並未對他和父母造成太大的傷害,經過治療休養,留下來的只有額頭一道傷疤,以及一個連當事人都不知道答案的謎團。
  沒有人知道,那時候小小年紀的長船光忠是怎麼在短時間內爬上邊坡、越過崩落的土石,跑到山下的交岔路口求救。
  長船光忠試著回想過無數次,可惜每次都沒有結果,唯一記得的,是個模糊而溫暖的懷抱,他曾埋在誰的肩窩哭得悽慘,鼻涕、眼淚都沾到對方微卷的紅棕色髮尾上。那人卻絲毫沒有嫌棄,還一直安撫他,最後無計可施,甚至親暱地歪頭,用臉頰蹭蹭他的頭頂,只希望他別再哭了。
  那是一個笨拙但很溫柔的人。



  *

  大俱利伽羅懶洋洋地躺在河邊一塊大石頭上,他是一隻誕生於沼澤的妖怪,原本只想低調度日,沒想到日子久了,竟然默默修練成大妖怪。
  像他這樣法力高強的大妖怪,其實可以入主一些已經沒有神明鎮守的神社,好好努力一下,有朝一日也能躋身為神,受人們供奉。
  但他不願意受到束縛,與其整日待在神社裡聽人祈願,他寧願四處雲遊,到處走走看看,想去哪裡、想待多久、什麼時候離開自己決定就好。
  偶爾順手幫助受困小動物或遇難人類,也算是不浪費才能的一種辦法。
  說起來,好多年以前他好像在這附近的山路救過一名人類小孩,那個孩子外貌白淨可愛,就是有點愛哭,嚎啕起來震得他耳朵痛,偏偏那雙圓圓的大眼睛浸滿淚水時可憐得很,實在讓人狠不下心拒絕。

  也不知道那孩子過得如何?

  大俱利伽羅翻身坐起,下一秒又躺了回去,險些壓到跑來求摸摸的小兔子。
  人類孩子過得怎麼樣關他什麼事,他才不想跟任何人要好。
  閉上眼睛,耳邊是溪澗流水潺潺的聲音,穿越山谷而至的風挾來絲絲花香,隨意攤開的掌心被小兔子用毛茸茸的腦袋占領,暖暖的、軟軟的,像極了……。
  大俱利伽羅再次翻身坐起。
  那個孩子的面容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這恐怕是一種不祥之兆。
  雖然大俱利伽羅一點也不想上山,但經過片刻思考,他還是默默嘆了一口氣,起身後先將小兔子抱到溪邊的灌木叢中,接著以極快的速度沿著懸崖岩壁一路躍上半山腰,剛站穩,就看到一輛深色的汽車駛過公路彎道。
  敏銳的嗅覺捕捉到一閃而過的熟悉氣味。
  是那個愛哭的孩子。
  大俱利伽羅悄悄跟上汽車,車子一直開到靠近山頂一處空地才停下,那裡曾經有一座神社,如今已經廢棄,只留下一條長長的石階參道、兩座鳥居、幾根梁柱和一塊刻著「奉納」兩字的石頭,有些人類會將錢幣放在石頭上,顯然是把石頭當成賽錢箱了。
  天空飄來幾朵烏雲,霧氣一下子濃重起來,光線減少之後,原本風光明媚的山景瞬時染上詭譎的氛圍。
  一名人類青年下了車,背後跟著一大串異世界的妖魔鬼怪,本人卻絲毫沒有察覺,還一臉輕鬆地四處張望,他按下車子鑰匙的遙控器,橘黃車燈在霧氣中閃爍一下。
  不祥,太不祥了。
  大俱利伽羅不只一次在心中吐槽,這個人類未免太沒有戒心,明明是容易吸引鬼怪的體質,卻自己一個人跑來這種深山廢墟,簡直不要命。
  但能怎麼辦呢?遇都遇到了,總不好丟著不管。
  大俱利伽羅拍了拍因為躲在草叢中觀察而黏上的草屑,跨出步伐的同時隨手彈了幾下手指,跟在青年身後的妖怪頓時消失一大半。
  「咦?身體好像變輕鬆了?果然來山上踏青是對的啊,真舒服。」
  青年滿足地伸了個懶腰,衣襬因為手臂抬高的關係被掀起,露出一小片腰間肌膚。
  一隻邪鬼見狀伸出舌頭就要舔,大俱利伽羅臉色一黑,直接隔空把邪鬼揉成一顆球再彈飛。
  其他鬼怪發現有法力更強的傢伙來了,只得不甘心地退到一邊,畢竟修練很花時間,誰也不想為了不可能獲得的好處被打回原形,運氣不好甚至還會被揍到原地消散。
  哼,還算是一群有眼力的傢伙。
  大俱利伽羅冷哼一聲,緩步站到青年身後,期間還不忘回頭狠瞪一眼少數仍蠢蠢欲動的傢伙。但很快他就發現另一個異狀,自己的腳下居然莫名其妙發出一陣金色光芒,該不會……!
  他迅速轉頭看向青年,對方已經將一枚錢幣放在石頭上,雙手合十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再見到當時救了我的那位好心哥哥。」
  完蛋。
  大俱利伽羅絕望地看著金色光芒從腳底逐擴展至全身,至此,他才終於想起來為何自己這麼排斥上來這座山,因為山上有鶴丸專門設來惡搞他的法陣,只要有人在神社遺址內許願,他又剛好在法陣範圍之中,就會被強制綁定,之後必須在此地待滿3年才能離開。
  而且這樣的法陣全國各地有好幾個。
  用那位無良神明的話來說,就是「伽羅坊你能力那麼強不來陪我玩……哦不,是不當神明太浪費啦」。

  另一方面,長船光忠也沒有想到,自己只是像往常一樣祈願,身邊竟然無聲無息冒出一名陌生男子,更誇張的是,對方頭上有角!眼神還特別凶!
  「啊!你、你是誰?」
  「?」大俱利伽羅滿臉困惑,「你看得到我?」
  長船光忠默默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之後才點點頭。
  啊啊……彷彿都能聽到鶴丸那傢伙在冊子上幫他添上一筆完成任務的笑聲了。大俱利伽羅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神社主神,也沒想過成為主神的第一個任務就這樣在雙方乾瞪眼的狀態下完成了。
  「大俱利伽羅。」
  「咦?」
  「你不是問我是誰。」
  嗯?長船光忠突然有種被迷惑的感覺,這人好像……耿直得有點可愛?
  「呃,我姓長船。」
  試探性地伸手表達友好之意,出乎長船光忠意料,大俱利伽羅想都沒想就回握住他的手,讓後炸出一句更令他驚訝的話。
  「看來你已經沒那麼愛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