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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二：歸鄉番外
插曲：03 困獸


「上天所賜予的寶石」
「至今仍深深吸引我」

「「超越絕望的希望」」

以往在明淨的月亮下顯得有些冷清的涼亭，此時有兩名樂師合奏吟唱著，那是他們初遇時的因緣之歌，那首曾在西幽宮中流傳卻又中途失傳的曲調。

「嗯，要是可以的話，真想會一會這首曲子的作者。」

曲畢，與浪巫謠合奏的睦天命帶著惋惜的語氣，述說當時沒能得知完整的曲譜，也不知道作者是誰，這兩件事對當時的她有多麼的遺憾。

「妳之前曾說這是在宮內流傳的曲子，是在宮內聽到的嗎？」

看著回憶往事的睦天命，浪巫謠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內心的疑問。

「呵呵，要不你猜猜看如何？」
「......妳也曾是侍奉貴族的家系嗎？」

「嗯，這可難說，我不記得我與那些貴族有著深刻聯繫過呢。」
「是嗎......」

對於不與置否的回答，浪巫謠選擇放棄追問。

除了明確透露出是在附近客棧投宿的放浪旅人，此外之事一切未提，僅能從她流露出身家良好的言行氣質、對宮中之事略知一二外，判斷也許和西幽皇宮有所牽涉，是名其餘一概不知的神秘女子，

雖然不知道其年齡，睦天命有著不可思議的沉穩氣息，有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有著讓人可依靠的成熟感，但浪巫謠再怎麼不擅長與人交流，也知道此事絕不可問出口。

「......吶，浪。」
「何事？」

「能稍微伸出左手來嗎？」
「呃，這樣嗎？」
「就這樣暫時別動喔。」

所以，浪巫謠對於眼前的睦天命突如其來的要求想也沒想的便答應，隨後卻又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無法動彈。

「那、那個，妳、妳，手......」
「對不起，你感到很討厭嗎？」
「啊、啊不是......」

睦天命兩手捧著浪巫謠的左手，輕撫著他的手掌與指節，這一行為讓浪巫謠本來就白皙的雙頰瞬間漲紅了臉。


“你的音感與歌唱之才非凡人所能，因此你不能與世間眾人來往”

“違背母親所說，她是我第一次想加深來往，世俗所謂如友人般的存在。”

“但......世間親近的友人，都、都是這樣相處的嗎？”

“但女子這樣摸男人的手，實在是......”

“我......”

“但她的手比想像中更加溫暖，明明和月色如此相襯。”

“這雙手指......那是因練琴而長的厚繭，她的實力......”

“！”

“這是？”


「睦，妳——」

在浪巫謠的思緒亂成一團時，他倏地注意到手中所傳來熟悉的觸感，下意識的正想開口時，睦天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站起了身走向涼亭口。

「我聽聞了很多有關你的流言......」

睦天命如同邊思索著什麼，邊向浪巫謠開口建議那家酒樓不可再多留。感受到面前女子是打從心底為了自己好而發出由衷的建言，浪巫謠便將一直以來無法向其他人述說的煩惱，如實告知了睦天命。

「妳很強大。」
「不，我只是個弱女子，我認識一個真正強大的人。」

對於自己會被其他人訕笑腦子有問題的煩惱，睦天命瞬間就接納了這份奇特，並給予自己引導般的話語，她很堅強，但這樣的她卻說了自己只是個弱女子，她認識一個更為無比強大，能帶給他人勇氣、驅散陰霾的人。

浪巫謠抬起頭觀察涼亭外，這時外頭開始淅瀝淅瀝地下起雨來。

「你沒帶傘吧？還是快點回去比較好。」
「妳呢？」
「我的同行者會送傘過來，不必擔心。」





“能讓她，以如此憧憬語氣思念的人......”

“真正強大的人......”

“指的是那位同行者嗎......”

“身為女子果然不會是一個人獨自旅行嗎......”

“投宿的客棧太吵，是那位同行者選的嗎？他們是一起......”


浪巫謠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坐在床榻之上有些恍神地回想起剛才的交談。尋思不可再對他人隱私等未談及之事過分深入探究下去，他轉念想起剛才被睦天命打斷的思緒。


“第一次共奏就能與我演奏的曲調合拍，音律也不受我的歌聲影響，毫無紊亂的音色與旋律，她是名不輸於我的樂師，那雙手上的練琴痕跡是最好證明，但......”


「但，那雙手和我一樣。」


“如歌唱般舞動你的劍，如殺敵般奏出你的曲”
“節拍、音階，都與劍刃上的生死無異”


浪巫謠回想起母親在雪山上對自己嚴厲的各種訓練，他們以練劍的方法磨練演奏與歌唱的技藝，諸如喉嚨燃燒、指甲斷片、虎口血流不止都僅是日常。

下山之後，為了不忘記母親的教訓，也曾向著酒樓老闆詢問是否能借劍練歌，卻反遭受到眾人的恥笑，說是一個好端端的樂師，又不是各路以江湖英雄為榮的俠客，也不是以劍為業的惡黨，或是以劍護主的保鑣等身份。

最後他只得到一把彷彿是要嘲笑自己而施捨的菜刀。


第一次碰到想要與之往來的人，同為樂師之人。

第一次碰到與自己相同的人，同為使劍的樂師之人。


但是，那晚，酒樓被衙門查封。巡檢嘯狂狷說自己的歌聲是妖異禍人的歌聲，有著煽動人慾的力量，是能夠腐蝕人心的魔性歌聲。

這樣的歌聲，要用對地方。
這樣的天賦，要獻給貴人。

這樣的自己，便能如同母親曾經冀望的那樣，為皇族獻聲飛黃騰達。


“或許總有一天，我們還有相遇的命運。”


那晚，浪巫謠前往那座月下涼亭，但此刻已再無睦天命的身影。
那句離別的話語，成了他們之間最後的迴響。


之後的一段時間，每隔一陣子，都處在那名皇女以寵愛為名打造的籠中，與提劍上來舞台的禁衛軍們周旋。偶爾會有想取得「天籟吟者」的挑戰者上來，但那些樂師手中持有之物，與自己不同僅是單純的樂器，完全無法與皇女直屬的精銳士兵相比。

舞台上方總是飄盪著血腥的氣味。
舞台上方總是殘留著不甘的怨念。

直到那日為止。


「此份威名，必當由相應者取得。」

再度相遇的命運，來得比想像中得快。

睦天命的身影出現在舞台那刻起，浪巫謠的心神便焦躁不以，但其演奏與樂聲的音律仍是絲毫不紊亂，即使在睦天命取出暗藏的武器時。

「誰都不準打斷！」

那名皇女發出不準任何人中斷的命令，下一刻招集了更多的士兵衝上舞台。

那日的舞台，血腥味比以往都還要來得更重，被噬血的觀眾所包圍，被散發強烈殺氣的士兵所包圍，一刀一落一個生命殞落，一個彈奏一個音波人物皆非。

「為何要做到這個地步......！」
「氣氛熱鬧起來了呢，真不好意思，再多陪我一會。」

在禁衛軍全被掃下舞台後，睦天命開始向著他專心發動攻擊。
彷彿被逼到籠子邊緣的困獸般，浪巫謠回應起了那份攻勢。

「去哪裡？」
「多留無益，再會了，皇女殿下。」

見到那名女子毫無留戀，更甚至未將自己放在眼中，飛舞而去的姿態時，浪巫謠首次靠自己的力量飛出了籠外，為了尋求理由追尋而去。


“啖劍太歲......覬覦魔劍之人......”
“是睦天命的計策......”


即使自己一而三再而三受人擺布、任意利用自己的異能於惡事上，也未曾對那些邪惡之人湧出如此的憤怒，那是遭受信任之人的背叛。因此，浪巫謠再度選擇掙脫一直以來都束縛著自己牢籠。

「不準逃！」

直撲睦天命而去的所有攻勢，都被她身旁的啖劍太歲輕易化解，直至追上郊外她才首次轉身將視線對準自己欲上前解釋，卻仍被那名不知其貌的惡黨擋下。

「睦天命是你的同夥嗎？她也是為惡之人嗎？」
「為渴求鮮血的暴君獻唱的男人，竟敢質疑天命是善是惡？」

“那雙眼睛！”

「我不懂，你真的是作惡之人嗎？」

如睦天命在月下相會時所說的，眼前的男人有著一雙堅強的眼睛，有著毫不動搖的意志，有著經歷苦難淬鍊的堅毅氣質。


“那不是作惡之人會有的眼神。”


在見到睦天命揮下那把萬世神伏而造成的峽谷，他決定跟隨那位啖劍太歲前往南方親眼探查真相。在那更之後，浪巫謠決定以自身的魔性挑戰人間，只相信自己的耳目，以歌喉質問邪惡，不再受人擺布。


困於牢籠之中的野獸，掙脫了束縛，張開羽翼朝著天際飛去。





「若將心靈封閉而消失不見 」
「沒有了背叛也不會相遇…」

「不管聽幾次，你們合奏的歌聲真是奪人心神得危險。」
「......」
「巫謠，就當作是稱讚收下吧。」
「阿浪，殤大爺就是這樣，別在意啊。」


這是位於西幽國境內一個偏僻村落的屋內，剛逃離皇軍的追緝一行人，由於替村莊剷除了盤據村落周圍的野獸群，而得到一晚的收留。

「天命、殤......能伸左手出來嗎？」
「嗯？是可以......！」
「蛤？喂......」

以那時身著白衣的浪巫謠不同，此時的他身著一身紅衣，他先牽起睦天命的左手仔細摸索，隨後再牽起殤不患的左手仔細摸索，惹得殤不患與睦天命兩人一陣無言。

「浪，呃、你這是做什麼？」
「確定。」
「阿浪是想確認你們手掌上那些努力與實力的刻痕。」

「啊～說來天命姊姊在那晚不是也是像這樣仔細地摸了我家阿浪？」
「......別說得我好像是為了吃人家豆腐一樣。」

殤不患與擺出心虛表情的睦天命對視一眼後，大聲嘆息道。

「天命妳啊，玩笑開過頭，哪天小心玩火自焚。」
「不患，你說這話簡直像是我家老父親。」

面對殤不患的責難，與浪巫謠不同的睦天命選擇了直接懟回去。

「殤，已初老？」浪巫謠認真詢問。
「殤大爺，已知命之年？」聆牙開玩笑。
「......喂，我沒跟你們差那麼多，我這年紀怎麼可能有人這麼大的女兒！」

「嘛，不患可自信點，有鬍子的成熟男人也挺有魅力的呢。」
「妳！欸......」

在殤不患的臉色因為睦天命的話語而一陣青一陣紅地交替時，浪巫謠朝著殤不患與睦天命左右查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乾淨的下巴。


「放棄吧～阿浪，你不適合。」


掙脫牢籠的困獸，浪巫謠他選擇了以人類的靈魂，與人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