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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時原、朝時原,如果可以的話請用你的文字殺了我。用你那清晨慘白芒刺般的字句穿透我孕育苦痛的腹,任它破裂流出一地污濁虹彩;用你那荒蕪但狹窄窒息的幾寸句構壓裂我每一根骨與骨,我要聽見胸腔響起清脆悅耳的喀啦聲,睜眼便見與你共枕過無數次的灰青色天空伏在我身上,像要作勢親吻我每一寸肌膚與外露的骨肉與血。疼痛不算什麼,我說疼痛不算什麼,閃躲於唇齒間卻也沒想刻意隱藏的疤痕烙印在暗紅色的舌上,假想自己如蛇般從後方伸出雙手攀上你的身軀呢喃在耳畔,實際上吐露的只是身為一個人類無力而脆弱的請求之語。

  朝時原,把我寫進你的書裡。如果你沒打算帶我去遠方。

  ……就為我寫一本書吧,讓我有點遺憾能跟著下葬,朝時原。我想死在你替自己架構出的那片野草原,上頭有永遠不會迎來早晨的黯淡清空與永恆地飄散不去的白霧,風時不時吹、草時不時晃,你時不時在。或其實你一直都在,而我在人世間看見的你是虛無浮華的倒影,搖曳在夢與現實之間拒絕著黎明駐足之後的時間流逝。高草與濃霧既掩去了傷悲又任其赤裸地散落在野地,躲藏其中的你如野棘扎人,而我不放手,吹滿了整個山坡地的泡泡。這樣在破裂之餘能成為你在尋找的彩虹嗎。

  「……明日。」
  「喊我紺,朝時先生。紺。」
  「紺。」朝時原低垂著好長的睫彎下頭看我,聽話的輕薄嗓音像清晨霧,指尖溫柔地撫在我眉眼之間,無時無刻不在構築我無法逃離的陷阱:「你不恨那些一無是處的雜草了嗎?」
  我看進他眼裡。
  「什麼啊。朝時先生果然還記恨著我說你書裡的人物們都是雜草一事嗎?」
  「沒有記恨哦。」他笑笑地說,閉上那雙淡灰色的雙眼:「我只是怕你膩了,那裡比你想得還要貧瘠。」
  「那正是我想要的。」我說。
  朝時原在此時重新睜開雙眼,唇邊的笑容降下些許,如我每個過度任性的時刻總會使他些許惱怒。他從來沒那麼說過,但比起他對我說,我注視著他的次數更多,所以我再明瞭不過。
  「我必然會死,這是人的宿命。擁有生命的宇宙萬物都會迎來自己的終結,那我想選擇躲在你的書裡。朝時原。」
  我想成為你的虹彩泡沫。想被你尋找、想被你疼痛地愛著,以最初亦將成為永久的樣貌。
  「……這對一個作家來說是種至高無上的榮幸。」
  「朝時原!」
  我憤怒地伸手扯住了他立起的衣領,豎起眉去瞪他。

  ……為我寫一本、不,隨便把我寫進哪個段落裡吧,活也好死也好未曾存在抑或永恆定格都好,把我寫進你的書裡。把我留在你的世界。

  「……我想被你帶著走啊,朝時先生。」

  面容難堪得像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