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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時段之關於美國眾議院少數黨(共和黨) 重新發表的Covid病原「調查」報告】Via 劉瓦礫
我知道大家都已經被這二十年來的新新新聞模式搞得頭昏腦脹，
不過在看完這篇翻譯似乎不甚通順的報告譯本之後，
我還是想問大家一句：
通篇都說有證據，
可是證據到底在哪裡？
在政治論述上這個很常見，
就是凡事先貼標籤，先講先贏，先上車後補票，
先說是證據，這樣發現根本沒有證據的人就會懷疑自己人生，
然後趁大家懷疑的空隙搶佔眼光。
例如韓國瑜沒事就拿什麼窮苦來唸經，
或者每次淹水的時候大家就集體高潮搶著看敵方縣市好戲之類。
眼光都搶完了，之後出來的氣勢自然弱。
這篇報告去年九月發表，現在沒做什麼補充又丟出來一次，還由美國之音鄭重中譯，
再由尋常的各大管道發布轉貼與心得感想，
政治上看起來，
無非是為了應對可能本月底將出爐的拜登政府情報機關相關報告，
看如果結論有點像就說自己是先知，
如果不像也有個東西可以拿來混水摸魚，
至少同溫層會被搞混就拿這篇來當成美國背書的報告，
就又可以吵一輪，
然後任何政客就可以安心地引導大家忽視自己的無能。
為什麼不是怪中國卻要怪各國政客呢？
因為從歐洲美國到台灣，
每個國家都已經講了好幾年的大流行病要防患未然，
然後每個國家都在刪人刪物資刪預算，
發現疫情時沒有一個做好制度內預備措施。
而且最後萬一真的被這報告猜中，
病毒從2019年9月就流傳到全世界，
結果居然是被中國先發現，別國醫療體系毫無知覺，
豈不表示各國醫療體系比中國黨制系統更無能？
好這不重要。
重點是這篇報告我看了半天都是陰謀論式的推斷，
沒看到什麼證據。
其中有刻意銜接的（歐美各國早期疑似病例直接等於軍人運動會運動員感染）
有小朋友程度連連看的（武漢醫院入秋咳嗽腹瀉網路查詢增加＋咳嗽腹瀉是Covid症狀之一＋武漢醫院停車場人潮明顯增加＝武漢醫院人潮增加的原因即是Covid）
有看人家文章看一半的（引用法國文章只截兩三段話完全忽視該文說明病原洩漏可能性的段落）
還有中華民國網紅們最愛的招數：因為中國不透明，而且極權，所以我不管猜事實是什麼都是對的。
隨便猜當然可能偶爾會猜對，但有人這樣寫證明題的嗎？
這還只是第一第二部分。
第三部分說的是「基因改造的證據」
由於專業有限，我無法詳細分析每篇文章之間的關係，以及和這篇報告的宣稱之間因果關係為何，例如為什麼研究時針對ACE-2，就可以證明該員基改出同樣透過ACE-2進入人體細胞的Covid病毒等等。但可以確認的是，可能因為武漢病毒研究所對病毒進行「基因改造」的證據太過薄弱，而且似乎是由位於美國的研究人員先成功製作出可以活體實驗的嵌合病毒，本報告試圖透過列出不同作者合作研究所發表的論文，構建出一個橫跨美中兩國的病毒基因改造集團。這個集團在公開醫學期刊上以英文多次發表相關文章，卻顯然除了本報告之外沒有任何一名醫學專家針對相關方法提出質疑，最有可能的解釋，是這類方法在流行病學上有其貢獻，本報告也未提及倫理上是否曾有爭議。
另外可能會有讀者覺得奇怪，為什麼除了研究人員之外，還硬要把美國聯邦單位的經費也拉出來。這主要是因為在報告形成當時，有一個重要的政治目的，是為共和黨準備彈藥，指責歐巴馬政府資助危險病毒研究（最近的焦點在於強化病毒毒性與感染力的「增益研究」上，這也是本報告刻意提及的詞彙之一）。當然我似乎沒看到幾個醫學專家跟共和黨同聲一氣，只有看到共和黨議員在最近的聽證會上被人洗臉而已。
這第三部分寫到後來，原來是橫跨美中的基因改造集團，論文發表的預算策略都是預防與疫苗問題，就變成「石正麗與其他研究人員多次合作，對冠狀病毒進行基因操作，以增強它們在人類中的感染性」以及「積極製造嵌合病毒和尋找新型病毒」，以及「石正麗與其他幾位在2013年首次分離出活體冠狀病毒的科研人員一直有合作」了。至於那些科研人員其實來自北卡羅萊納大學，可能就要看本報告作者覺得中國國土擴展到何處為止了。
然後是澳洲與英國研究者發表報告，指出「Sars-CoV-2刺突蛋白與人類ACE2結合力最強，令人吃驚」，然後本報告就擅自加上「似乎表明疫情始於非人畜共患來源」；再來是弗林蛋白酶切割位點，這個連證據都沒有直接說「有些人覺得這是基因操作證據」；再來是「無基因操作痕跡」問題，關於這點，本報告主要藉著北卡羅來納大學研究人員研發出「無痕」基因工程方法，然後提醒讀者北卡研究人員曾與武漢病毒所一起創造嵌合病毒，最後表示該研究人員曾簽署一封公開信，支持世界衛生組織的聲明，認為自然發生說與實驗室洩漏說都應該進行調查以獲取充足證據。
然後是石正麗指導學生曾磊平的博士論文，本報告藉由某位推特使用者的英文翻譯指出，該論文作者說：「我們建立了一個冠狀病毒的反向遺傳學系統，並且基於WIV1的基因組股價，我們構建了一個不留痕跡替代S基因的機制，構建了12株S基因千和重組病毒的BAC感染性克隆，並進行成功拯救...」。但根據該推特作者貼出的論文原文，結論相關部分寫得是：「本研究建立了以WIV1的基因組為骨架，無縫替換S基因的方案，將12株SL-CoV的S基因替換到了BAC感染性克隆上，拯救了其中4株S基因嵌合病毒...」至於成功實行無縫替換S基因方案，是否等於掌握了「不留痕跡的基因改造」能力，這就有點超出我的能力，我其實有點覺得應該也超出共和黨國會幕僚的能力才對，否則這顯然應該進一步解釋。
然後本報告就胡亂湊了一些2012年的蝙蝠病毒調查與石正麗的關係，接著是實際的隱瞞問題：石正麗等人提交2020年論文的同一天，中國官方才聲明確認病毒正在發生人際傳播。本報告指出，該論文作者「幾天甚至幾週前」就知道病毒正在通過人際傳播擴散，但沒有向世界發出警報。我個人並不反對這種歸因，但不是很想讓這種「科學報告發表之前就由官方制定相關政策」的行徑變成慣例。當然在常常見到以專家會議取代科學研究、以名嘴辯論取代政治溝通的某些國家，這種行徑應該不會是太大的問題。
但這裡就回到之前提過的，報告自己得解決的問題：照這樣說起來，Sars-CoV-2的第一型病毒流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果沒有辦法確認流行開始的時間，我們如何確認中國或他國政府是否拖延疫情不作回應？如果能確認流行開始的時間，我們應該認為在多少時間之內，以何種強度進行的相關措施才是正確的應對之道，並且也有信心能責成各國政府，負擔起往後維護這種準則的任務？
然後是大大小小的扭曲，例如本報告問說為什麼在2020年的那邊論文中不提及病毒序列已被重新命名，但在連結文章裡第二段就提到另外命名的原因；另外本報告在重要的確證用註解裡，不附連結或全名也未解釋原因的例子，每個「證據」串裡總有一兩份。而所謂胡犇名字從資料庫裡被刪除，報告舉例連結是私人機關，但中國自然科學基金查詢裡依舊可以查到這筆完整資料（而且只刪作者名字到底要幹嘛？）
但與前文不同的是，這個部分雖然有更多混淆視聽的文字，但也涉及到實際發生的問題。容後再敘。
接著就是直接的政治攻防，例如強調達薩克的生態健康聯盟如何與中國共謀掩蓋「真相」、找王立堅的罵街推文來幫自己反向助陣，然後認為先譴責陰謀論，後認為需要以證據來解讀信息的說法是「前後不一」，就政治陣營對立的角度來看，這確實是某種前後不一，因為在政客的眼裡，只有支持或反對口號（中國錯/中國沒錯）才是實際，對於原則（有證據才做決策/不能輕信沒有證據的說法）則反而是無政治資本可圖的虛幻。
最後是本報告解釋自己的假說，這個挺精彩的希望大家自己看看。為說明我個人閱讀時的挫折感，在此摘錄底下句子：
「在SARS-CoV-2被意外釋放的幾個月前」（就是假設已經確定）、「其中一個設施的中央空調系統需要翻修，可能因此導致空氣循環低於理想狀態，使病毒顆粒在空氣中懸浮更長時間」（就是假設病毒所在位置剛好冷氣壞掉）、「受感染的雇員...隨後很可能通過地鐵穿越武漢市中心，傳播了病毒」（活體市場傳播需要證據，這個路線不用）、「9月初，已經清楚的事發生了一次意外釋放」（這下不是假設是確認）、「很可能官員也向該區域其他實驗室下發了類似命令（指武漢大學要求實驗室進行安全檢查）」、「運動員們10月底返回自己國家，帶著SARS-CoV-2去了世界各地」（但不需要傳染病學調查）、「可能也見了石正麗、胡犇與其他人」（毫無理由拉名字出來，可能只為了加強讀者印象）......
最後是學者發表不應相信陰謀論的聲明，據本報告表示，王林發與巴里克都有收到聲明草稿，最後因為要「遮掩他們與武漢病毒所之間的關聯」所以不簽，但聲明是達薩克發的，最後他也簽了，那到底是誰掩蓋了什麼，還是這更接近某種利益迴避，居然成了本報告最值得探討的議題......
所以呢？
所以，就像上面講的，這篇報告真正摸到邊的事實，是在這次疫情裡，中國整合了國家機器的力量進行資訊刪減，嚴格來說就是政府帶頭隱瞞資訊的行為。這包括了從李文亮事件開始，經媒體廣為宣告的事實；也包括中國官方公佈的消息裡，一切拒絕外人核實的部分。
但這篇報告之所以選擇以胡亂拼湊的方式形成所謂假說，其實顯露出的是背後歐美國家政客的不知所措。如果我們以原則來看，李文亮當時肯定地告訴大家是SARS造成的傳染，若依此謠言進行防治政策，譬如只考慮發病才具傳染力並有穩定症狀的SARS模式，同樣會造成巨大的破口，而且任何政府都會因此承擔重大責任，就不用說包括台灣在內多少國家這一年來對哪怕是一點偏差資訊都採取零容忍的態度；另外又如遮掩疫情或基因改造等等指控，不但是把學界長年陳規抓出來因時治罪，其實也根本無法解釋歐美國家自中國通報、世衛組織宣布流行起長達數月的防疫怠惰。如果連口罩的效用都必須等待科學研究結果（事實上在正常國家程序下我也不得不同意），那麼疫病是否人傳人的宣告，又如何要求國家應該選擇聽從個別專家未經研究的超前警報？
這一年來，我們看過無數起伏，從奎寧等老藥的神效到無效、口罩的無效到有效、國境關閉的人權拉扯、從清零到並存、從溫室到入世、從殭屍大戰到同島一命、疫苗十年無望到人人搶打......但我們還是不能接受，科學證據必須以一連串的發表、確證與反證才能慢慢沉澱成事實；病毒不是把起源丟給哪國就沒事，而是要好好檢視自己國家怎麼早期發現並儲備應對；政策也不是跟著網紅一身熱血到處闖撞就好，而必須恪守原則行事，嚴防國家執法回到二戰前後的集權型態......
政客選擇陰謀論，是因為他們亟需政治資本、需要外敵、需要貶損對方陣營；若不是政客，追在他們屁股後面跑有什麼意義？
又回應上文，這篇報告出來之後不久，美國國家情報單位的報告也快出來了。相對於本篇基本上為了政治鬥爭而形塑出來的所謂報告，美國聯邦政府的報告頂多也只能確認會比較大氣，裡面會有多少政務官的干涉、內部決定報告須服膺何種利益、解決哪些美國政客自己遭遇的問題，這當然也都要看報告內容決定。只是世界上說謊害人的政府何止中國一個，在伊拉克的所謂大規模毀滅性武器、阿富汗的解放神話、對伊朗撕毀條約強制彼此挑逗、面對以色列與北韓的手足無措之後，隨便調派一些事實，把疫情責任全部丟給中國，對承接川普一國爛攤的拜登而言，吸引力該有多大？而站在另一邊的中國，要是發揮中華文化永不認輸的精神，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全國一心抵禦外侮，繼續對本身體制問題視而不見的話......
夾在中間的國家，便只能面對自己在國際關係上不斷消失的選項；這兩個陣營裡的人民，等待國家受省改革的時間也只能無限延長。
但我們還是自願被鎖進這個一國可以欺負全世界的框架裡，永世不得超生。
＃沒TAG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