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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依舊】


賞月糰子、芒草,與神酒,一一陳列在緣廊的木地板上。雖不是遵循古法的把芋頭與毛豆也放上,亦稱的上是頗為虔誠了。
靈幻新隆搖著紙扇從走廊另一端走來,原先悶熱的身軀接觸到微涼的夜風後終於降溫。男人不客氣地坐落墊子,伸手就拿了一個糰子丟進嘴裡。

「變涼了真好啊,今年的夏天也是熱得難以想像,冷氣費都要讓我吃不消了。」
「是的,畢竟已經要秋天了呢,不會再像前陣子一樣熱了。」
「然後馬上就要冬天了吧,唉,年紀大了之後就覺得時間都流逝得特別快啊——」
「請別這麼說,師父還很年輕的。」
「龍套君可真是溫柔,謝謝你啦。」

說是賞月,可靈幻新隆的嘴還是喋喋不休。上一秒還在講近來的某個委託看到了很眼熟的屁股下巴,下一秒就換成對惡作劇電話的抱怨,非得等到影山茂夫因為糰子卡在牙縫裡取不出來而發出一聲嘖,他才乖乖閉嘴,認真地、絲毫不敢轉移注意力地、賞月。

周圍很安靜,好似只有月亮與兩人相伴了,偶爾有幾隻蜻蜓飛過眼前,羽翼在夜色中熠熠生輝。月色為一切撒上薄薄的白紗,所有汙穢都被淨化,轉為神聖而莊嚴。
影山茂夫其實不曉得賞月的樂趣在何。他不是多有美感的人,美就是美,沒有其他評語了。少年轉頭,看向專心在賞月的靈幻新隆。他本來想說師父,有點無聊啊,卻被男人在月下的模樣迷住了心神。靈幻新隆的髮色天生就淡,清輝一照就宛如蟲翼般透明,像是要拍打著就這麼飛走了。影山茂夫心底一慌,連忙往自家師父那兒靠去,額髮不小心靠上靈幻新隆的肩頭。

男人沒有意會到這個行動的意義,只是往他頭上輕輕揉了幾下。

「想睡啦,還是太無聊了?」
「呃,有點想睡了。」
「是嗎?那你靠一下吧,應該不會冷?」
「不、不會,謝謝師父。」
胡亂編的理由成了束縛,影山茂夫只能乖乖靠在師父的肩膀上,感受另一份鼓動從接觸的地方傳來。師父的體溫還高他一些,很是溫暖。影山茂夫依然不曉得賞月的樂趣在何,但他覺得自己很喜歡很喜歡,與師父共度的這份賞月時光。

「師父,賞月……很棒呢。」
「是嗎?你喜歡就好啦,我還擔心你會覺得很無聊呢。」
「不會,今後也請師父繼續陪我賞月了。」

啊?靈幻新隆愣了愣,看向徒弟的雙眼瞬間閃過不知名的情緒又散去,隨即露出無奈的笑容。

「真沒辦法啊,那我只好一直陪著你了。」

溫柔而熟悉的聲音慢慢地、慢慢地淡去,像是被水洗去的斑點。月光前行、時光流逝,意識明白有什麼落在半路,身軀卻被移動的時針推著前行,落下的東西如船邊水痕,一旦離開就再也找不回來,永遠都是如此。

影山茂夫揉了揉還撐不太開的眼,轉動肩膀的時候聽見關節喀啦作響。
他彷彿看見什麼美麗的事物,因而勾起爬滿皺紋的唇角。

「師父果然還是太疼我了,竟然就這麼陪我賞了一輩子的月亮。」
他也拿起一顆糰子,用鬆動的牙齒小心翼翼地咀嚼到爛,才吞下去。米做的軟點味道純樸,與過去吃到的一模一樣。緣廊的木頭地板散發淡淡涼意,芒草在風中搖曳,月色依舊。

可在他身旁,另一個涼蓆已經沒有人坐著了。

「呼——這些糰子,一個人吃還是太多了啊。」
影山茂夫拍拍肚子,裝盛米糰的容器中不多不少還剩一半。他輕輕嘆了氣,腦內想起的,還是有關深愛那人的所有。

師父總是很有耐性,對於他的一切事情都是如此。等著自己能成熟地運用力量、等著自己成年,現在想必也是在彼岸等著他吧。師父,對不起,影山茂夫輕聲地說,遠處的月亮柔和地照進他的雙眼,他想,我還要再一陣子才有辦法過去,請您等等我吧……或許是五年、或許是十年,待壽命走到盡頭,我一定會再找到您的。

就像、當初他看見那個招牌,走進了連結兩人的相談所那般。

影山茂夫想著,眼皮逐漸沉重起來,迷糊的瞳眸失去了清輝的照耀。影山茂夫想著,若是在夢裡飄上月亮……師父、師父,新隆先生……您會不會在月亮上等著我呢……?

年老的超能力者再次陷入睡眠,而夜風輕吹、蜻蜓高飛,柔和柔和的月色依舊,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