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夢的開頭,最先感受到的是水滴落在面上的涼冷感。我醒了過來。外頭下著雨,佈滿裂紋的天花板也滲漏下著小雨。我和花譜兩個人縮在一床棉被裏倚著牆睡,大概是感覺到我醒了所以她也醒了。

  我起身,幫她挪了個不會被漏水滴到的位子,安撫她繼續睡下。看向窗外,冷風混雜著雨撲在面上,我抹了抹臉,但很快地又被打濕了。這房子很破舊,處處是裂痕與斑駁的痕跡,窗戶與門也都沒了,基本上就是廢墟一幢。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給我們暫居的房間安了個新門,那張實木門板是我從附近已經半塌的危樓裏拆來的。原先是搬了個鐵門,但實在太重,我和花譜兩人合力也沒法將之立起,於是那鐵門就躺在我們的房間裏,上頭堆滿了我們蒐集來的物資。

  今天的預定是要去外頭再找點物資,我們用於煮食的燃料快用盡了,也缺一些木板來將窗子掩上。如果可以順道搞到睡袋就更好了,但若有床墊的話那也不錯,畢竟這個冬季我們大概就要在這過冬了。不過時間還早,雨也還挺大的,就先讓花譜再多睡一點。我走到桌旁,一面保養槍枝、整理今天要帶出門的行囊,一面回想著這段旅途以來發生的事。

  對照地圖,現在我們落腳的點在林口附近,雖然記憶中的林口市區應該是有著不少的電梯華廈,但現在看到的都是宛若骨牌般頹倒的水泥與鋼筋塊堆。只有一些比較低矮的建物倖免於完全崩潰,但也都是傷痕累累,彷彿整個市區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爭——又或者不只整個林口市區,而是台灣,更甚者是全世界?畢竟從我們兩人啟程以來,所見之處皆為斷垣殘壁。雖然不知這樣的認知是否正確,但我腦袋裏對於這事的看法,就是一次全球性的大地震。不過這解釋不了我這一路上遇到的怪異現象。雖然不是沒有看過其他活人,卻也不多。從現實變成這副德性後,換過三、四個落腳點,歷時約半年,卻是僅僅見過十來位活人。而那些看起來可能造成嚴重傷亡的瓦礫堆中,卻也不曾見到過屍塊斷肢。大部分的他人,就好像是在那場地震中憑空消失了。也正因如此,所有需要多人維護的城市系統都告停擺——沒有水,沒有電,沒有自動輸送的天然氣。

  大部分在旅途上遇到的他人都是好人。因為整體留存下來的人少,並沒有因為資源而起什麼衝突,反倒是進行了不少次的交換,不論是情報或者物資——目前我們擁有的武器資產正是從其他旅人那裏獲得的情報而取得的。我們在北投維安特勤隊總部的斷井頹垣中找到了一些武器彈藥和防具,雖然能帶走的不多,但還是帶了基本的防彈背心、頭盔、兩把USP9手槍、兩把MP5、一把M4A1以及適量的彈藥。而這些武器後來也確實幫助了我們度過了幾次危機——兩次來自野生動物的襲擊,一次來自人類的惡意。

  高中軍訓的打靶練習還真不是沒有意義的。只是將靶紙換為人頭,心裡總也有些疙瘩。不過那位仁兄要襲擊的對象正是我的旅伴,這心軟不得。估計是太久沒見其他活人而有些發瘋了吧?那時我們正在一間大賣場殘址的地下室收集資源,他頂著蓬頭垢面的鬍鬚與長髮,面容不甚年輕,手裏舞著一把刀子衝向我,而在我閃開之後,扔下了刀子便將花譜按倒在地,伸手就要撕她的衣服。一見此景,我掏出手槍,上前往他側腹猛踹,將他踢到一側。他爬起身,卻是還想造次,我容不得風險便還是開槍了。為防意外,我一連將整個彈匣打空了,隨即便見其倒在血泊中。說來奇妙,心中留存至今的疙瘩並不是什麼殺了人的罪惡感,而是沒能第一時間阻止他襲擊花譜的後悔。

  「OO,要出門了嗎?」聽見花譜喚我本名,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她將手搭到我肩上,拄著在我身旁坐下,身體微傾,將頭從側邊靠上了我的肩。

  「先吃過早餐再說吧,外頭也還下著雨。餅乾快過期了,要先吃掉。」我將桌上的餅乾和肉乾推了一半給她。「我去熱水。給你沖杯咖啡……還是要薑茶?天氣有點冷了。」

  「咖啡就好。」花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說著。她將倚在我身上的身軀挪起,拱著身子在桌前撕開食物的包裝。「沒有咖啡會想睡覺。」

  「那就咖啡吧。」我打著哈欠,走到放在牆角的卡式爐邊。點了火,將罐裝水倒進自己用不鏽鋼午餐盒與木棍土砲的鍋裏,放上爐子加熱。「明年夏天,可以的話真想能移動到台中附近吧。至少天氣比較好,或許還能栽點東西,不然只靠蒐集來的物資總有吃完的一天。」

  「嗯。」嚼著餅乾,花譜點頭應聲道。

  待水煮沸,我將熱好的水沖進放了即溶咖啡粉的保溫杯裏,遞給花譜。只見她兩手捧著保溫杯,呼呼地往裏頭吹氣,小口地啜飲。熱烘烘的水蒸氣漫上面龐,她的臉頰變得紅撲撲的,看來十分可愛。我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便坐回到花譜身旁一塊用起了早飯。

  「臉好紅呢,真可愛。」看花譜有些恍惚地吃著東西像小動物似地,我忍不住還是伸指戳了下她的面頰。

  「嘻嘻……謝謝。」鼻頭也紅通通地,她笑得有點靦腆。

  用完早餐,整理好裝備,我們便從作為根據地的二樓房間窗口放下了梯子。今天的目標是去林口家樂福那一帶探勘,雖說倒塌的狀況嚴重,但如果能從那些量販店的殘骸中找到物資,或者清出通往地下庫房的路,那可就找到寶了。我一邊尋思著,一邊踩著樓梯下樓。

  雨勢雖然小了,但仍然下著。雨水沾上爬梯,金屬的表面變得有些濕滑。我小心翼翼地攀著,沒想到腳底還是一滑,從梯子上摔了下去。帶著頭盔的後腦杓敲在水泥墩子上,雖然感覺自己可能會沒事,但終究是抵不住眼前發黑的暈眩感,聽著花譜焦急地喊著我的聲音,意識一下便被黑潮吞去。

  然後我就醒了。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