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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金術士與小草 - 第一串好讀版】

2019-05.21-06.05



你是一名沒有影子的煉金術士。

今天你也窩在自家的藥草園，享受著蒔花種草的愜意午後……直到一名少年從天而降，壓壞了你心愛的藥草們。

你將被下墜衝力種到土裡，暈乎乎的少年拔出來左瞧又瞧，意外發現他頭上翹起一撮新綠色的小小嫩芽。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人形藥草？

*

這可是個大發現！古籍上記載的人形藥草真實存在！

你正沉浸在發現新奇事物的喜悅中，不過眼前的少年似乎正慌張地對著你比手畫腳，看來似乎是語言不通。

看這慌張的樣子……大概是知道自己闖禍了？

你陰著臉指了指被壓壞的藥草們，隨後攤開手心，一張寫滿契約文字的羊皮紙頓時自空中浮現。

「你得待在這替我工作，直到賠償完我的損失為止。」你走上前搭著少年的肩，「不可以拒絕哦。」

然而少年並沒有接過紙，而是似乎持續想表達什麼，他不停的重複指了指天空，又指指你的煉金工房。

過沒多久，門外就被天降的魔力導彈砸出了一個大坑。

魔、魔力導彈？

一發現自家被當作攻擊目標，你立刻拉過少年，朝著設有防禦法陣的工房跑去。

難道是這傢伙捲入了什麼糾紛嗎？

將少年安置在安全處後，你便火速將所有可能派上用場的藥水翻找出來。

護身藥水、魔力加成藥水……啊，有翻譯效果的藥水還剩一瓶。

你正思考著要直接灑在少年頭上，還是要騙他喝下去，不過此時少年似乎已經用手指在土上畫出了圖形。

山、小草、還有飛船。

「這個小草是你嗎？」

你指了指地上的圖形再指了指少年，他怔怔地點頭，頭上的小嫩芽也跟著搖晃起來。

看來他畫下的是他的來歷？雖然有些簡短。

你就著現有的線索開始推斷，他可能是從飛船上掉下來的，但就魔力導彈的攻擊來看，飛船上的人大概也不是什麼善類。

至於山……或許是目的地？

你看著少年畫了個箭頭，把小草圖案跟山連在一起。

少年想要到山上去。

「不行，你得賠償我的損失。」你再次掏出那張紙，一想到半毀的藥草園就覺得心痛。

雖然語言不通，但少年看你微慍的表情，似乎也知道自己壓壞藥草們的舉動惹你不悅了。然而少年並未簽下契約，而是從不知道哪裡取出了一枚金幣，隨後牽起你的手，把金幣交付到你手中。

是皇城的紀念幣。

一思及這金幣來自烏煙瘴氣的皇城，你忍不住皺起眉。

果然還是得問清楚。

你拿過翻譯藥水遞給少年，看見他有些小心翼翼地接過，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太過緊繃。你試著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和緩些，「沒事的，這是翻譯藥水，對身體無害。」

比了比飲用的動作，你靜靜地看著少年喝下藥水。

晃了晃空瓶，少年有些迷惘地看著你，讓你一瞬間產生了瓶中液體是酒的錯覺。就在你疑惑著人形藥草是不是有不能吸收的成分時，少年所在的位置突然戲劇性地炸出一陣濃霧。

爆、爆炸了？

要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傳說藥草就這樣因為自己的藥水自爆了，你肯定會自責不已。

幸好你在煙霧中還是瞧見了那惹眼的小嫩芽，還似乎多了一片葉。

待煙霧散去，只見原先只到你肩頭的少年被與你齊高的青年取代，唯一不變的是那雙不諳世事的淡金色眼睛，怎麼看怎麼單純。

「你/我長大了……！」你們異口同聲說道，並同時因為發現自己能聽懂對方的話語而驚喜。

幸好外頭的攻擊已經停止了，你能聽見面前青年的嗓音十分輕柔，似羽毛輕搔你心頭。

青年看了看周遭，又看了看你，你原先以為會收到感謝一類的話語，未料他只說了句：「……我想回家。」

啊，差點忘了他是一株沒有經過社會化的草。

「當然可以，我帶你回家吧。」你笑著牽起眼前的青年離開工房，所謂的家，當然是指自己家呢。

只要他簽下了契約，我就有人陪伴，不會再寂寞了！他這麼傻，肯定不會因為我沒有影子就討厭我吧？

你開心地幻想著未來……直到你發現你的小木屋被魔力導彈炸成了廢墟。

「……」今天過得太刺激了，應該是夢吧。

「我想回家。」某株草完全不會讀空氣，硬生生地將你扯回現實。

「……在那之前，我要先解決毀了我們家的該死飛船！」憤怒的你一拳砸在地上，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也把青年算進去了。

你風風火火地回到工房，除了原先已經取出的護身藥水、魔力加成藥水，你又隨機拿了三瓶出來，在陽光下檢視著內容成分。

這瓶海藍色泛著銀光的藥水，應該是修復藥水吧。那瓶橘色的……聞起來有柑橘香氣，是可以補充體力的藥水，好喝又解渴。至於這瓶七彩的……雖然視覺效果很特殊，不過其效用意外地走家常路線，可以讓普通的水變成隨機口味的果汁呢！

……其實是自己想喝果汁啦。

你自暴自棄地垂下頭，對自己不喝白開水的不健康習慣感到無奈。幸好七彩藥水只是巧妙地偽裝口感，本質上還是純正的白開水，否則你早就成一顆圓球了。

「請帶我回家。」在一旁注視著你的青年，似乎意識到自己該換個說法，「飛船上有壞人，他們在找我。」

「你家在山上？」原先報復飛船的衝動，立刻被對小草來歷的好奇心所取代。

「對。」

身為一個煉金術士，為了尋找各種奇珍異草，你在見習時也曾經遊歷過這片魔法大陸。你攤開手心召喚以前用過的世界地圖，仔細地看著。

嗯……光是山峰就有五座，一座一座找也太費力了。

「飛船飛行的時候，有經過哪些特殊的地方嗎？」

「風車、很大片的窪地，跟很多老鷹聚集的地方。」青年思忖了一下答道。

你試圖找到會經過這三個地點的路線，最後發現此路線的兩端分別是臨海的皇城，以及地圖最西邊寫著「神界遺跡」的領域。

果然是皇城的飛船……行事作風跟盜匪沒兩樣。意識到這點時，你感到一陣無奈。

「嘿。」你抬手在看著蝴蝶發呆的青年面前晃了晃，「我帶你回家吧。不過……」看著青年清澈的眼眸，你滿意地笑了笑，「有條件的。」

「你不會的。」

然而青年聞言只是輕聲回道，甚至還有餘裕眨眨眼睛。

不，我是認真的！

你沉下臉，正打算再反駁幾句，那瞬間卻突然感覺到一陣恍惚的異樣感。再次回過神來時，青年正驚恐地看著你。

「剛才是……」你欲言又止，這短短幾秒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想搶我頭上的草吃……」青年一臉恐慌地用手護住頭上的小嫩芽，好像不這樣做就會被連根拔起。

我沒事吃什麼草……肯定是誤會吧？你胡亂想道，眼角餘光瞥見一道逃竄的黑影。

「我不會吃你，你放心吧。」見青年還是淚眼汪汪地看著你，你只好當著他的面發誓：「以化物之神為證，我，卡沙伊爾若是有傷害你的行為，此生將無法與女性結成伴侶。 」

你玩了點文字遊戲，倒是沒將其他性別也算進誓約內容中。小草倒是傻呼呼地答應了，悶悶地應了一聲好。

*

你在工房的地窖中找到先前留下的遠行用背包，打算將通行貨幣及那五罐藥水放進背包中。

說到這有著深色繁複花紋的背包，背後的故事可得說上三天三夜。

那時你曾經遊歷至人魚之島，除了預定要取得的亞德尼海草外，還意外得到了深海甲獸的獸皮。於是那份珍貴的獸皮被你製成背包，成為你遊歷四方的好夥伴。

直到你在此處定居，背包被鎖進地窖裡，成了備用物資。

萬事就緒後，你取出地圖，開始研究起路線。

風車、窪地，以及老鷹的棲息地……最後是神界遺跡。

提到風車，你便聯想到以風車聞名的洛賽爾城。

洛賽爾城又被稱為被風神眷顧的城鎮，城內除了有著各種類型的風車外，廣場中央還有著大型的水晶風車。運氣好的話，甚至能看見風精靈優美的身姿。

不過洛賽爾城離你們所在的地方有些距離，你支著下顎思考了一陣，最後伸手憑空勾勒出一個法陣。

「通行者。」

只見空氣中浮現金色的切痕，切出一片金色的門，門後一個小小的黑色毛球探出頭來，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你們瞧。

「請帶我們到洛賽……等等，你太明顯了。」話說到一半，你猛然想起身邊的草一點偽裝都沒有。

這時候也顧不及藏起嫩葉還能不能行光合作用了，你從背包中取出一頂毛茸茸的帽子，替青年好好戴上，並多留了點空間給嫩葉。

「雖然織得有點歪……不過還是要好好戴著，否則壞人……」你猶豫了一下措辭，「壞人會找上我們的。」

聽見你的囑咐，青年只是捏了捏帽簷，垂眸重複著你的名字：「卡沙伊爾、卡沙伊爾……」像是要將這個名字烙印進靈魂深處。

化物之神啊……

你忍下揉亂帽子下那頭柔軟髮絲的衝動，將懸在空中的手移到了你們之間。「請……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我的小草。

「我可以稱呼你伊利希嗎？」

*

「請帶我們到洛賽爾城，麻煩了。」

你朝守門的黑毛球微微頷首。

*

微涼的風拂面而來，周遭開始傳來人聲，你們來到了洛賽爾城。

腳下是柔軟的青草地，你抬起頭環視眼前的景色，街上大多是古樸典雅的木製建築，吟遊詩人正在噴水池前奏著鄉村民謠，周遭一片綠意盎然，愜意的氛圍讓你忍不住沉醉其中。

「伊利希，覺得這裡美嗎？」你試著用自己替他取的名字稱呼他，卻只聽見一聲含糊的回應。

「我想睡覺……」青年揉揉眼，開始物色適合的土地。

「不能在這裡！」你見狀趕緊把草拉回來，小聲吩咐道：「你現在偽裝成人類，人類不睡在土上的……」

「這塊土分給卡沙伊爾。」青年回頭甜甜一笑，完全狀況外。

「……不，不是。」你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文化隔閡的困境。

「我們會睡在床上，床上會有枕頭跟棉被……伊利希？」你正打算繼續向他解釋人類的睡眠文化，卻突然感覺到肩上多了一份重量。

只見某株草似乎已經到極限了，把頭窩在你肩頭便沉沉睡去，毛茸茸的帽子搔得你脖子癢癢的。

風吹過你們腳下的青草地，你攬著他，卻覺得他輕的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而起。

最後你只好把熟睡的青年打橫抱起，挑了間最近的旅店休息。

「不好意思，請給我……」你低頭看了無意識用頭蹭了蹭你胸膛的青年，「請給我一間房。」

旅店的店員豎著一雙妖精的尖耳，身上穿著的似乎是男性的傳統服飾，他先是看了看你，再看了看你懷裡的青年，隨後立刻朝你們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您好，本店只剩下總統套房！」店員頓了頓，「也就是本店最好的套房！」

最好的套房……已經一陣子沒有出外旅遊的你，開始煩惱著物價飛漲的程度。

店員見你猶豫，立刻補充道：「總統套房內有能觀賞草原風光的落地窗，還有專屬的室外溫水池，讓你們旅途疲憊時能好好地放鬆身心，享受美好時光！」

這些設施肯定不便宜……你皺著眉想道。然而你懷裡躺了一株草，實在沒有心思再去找其他旅店了，只好掏出五枚銀幣放上櫃臺。

店員喜孜孜地收下銀幣，「恭喜成為第一組入住總統套房的旅客！」

你正疑惑著為什麼會是第一組，不過店員已經跑到你身後推著你前進了。

「就在前面！」

最後你們停在了一扇被漆成白色的木門前。

「為各位介紹總統套房。」

店員躬身推開門，只見窗簾翻飛，夕陽餘暉自大片落地窗淡淡灑落地面。而牆上掛了些描繪風車景致的畫作，雅致的木桌上擺了些小點心，雙人床上則擺著兩個雲朵造型的大枕頭。你嗅了嗅，室內似乎縈繞著薄荷清新的香氣。

將青年輕輕放在床上後，你隨著店員去察看房間外的溫水池，周遭似乎是片小花園，店員表示花園也是套房的一部分，已經佈下隱蔽的結界，完全不用擔心隱私的問題。

「最後是第一組客人的獎勵。」只見店員掏出了兩張畫著小風車的紙箋，「風車市集的購物優惠券。」

「若有其他需要，請隨時吩咐我！」語畢，店員開朗一笑，輕巧地離開了房內。

風車市集……大概是賣風車相關的木製商品吧？你邊隨意猜測著，邊給自己倒了杯紅茶。隨後取出地圖，翻至背面仔細看著角落的註記內容。

不屬於你的筆跡寫著：「諸神的信物」。

筆跡的主人曾經輕捻著書頁，小聲地告訴你，「據傳，諸神遷離大陸時遺留下七種信物，若是無神性者要前往神界遺跡，必須蒐集至少三樣信物，遺跡之門才會應召開啟。」

「如何？要跟我去看看嗎？」那人湊近你耳邊。

……真是讓人不悅的回憶。

你定下心來思考，洛賽爾城既然被稱為被風神眷顧的城鎮，你推測有極高機率能在此找到風神的信物。只是關於信物的細節，你並未見過典籍記載。

回頭看了看床上蜷著身子熟睡的青年，你決定先到床上歇息，明日再去鎮上調查。

抓過被青年手臂壓住的枕頭，躺上了床的另一端，經歷一連串事件的你早已疲憊不堪，很快地便沉沉睡去。

*

你已經許久未做夢了。

那是個很微妙的旁觀視角，你看見「你」的雙腳陷於土中，細微的藤蔓、枝條纏繞著雙足向上攀附直至脖頸。頭上一朵血紅色的玫瑰盛放著，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

然而寄生於「你」身上的植物們開始以可見的速度生長著，你開始感到窒息，心智被外來的植物強橫地侵蝕著。

意識朦朧之間，你隱約看見小草驚慌失措地想阻止一切，但「你」已經完全被植物取代了。

世界上再也沒有卡沙伊爾的存在。

你卻荒唐地想著：「啊，真是太好了。」

*

半夜驚醒的你，第一件事就是就著月光確認自己的手上有無奇怪的藤蔓。

沒有，是夢。

鬆了一口氣的你打算起身，到桌邊倒杯紅茶壓壓驚，不過身後似乎有雙手環抱著你。你試探性地把小草的手移開，不過那隻手又立刻抱了上來，你只好無奈地繼續當青年的大型抱枕。

翌日，你頂著黑眼圈開始了嶄新的一天。美好的早晨由兩份香甜的鬆餅與熱可可開始，至於不用進食的青年，則是蹲在窗邊行光合作用，若不是你知情，你大概會誤以為他正在欣賞風景。

店員來收餐盤時，忍不住疑惑地問道：「這位客人是不是盯著窗外瞧了有些時間了……」

「他……對，他很喜歡大自然。」何止喜歡，他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那就先不打擾客人們休息了。」店員笑了笑，端起餐盤轉身離開。

「請等一下。」你喚住店員，「我們想請教您一下，城內有沒有什麼研究神代文化的學者？」

「學者我不清楚，不過聽說城主對神代文化很有興趣，收藏了很多古籍與文物，或許你們可以與他交流看看……對了，風車市集優惠券的使用期限只到明日哦。」

「謝謝你的情報，我們會記得的。」你微微頷首。

*

你牽著小草往店員指示的路線前進，最後停在了一座鉛灰色的風車塔前。

風車塔後方便是城主的宅邸，你們還能瞧見手持長槍的守衛正在巡邏。確認完小草有好好戴著帽子後，你便領著他朝守衛面前走去。

「閣下有城主大人的通行許可嗎？」守衛打量著你，似乎對你有些好奇。

「我們收到了有人想暗殺城主的消息，事態緊急，還請您替我們通報一下。」

守衛聞言皺起眉，「通報這等機密事件通常一人就夠了，我想我有必要確認一下閣下身邊這位的身份。」

「他是我的伴侶。」你不動聲色地將小草護至身後，「他失憶了，我不能放他一個人。」

「抱歉。」守衛看著青年那雙純真的淡金色眸子，倒也真相信了你的說詞。

守衛向下人交代過後，不久便有人來領你們面見城主。

「城主大人的聽力有些不方便的地方，還請客人們稍微注意一下。」領路的下人在打開辦公廳的門前，如此囑咐道。

出乎你意料地，城主是一名帶著書卷氣息的老爺爺，身後的大書櫃擺滿各種藏書，只見城主扶了扶金框的眼睛，似乎還沉浸在手上的書中。

「城主大人，有訪客。」一旁的管家連忙用稍大的音量提醒道。

城主這才意識到有人來訪，連忙請管家倒茶待客。幾句寒暄之後，你隱晦地表示有些要事希望能單獨談談，城主倒也沒有多問，直接秉退了下人。

「城主大人，我必須承認，我手上並未持有有關於暗殺的情報，但……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們必須見到您。」你垂下雙眸，「還請您原諒我的欺瞞。」再搭上愧疚的表情，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我的伴侶因為詛咒失去了記憶，只有找到風神的信物，才能解除詛咒。聽說您對神代文化頗有研究，懇請您幫幫我們……」

你一邊扯著謊，一邊觀察城主，然而那雙睿智的雙眸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你一時間也猜不出城主會做何反應。

幸好城主思忖了一會兒，還是點頭答應了。

只見城主兩手平攤於胸前，一本介於虛實之間的書本立刻浮現，泛黃的書頁翻飛，最後停在用淺色花體字寫著「風神信物」的一頁。

「這是我的故友留給我的一本筆記，他是一名優美的風精靈，上面寫的內容或許能幫上你們。」

風精靈在筆記上提到自己曾有幸見過風神信物，一根冰藍色的水晶羽毛。

「今日是月蝕之夜，所有風精靈全部聚集到了神木旁，等待著信物的顯現。父親一臉惋惜，因為他早已非處子之身，信物將不會顯現在他眼前。」

「午夜，我看見了風神的信物。信物是一根冰藍色的羽毛，就如同水晶一般晶瑩通透。長老帶著我們向信物祈禱，祈求往後的日子也能順遂如風。」

輕靈的文字記錄著風精靈的見聞，你忍不住猜想起這本書記載了多少奇聞軼事。

「等等月蝕之夜吧，相信你們會有所收穫的。」城主收回書，和藹地笑了笑。

「感謝您。」你拉著狀況外的小草向城主鞠躬道謝。

*

離開城主宅邸後，你一邊找著回到旅店的路，一邊思考著該如何取得風神信物。

幸好距離月蝕之夜只剩兩日，否則天天住在店員所謂的總統套房，錢袋遲早要空。

正中午的陽光有些刺人，你想起今早店員提到的風車市集，立刻掏出那兩張優惠券朝小草眨眨眼。

「一起去看看？風車市集。」

然而青年看上去狀態似乎不太好，你這才想起來眼前的小草從昨日開始便沒有接觸水。

難道是缺水了？

思及這個可能性，你立刻自背包中取出一瓶玻璃瓶，並注入魔力。

「淨水。」

話語落下，玻璃瓶立刻被清水注滿。與一般的流水不同，你召喚出的清水來自生命之泉，蘊含著各個物種皆可吸收的魔力，是煉成藥水的基本素材。

「伊利希，我這裡有些水……咦？」你將玻璃瓶遞向青年，沒想到對方並沒有接過，反而是捧著你持瓶的手啜飲著。

變成變相的餵食了。你看著小草乖巧喝水的樣子，一時之間也不忍心抽開手。

「很好喝。」這是某株草喝完後的感想。

「我以為你們平常都吸收天地日月精華維生。」你提起了你過往對人形藥草的想像。

似乎是恢復活力的小草搖搖頭，「那不好吃。」

得到了意外的評價。

你們聊著彼此的飲食習慣，不知不覺來到了熱鬧的市集前。

有些攤位上擺著風車造型的音樂盒，也有一些攤位高掛起風車的畫作，當然除了各式各樣的手工藝品外，也有著各種風車造型的甜點美食。

「不知道有沒有賣素材的攤販呢……」握著優惠券，你隨手接過攤販店員遞上的試吃品，冰涼的糕點在口中甜甜化開。

與開心購物的你相比，小草似乎對人造的工藝品沒有興趣，只是乖巧地跟在你後頭替你提著戰利品。

「這是送你的。」你拿起裝飾盆栽用的小風車，輕輕吹了一口氣，小風車立刻旋轉成一個圓。

「喜歡嗎？」

「喜歡。」小草迎上你的雙眼，像是收到珍貴的寶物一樣小心地接過。

於是你們踏上回旅店的路途，小草吹了一整路的風車。

這真是個愜意的午後。

吃著糕點的你原先是這麼想的，直到那群無聊的劍士出現在你們面前。

「聽說城裡來了一個沒有影子的人，看來就是你？」領頭那人朝你挑了挑眉。

你轉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後，購物太開心，都快忘記有這件事了。不過你並不打算與他們正面衝突，正好對面迎面走來一隊巡城守衛，你便招手讓守衛過來處理。

「嘖。」那群劍士一見守衛們跑近，立刻慌忙散去，離開前還不忘瞪了你幾眼。

「不要跑！」守衛們大聲喊道，分成數路進行追捕。至於守衛隊長則是緩步走來，一臉歉意地看著你們。

「你們還好嗎？那群劍士貌似是來自飛船上的護衛，他們無禮的行徑已經接到許多居民的舉報了，我們近日也會加強巡邏，還請你們留意一下自身安全。」

「我們會注意的，謝謝您的告知。」你連忙拉著小草離開，雖然不知道守衛隊長提及的是不是昨日炸毀你家的飛船，不過還是小心為妙。

*

你們回到了旅店，正在打掃的店員立刻放下掃帚笑著向你們招手。

「有在風車市集買到喜歡的東西嗎？啊，看來有呢。」店員指了指小草手上的小風車。

「是卡沙伊爾送的。」他靦腆地笑著回道。

你偷偷湊過去吹一口氣，小風車又轉起來了。

真值得，能讓伊利希開心買什麼都值得……

起碼你在關上房門，躺進那堆柔軟的棉被前是這樣想著的。

「卡沙伊爾……」小草輕輕推著你，似乎想引起你的注意力，然而你已經完全淪陷在棉被的美好中了。

「嗯……我還醒著……」聲音全悶在棉被裡，黏糊糊的。

你很想就這樣沉沉睡去，然而基於責任感，你還是決定艱難地從棉被中脫離，看看自家小草有何需求。只見小草拿著小風車，有些猶豫地看著你，「卡沙伊爾，我喜歡這個。」

「嗯，我知道。」

「所以我想放在離我最近的地方。」他指了指帽子，你知道他想說的是頭上的嫩葉。

「不行，重要的東西要握在手中，放在頭上的話，移動的時候可能會遺落。」你直觀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便見小草失望地垂著眼，看得你心疼。

唉。

「不過我們可以試試，僅限今日。」你笑著對上他疑惑的視線，隨即拉著他在床上躺下，你順手捲過棉被覆上彼此，只露出兩雙裸足。

「這樣就不用擔心會被別人看到了。」即使店員曾經提過有掩蔽的結界，但你還是不怎麼放心。在柔軟棉被的掩護下，你一手撐起棉被，一手小心地取下小草的帽子，看著他頭上新生的嫩芽。

感謝化物之神，我的小草還是有好好成長。

似乎是不太熟悉這種距離，小草有些緊張地盯著你瞧，連要將小風車放到頭上都給忘了。

「風車？」你笑著提醒道，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只好拉拉他的手。

小草怔怔地把風車擺到了嫩芽附近。

「這裡就是離你最近的地方嗎？」

你湊近輕吹了一口氣，然後與那雙開心的淡金色眸子對視。

小風車轉著轉著，最後是小草自行取下的。

「換卡沙伊爾。」

你打算依樣畫葫蘆，將小風車也擺在頭頂，然而小草湊近卻不是在風車上緣吹氣……有些微涼的吐息落在你耳畔，讓你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然而對上那雙純粹無垢，甚至帶有一點期待的眼睛，你連責備他的心情都沒有了。

「……不玩了，我要睡了。」你有些慌亂地替小草戴好帽子，便翻過身背對他，心煩意亂地想著剛才的小插曲。

究竟自己對這株認識不到兩日的草，抱持著怎樣的期待呢？

你迷迷糊糊地想著，便在棉被的吸引力下沉沉睡去。

*

幸好這個夜晚很平靜，一夜無夢的你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只是當你滿足地醒來時，已經是翌日的正午時分了。

「早安，親愛的卡沙伊爾。昨晚你辛苦了。」坐在床邊的小草對著你笑了笑，執起你的手落下一吻。

……什麼狀況？

昨晚除了玩風車以外有發生什麼事嗎？

怎麼一覺醒來這株草就突然有情聖風範？

看著小草一臉天真求誇獎的表情，你思考了一陣，最後決定選擇相信他是一株傻草。

「……你告訴我，誰教你這樣說的？」

「卡沙伊爾不喜歡嗎？」

「也不是……」

你正猶豫著要怎麼套話，此時外頭卻突然傳來了疑似爆炸的巨大聲響。

……不會又是魔力導彈吧？

你拉過一臉恐慌的小草躲在床下，「別怕，我在這裡。」

雖然你如此安慰著他，但不自覺收緊的掌心仍然暴露了你的恐懼。

地板冰冰涼涼的，你們縮在床底，兩雙不安的眼睛撞進彼此眼中。

你並沒有自己所想的勇敢。

等到回過神時，你已經緊緊地抱住他了。如同你心底小小的期待那般，小草也怔怔地回擁。

「不好意思！兩位客人還好嗎？」門外傳來拍打門板的聲響，以及店員著急的聲音。

「卡沙伊爾不要走！」小草察覺到你似乎想起身去應門，立刻撲上來拽著你的衣袖不放。

拍門聲越來越急促了。

「伊利希，先放開我……我得去開門啊……」沒想到某株草居然像八爪章魚般纏了上來阻止你，你費了點功夫才成功爬出床底。

於是當店員用備用鑰匙開鎖衝進室內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身狼狽從床底出現的你。

你站起身順了順被弄亂的頭髮，回以店員一個帶著歉意的笑容。

「抱、抱歉打擾你們了……」店員似乎有些錯愕，手一鬆，把鑰匙給掉了。

店員有些尷尬地撿起鑰匙，再次抬頭時已經換上了鎮定的表情，「剛剛的爆炸聲響是廚房廚師操作不當引起的，晚餐時間我們會再進行補償，造成你們的不便十分抱歉。」

「沒事沒事，謝謝你們告知。」你扭扭身子，希望突然自背後抱住你的小草能先離開，不過某株草顯然沒接收到你的暗示。

我是不是無意間開啟了他什麼開關？

後來你才想到，如果小草出現時有把衣服穿好的話，或許店員就不會把鑰匙弄掉了。

*

送走店員之後，你總算可以專心處理身後的黏人精了。

「伊利希，你這樣我看不見你。」

你循循善誘，總算是讓小草走到了你面前。

「你沒看過我煉藥水對吧？我們這次來做能隱藏氣味和提升速度的藥水吧。」你笑了笑，替他把亂糟糟的衣服整理好。

製作這項藥水所需的素材雖多，但都是能在藥草舖買到的基本素材……不過一想起昨日碰上的麻煩人物，你便決定在旅店裡解決，不去採買了。

「卡沙伊爾要去市集嗎？」被你拉著走的小草有些疑惑。

「不，我們不出門。」你轉過頭燦爛一笑，「我們去廚房借點東西來玩。」

大概也只有這株不諳世事的傻草能毫無負擔地陪我玩食材了。

你們躡手躡腳地潛入空無一人的廚房，只見鍋爐附近一片狼藉，周遭的牆上還殘留著黑色的污漬，疑似是店員提到的廚房爆炸所造成的。

你在櫥櫃中東翻西找，最後取出了少量的豬絞肉、魚丸，以及骰子牛排。

藥水的煉成並非只有唯一的配方，常見的配方會被廣為流傳，但有些資歷的煉金術士通常都會自行研發屬於自己的配方。

好比說這三樣食材，便是你無意間發現的，有些奢侈的特殊配方。

「抱歉，我會再多付一枚銀幣的。」

抱著食材離開之前，你覺得有些良心不安，只好小聲補上一句。

*

你們小心護著食材回到了房間，確定門好好鎖上後，便開始著手藥水的製作。

「煉成空間。」你伸出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一個方形空間，隨後讓素材分次進入其中。「乾燥、碾碎、混合淨水……」隨著步驟的推進，你看著素材逐漸化成紅色的清澈藥水，說出了最後步驟。

「固定藥效。」

將藥水倒入玻璃瓶中，並以軟木塞封好，你滿意地欣賞著其石榴般的美麗色澤，然後對著在一旁圍觀的小草晃了晃瓶內的液體。

「有趣嗎？」

小草好奇地湊近，先是注視著藥水驚嘆著，隨後抬起一雙閃亮的淡金色眼睛盯著你瞧。

「想喝！」

看著這疑似撒嬌的舉動，你心漏跳一拍，差點把藥水瓶給摔了。

你猜想或許是因為注入了生命之泉的水，小草才會對藥水如此感興趣……於是便將藥水瓶遞給他。

看著小草開心地啜飲著藥水，你突然慶幸自己曾經與生命之泉簽訂下契約。通過煉金術士考核的那日，你彎下身子掬起泉水，那是你喝過最好喝的水。

「恭喜你，成為被生命之泉認可的煉金術士了。」似乎有個人自後頭搭上了你的肩，然後……

「卡沙伊爾？」小草的聲音將你拉回現實。

此時廚房那頭似乎傳來了尖叫聲，就在你猶豫著是不是該泡進溫水池製造不在場證明時，房間的木門已經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

你嘆了口氣，只好從錢袋中拿出一枚銀幣去應門。

「抱歉打擾了，請問兩位客人有看見貓嗎？」店員歉笑著，指了指身後一臉慌張的廚師，「這傢伙的食材似乎被貓給叼走了。」

「實在很抱歉，晚餐要用的魚被一隻黑貓叼走了，貓是往這個方向跑的，應該還在旅店內，如果兩位有看到的話還請告知我們……」廚師是一名狼人，你見小草似乎對他垂在地上的狼尾很感興趣，連忙把草拽回身邊。

「抱歉，我們並沒有看見黑貓出現。」

「好吧……還是謝謝你們。」廚師垂著狼耳朵幽幽道謝，便打算拉著店員離開。

「請等一下！」你追上前將銀幣塞進店員手中，「我們……我們中午擅自進入廚房，取走了一些絞肉、魚丸及骰子牛排，這邊是賠償的費用，還請你們收下。」

店員與廚師面面相覷，你正想著是不是錢不夠時，店員卻又將銀幣交還到你手中。

「其實那些食材是稍早廚房爆炸驚擾各位的補償……」廚師有些抱歉地笑道。

「只是沒想到被兩位客人發現了。」店員嘆了口氣。

「雖然驚喜提前暴露了，不過還是很歡迎兩位等等一同來享用哦！啊……貓咪別跑！」廚師朝你們點頭示意，跟著店員追貓去了。

你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輕輕關上房門，看著銀幣若有所思。

還是離開前偷偷放在櫃臺上好了。

*

待到夕日落盡，你與小草便動身前往城鎮邊陲的風精靈領地探察。

由於今夜是月蝕之夜，在缺乏街燈照明的情況下，遠離街區後的路途逐漸變得晦暗難以辨識。你將魔力注入指尖，掌中頓時浮現一團暖黃色的光球，照亮了你們眼前的小徑。

你們經過了沿岸都是風車的沉靜湖畔，經過了微蘊幽光的盛放花海，最後來到了一片發光的芒草原。繁星點點，夏夜的流螢指引著你們前行，耳邊依稀響起豎琴的優美樂音，千古神木立於其中，繁茂的枝葉帶著青色的微光。

此處便是風精靈引以為傲的樂土。

你正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不料小草卻突然像隻無尾熊般攀了上來。

「卡沙伊爾，牠們要吃我……」小草顫聲說道。你轉頭一看，這才看到數隻毛茸茸的兔子自芒草中竄出，活潑地蹦跳著。

此外，你也在芒草中發現了其他的食草動物，怪不得你的小草會如此恐懼。

看來這裡不太適合久留。

你背著小草走了幾步，覺得不放心便把草放下來，改橫抱在胸前，朝著神木走去。只是沒走幾步路，你便發現小草的帽子上多了不少花瓣，再定睛細看，只見一隻指甲大小的小妖精正伏在帽簷，賣力揮動著迷你的魔法棒，指揮著其他小妖精在帽子上插滿花朵。

頭上微癢的觸感使你知道自己也成了被裝飾的一員，然而你正抱著小草，騰不出雙手只好任他們施為。

穿過了半個芒草原，你們終於來到了神木前，而風神信物毫無保留地為你們顯現。冰藍色的水晶羽毛正浮在枝椏間，實際一見，竟比風精靈在筆記本中提及的還要瑰麗奪目。

你抬頭計算了一下高度，那是一段頗長的距離，若是一不留神摔下來，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你看了眼護身藥水，最後還是決定將其放回背包內，若是之後不幸遇上緊急狀況，才能好好保護小草。

於是你決定尋求這群小妖精的協助。你將小草放在一旁的大石頭上，朝著小妖精們揮手。

「小妖精們，可以請你們幫我取下風神信物嗎？」

小妖精們停下了在你們頭上插花的舉動，一臉戒備地盯著你瞧。

你正疑惑著自己是否再解釋幾句時，這些指甲大小的小妖精們卻突然揮著迷你的翅膀聚集到了高處，化作一團白色的暖光。

待到光芒散去，只見一名優美的風精靈坐在樹梢輕晃著白皙的裸足，手中拿著一根魔法棒，似笑飛笑地看著你們。

「光陰流轉，季節更迭，風神信物一直以來都守護著風精靈一族。可以請你告知我，為何要拿取風神信物嗎？」

「我們要到神代遺跡……」你正打算向風精靈解釋，卻發現連自己都無法釐清動機。

究竟是為了送迷途的小草回家，還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到達那裡？我不需要跟那個人一同前往。就算離開，我自己也能好好的。

是這樣嗎？

「卡沙伊爾，我來說吧。」

就在你陷入混亂的漩渦時，小草微涼的手輕輕輕覆上你的，讓你頓時安心不少。

「卡沙伊爾要帶我回家，我的家在那裡……」小草主動與風精靈交涉，聽著他輕柔的嗓音，你沒來由地想哭。

真是一株傻草，傻的讓你愧疚。

幸好風精靈聽完小草的請求後，決定將出借風神信物給你們。你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根冰藍色的水晶羽毛，隨後放進背包中，帶著小草一同向風精靈道謝。

「願你們的旅途似風順遂。」風精靈笑了笑，便化作點點螢光消散在風中。

回程路上，你突然想到，究竟你們今夜遇上的風精靈，是不是筆記本的主人呢？

下次若是遇上，再問問他吧。

你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帶著再度被食草動物嚇著的小草回到了旅店。

*

「客人們是去散步嗎？差一點就趕不上門禁時間了呀。」店員正打算關上大門，看見你們走來，連忙將你們迎入室內。

「抱歉，我們下次會盡早回來的。」

「沒事沒事，只是你們錯過了一段精彩的表演。」店員指了指正在收拾凌亂櫃臺的狼人，「稍早一群劍士來旅店找碴，這傢伙衝出去打了一架，可威風了。」

「誰叫他們是一群驕矜自大的皇城人，我可不是他們養的狗。」狼人忿忿地將被掃落地上的書本放回櫃臺。

「好好好，你是狼，息怒息怒。」

又是皇城……其實你也算半個皇城人，立場有些複雜的你決定先保持沉默。

然而，或許是這個話題牽動了過往回憶，你再度夢見了那座迷霧繚繞的森林。

四周不見人影，只有煙白色的濃霧，但你知道自己正處於危險之中。

那個人正在找我。

必須趕快、趕快離開森林……

你忽視手腳上的鐐銬，艱困地在密林中移動步伐，尋找著森林的出口……直到霧中響起一陣輕笑。

「親愛的卡沙伊爾，你跑到哪裡去了？」

糟了，就在身後。

你試圖舉起被束縛的雙手自保，不過對方出手更快，將你壓在樹上惡狠狠地開口：「下次玩捉迷藏記得要通知我，否則……」

那個人笑著拿出一把刀，在你面前比劃著。

「否則我可能會像這樣。」

*

夢的結局是刀刺向了你的胸口。

*

你在半夜驚醒，恐懼導致的窒息感迎面而來。

這次沒有月光能讓你確認狀態，你移動著顫抖的手至胸膛，感受心臟的跳動。

我還活著。

為什麼我還活著……

此時黑暗中有隻手朝你伸了過來，你立刻反射性地拍開，直到你聽見小草委屈的嗚咽聲，才急忙用魔法燃起光球察看室內。

「卡沙伊爾生氣了嗎？」小草垂著頭悶悶問道。

「抱歉……我剛剛做了個惡夢，所以有點錯亂。」你伸手摸摸小草帽簷旁的頭髮，「我沒有在生伊利希的氣哦。」

「惡夢？」小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惡夢是不好的夢。」你頓了頓，「人類睡眠的時候偶爾會做夢，而夢是……映照人心之鏡。」

你不得不承認，夢是最誠實的一面明鏡，內心的晦暗之處一覽無遺。

看著小草澄澈的雙眸，你猜想或許草是不會做夢的，才會如此純粹。

「繼續睡吧。」你拍拍小草的肩，把草哄睡後，卻不敢再闔眼，只好盯著天花板思考其他信物的事。

你側過身背對小草，召喚出地圖，伸手在上頭比劃著。

小草提過的窪地……山腳下聚集著不少部落，是全大陸農穫最豐饒的區域。

或許能在那邊找到豐收之神的信物。

當地部落的主要族群為兔族，據傳是一群會說話的兔子。他們掌握著大陸的穀物貨源，每年也會固定舉辦祭典，慶祝一年的豐收。

你望著天花板，試圖想像與一群兔子談話的畫面，最後還是抵擋不住身體本能的睡意，拿著地圖的手往旁邊一攤，便闔上了雙眼。

*

這次惡夢總算沒有再纏著你，但大清早被小草喚醒的你依舊睡眠不足。

「卡沙伊爾，醒醒……」

小草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你只好勉強地睜開迷濛的雙眼。只見小草指了指窗邊，清晨的微光灑落地面，同時也襯出了那叼著你地圖的詭異黑影。

你頓時感到一陣寒顫。

黑影似乎注意到你的視線，用爪子取下地圖，對著你咧嘴一笑，似乎在嘲弄你的粗心讓他有機可乘。

「……還給我。」

等你意會過來自己即將失去理智時，你已經撲向詭譎的黑影了。

「還給我！」你伸手要奪回地圖，然而黑影移動速度極快，幾乎瞬間便移至了房間的另一頭。

你轉身一看，只見那團看不清原形的黑影化作一隻黑貓，舔爪子的同時不忘用貪婪的目光掃視你，好似正打量著美味的獵物。

「卡沙伊爾！」

下一秒，小草與黑貓同時朝你撲了過來。

在曾經體驗過的異樣恍惚感再度襲來前，你看見了不屬於你的影子接近腳邊，而後像一灘墨水消融，纏上了你的雙足。

你這才意識到，先前差點強拔小草頭頂嫩葉的兇手現身了。

並打算借你之手。

*

「把卡沙伊爾還給我！」

那是你第一次聽見小草聲嘶力竭地大吼。

*

「發生了什麼事！」店員聽見房內聲響，破門而入的同時，你也重新取回了身體的掌控權，跌坐在地。

身後的黑影瞬移至窗外，在店員看不見的角度對你們挑釁一笑，化作一陣黑霧消失。

「……有貓。」你迎上店員的目光扯謊，聲音因為未消散的恐懼而微顫。

而小草正護著頭小心地看著你，欲言又止，眼裡都是水光。

他會說什麼？卡沙伊爾你好可怕？

但最後小草還是什麼都沒說，躲進了你懷裡。

一臉疑惑的店員只當你們被闖入的野貓驚嚇，軟聲安撫你們幾句，便自告奮勇去抓貓了。

「卡沙伊爾……那是食草怪嗎？」店員離去後，小草問道，聲音悶悶的。

「不是。但我也不清楚那黑影是什麼……」基於過往經驗，你對食草怪非常熟悉。

在藥草園還沒被眼前這傢伙摔壞前，抓食草怪可是每日任務呢。

食草怪的身形有如一顆圓球，為了順利偷草，便生成一身綠油油的保護色，而非方才所見的漆黑。

……果然是被盯上了吧。

「我們去其他城鎮看看吧。」你扶著小草起身，「說不定會有伊利希喜歡的東西哦。」

小草怔怔地看著你收拾好行李，跟著你走到了櫃臺前。

「我們要動身前往其他區域了，謝謝你們這幾日的招待。」

「是因為貓嗎……」店員有些自責地喃喃說道，「下次我們會更加注意的，還是期待能再見到你們……」

「請兩位等一下！」

就在你們完成離宿手續，正打算離開前，狼人廚師匆匆地捧著一袋點心趕來，「這邊是一些小餅乾，還望你們不嫌棄收下。」

你接過繫著絲帶的牛皮紙袋，裡頭似乎有著風車、花朵與幸運草及其他造型的餅乾，薄荷的香氣混合牛奶的甜香撲面而來，讓你忍不住取出一片小口咬下。

是超級對你胃口的美味。

「非常好吃！」你發自內心地讚揚道，「我能問一下做法嗎？」

「您能喜歡真是太好了！請稍等一下，我將食譜寫給您。」

而在等待食譜的同時，店員則是遞給你一個繡有精美花紋的護身符。

「這是妖精一族的護身符，注入少許魔力後會有發熱的作用，若是你們未來會前往比較寒冷的地方，或許能派上用場。」

「這太貴重了……」直覺告訴你這是個有故事的護身符，不能輕易收下……

「謝謝你，路德維希。」不過小草替你收下了。

……這株草剛剛是不是喊了別人的名字？

既然小草已經收下，再退還給店員就太失禮了，因此你決定讓小草自行保管護身符。此時廚師也將食譜完成了，你們向彼此道別，並承諾未來若有機會定會再次造訪。

「祝你們旅途順遂！」

這是你們離開洛賽爾城之前，收到最美好的祝福。

*

你們漫步在花海中。

正午時分，其餘旅客紛紛至其他地方用餐，你見四下無人，便召喚出通行者，打算再來一次遠程移動。

小草喝著水，而你則一邊叼著餅乾，一邊看著地圖上的聚落分佈。

然而山腳下的村落數將近二十個，最後你決定挑一個名稱最順眼的。

「請帶我們到提爾部落，麻煩了。」

守門的黑毛球像是應允般地跳了跳，你牽好小草的手，推開眼前金色的門，來到了下一個區域。

只見眼前的蜿蜒小徑旁有著許多造型可愛的蘑菇屋，開著一扇小窗與質樸的木門，各色的屋頂絢爛如虹，仿佛置身童話世界之中。

沿著種滿蘑菇的小路往前走去，便會發現蘑菇屋旁有著不少地洞，上頭插著書寫不知名文字的木板告示牌，估計是兔子們的住所。

一感覺到兔子的氣息，小草頓時不知所措地看著你。

「沒事的，喝過藥水後能隱藏氣味。」你安撫小草，然而自己也沒有把握能騙過一般動物的藥水，對嗅覺特別靈敏的兔族能達到幾分效用。

此時一名穿著淺紫上衣的兔子，捧著一把胡蘿蔔朝你們走來，「嘿，你們是來觀光的旅客？還是來購買穀物的商人？」

小草看見兔子湊近，立刻本能地躲到你身後。

兔子見狀，有些愧疚地聳聳肩：「抱歉，我好像嚇到你們了。」

「沒事，我們是旅客，正在找落腳的旅店。」你笑著攔在小草身前，觀察兔子的反應，幸好兔子似乎並沒有察覺你身後的青年是一株草。

「旅店啊……」兔子晃了晃手中的胡蘿蔔，「最近旅店的生意特別好呢，畢竟到了商人來交易的季節。」

「歡迎來到提爾部落，我是部落族長艾貝爾。」兔子朝你們伸出手，「如果遇到惡意抬高價錢的旅店請告訴我，我去管管他們。」

「幸會。」你怔怔地伸手回握。

初來乍到便被族長搭話，該說運氣好嗎？

「兔族居民主要的生活起居都在地洞中，旁邊的蘑菇屋則是商店或是工廠。」艾貝爾指了指遠方，「我就住在那個地洞裡。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歡迎來找我。」

你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至少有五個以上的地洞，族長指的究竟是哪一個啊……

然而族長似乎還得分送蘿蔔給其他居民，你也不好再耽擱對方的時間，只好簡單道別，帶著小草隨意挑了間旅店。

*

你一推開旅店木門，原先正支著下顎打盹的兔子店員便被清脆風鈴聲嚇得摔到地上。

「歡、歡迎光臨！」店員兔狼狽地從櫃臺底圖探出頭來。

……看來這次遇到的店員似乎不太可靠呢。

「請問還有空房嗎？」

「有的！」店員兔起身拍拍灰塵，拿起櫃臺上的水晶球，「這邊可以看房型。」

水晶球閃了閃，浮現了房間內的景色。只見房內有著許多兔耳造型的家具，小窗臺前則擺了兩個開花的小盆栽，你瞧了許久，始終沒有看見床鋪。

「不好意思，請問……裡面沒有床鋪嗎？」

「我們是打地鋪的哦。」

店員兔伸手摸了摸水晶球，上頭浮現的景色頓時改變了角度。你這才看見門的右側有一塊稍高的小空地，擺著枕頭與疊好的棉被。

「就這間吧。」棉被跟枕頭看起來軟綿綿的，合格。

「好的那替你們登記兩間……」

「一間。」

你對著微愣的店員兔笑了笑。

店員兔只當你們想省旅費，怔怔地收下銀幣後，承諾會再多送一套寢具過去。

*

萬事就緒後，你決定先去拜訪族長，打聽信物的消息，再帶小草逛逛附近的商店街。

然而，你們在地洞群前站了許久，雖然每個洞窟前都掛著告示牌，但上頭的文字並非通用語，仍然無法辨識出族長的家是哪一個。

正巧有隻身穿白衣的兔子拿著一束花經過，你立刻上前攔下他。

「不好意思，我們有事想拜訪族長，請問族長家是……哪一個呢？」

「告示牌上有寫。」兔子似乎無法理解你們的疑惑。然而嘴上這麼說著，還是帶你們到了正確的地洞前。「往下就是了。」

你們向白衣兔道謝，隨後敲了敲地洞口的木門。木門上嵌著一顆黑色水晶，似乎具有傳遞影像的作用。

「啊，是旅人們啊，請稍等一下。」而地洞中傳出尚有回音的話語證實了你的推測。

沒多久，木門半敞，出現在門後的正是稍早遇到的艾貝爾。「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不好意思，我們想詢問關於豐收之神信物的事。」

就第一印象來看，你認為艾貝爾似乎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類型，因此便直接進入主題。

「當然可以。我相信你們對信物背後的故事一定會感興趣的。」艾貝爾自豪地笑了笑，「先進來坐坐吧。」

「打擾了。」你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打擾了。」這是正在吹風車的小草。

*

你們隨著艾貝爾的腳步進入地洞內，幸好通道的坡度並未如你們所想像的那般陡峭，你們還能分神聊上幾句。

「是不是有個冒失的小店員？看來你們似乎挑到了不錯的旅店呢。老闆人很好哦。」

途中聊了旅店的事，似乎得到了意外的評價。

「啊，到了。」

族長再次開了一扇門，眼前的空間稱不上寬敞，但卻有著溫馨和樂的氛圍。辦公桌上的小巧的蘑菇燈映著昏黃的暖光，櫥櫃上則擺了不少牧草編織成的裝飾品。

你與小草學著艾貝爾拉過一團牧草作為坐墊，配著紅茶聽族長說信物的故事。

只見艾貝爾拿出一本繪本，封面上則是以蠟筆童趣地描繪著農村景色。

你看了眼書名，上頭寫著：豐收的故事。

「據傳，諸神遷離大陸時遺留下了祂們的信物。農神，也就是豐收之神，因為必須離開祂珍愛的沃土而流下了眼淚，淚水化作水晶，遺落在山巔。」

艾貝爾翻過書頁，繪者替落淚的神祇畫了一頭誇張的長髮，長髮的盡頭則化作農田。

「在那之後，便有部落居民發現，在秋季收成農作前，山頂的水晶外型會變幻為當年豐收的作物。」

繪本的下一頁，一群登山者開心地捧著南瓜形狀的水晶，山腳下的居民則高舉著金黃的南瓜，腳邊還有著不少巨型南瓜。

「然而，由於山腳下的部落實在太多了，居民們開始為了水晶的歸屬權爭執……」艾貝爾翻頁，「於是水晶逃跑了。」

那是一頁極富衝擊力的畫面，居民們在後頭伸手要追，誇張的速度線呈現出水晶逃跑之迅速。

「最後各個部落協議一同舉辦豐收祭，當年度的水晶則由贏得祭典比賽的勝者收藏。自此，各部落之間和好如初，豐收祭的傳統也延續至今。」

繪本的最後，則是各個部落手牽著手，一同穿上傳統服飾參加豐收祭，和樂融融的畫面。

「若是你們對信物也有興趣的話，也歡迎來參加祭典哦。」艾貝爾闔上繪本笑了笑，「至於今年的水晶造型……沒意外的話將是莫倫葉。」

莫倫葉是貴族極其喜愛的香料之一，然而對你而言，那昂貴的香料並非煉金術的適用素材。

「謝謝您。請問祭典舉行的日期是？」

「明日早晨，地點是山上的豐收廣場。我也會前往，期待能看到你們。」

*

艾貝爾送你們到大門口，你們向他道別後，便前往蘑菇屋林立的商店街。

街上的商家大多以販售手工農藝品為主。你拉著小草在開滿蘑菇的路上走著，最後被一個精巧的木雕招牌吸引，轉進了蘑菇造型的工坊。

只見店內櫥窗擺設著各式各樣的牧草編織品，當中除了紀念品外，也販售著不少生活用品。而坐在櫃臺後專心編織著牧草帽的，正是稍早遇到的白衣兔。

聽見開門的風鈴聲，白衣兔頂了頂銀框的單邊眼鏡，「歡迎看看。」

簡單招呼完後，便低下頭專注編織手中未完成的帽子。白衣兔的雙手極巧，沒多久便完成了一半的進度，是一名極出色的藝術家，只不過作為店員，確實冷淡了些。

你拿起櫥窗內有著兔耳朵的草帽，在小草頭頂旁比劃比劃，果然比你織的那頂毛帽好看多了。

「喜歡嗎？」

「喜歡，因為是卡沙伊爾送的。」小草開心地接過草帽，「謝謝卡沙伊爾。」

看著小草的笑容，你沉默了一下，把原先打算戲弄小草，騙他其實自己只是隨口問問的壞心思給打消了。

「兩枚銀幣。」

結帳前，你看了眼白衣兔的完成品，只見上頭又添了兩隻維妙維肖的兔子，你再度羨慕起對方的一雙巧手。

「這是非賣品。」似乎是注意到你的視線，白衣兔立刻將剛完成的草帽收進櫃臺下。

「啊……抱歉。」你反射性地道歉。

「是要送給朋友的，不好意思。」白衣兔也察覺到自己緊繃的神情嚇到了客人，只好斂下雙眸輕聲說道。

「沒事沒事，很漂亮，你朋友一定會喜歡的。」

你笑著安撫幾句，確認誤會解開後，才與小草一同離開店內。

*

天色漸晚，夕陽餘暉替走在前頭的小草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你正猜測著旅店的晚餐菜單，一不留神，便被小草拉進了另一間店。

「歡迎光臨！」

這次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紅衣兔。

「我們店裡有許多兔子裝，穿上後可以暫時變成兔子哦！」紅衣兔熱情地迎上前來，向你們介紹各式款式。

你分神觀察店內環境，只見漆成暖黃色的牆上掛著各種形狀的掛鏡，另一側則懸著各色兔子裝，是一間風格活潑的服裝店。

「這是雪兔，冬季毛色雪白，夏季則會轉深。不過本店的兔子裝可以自由切換兩種毛色哦！客人您要試試嗎？」

你看著小草拿起那套褐色長腿的兔子裝，正以為他想試穿時，他卻將手中的兔子裝遞至你面前。

看這一臉期待的表情……是要給我的嗎？

你怔怔地接過，而店員看著你們的互動，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誇張表情。

「既然如此，您也替那位客人挑一件如何？」

承受著雙份的期待眼神，你最後替小草選了棕色的長耳兔款式。

眼前的鏡子映照著拿著雪兔裝的黑髮青年，你側過身順了順馬尾，頸後的黑色印記也現了出來。

……果然還在。

「卡沙伊爾？」小草見你失神地看著鏡子，只當你又被黑影影響，連忙緊張地喚著你的名字。

「我沒事。」你轉頭對小草笑了笑，印記再度被遮掩在馬尾下方。

聽見你的答覆，小草這才露出釋然的表情，開始研究起手中的兔子裝。

直覺告訴你，這株草沒有穿戴衣物的相關知識。

在小草差點把兔子衣撕開之後，你決定親自協助他套上。穿戴完成後，只見小草的所在位置冒出大量煙霧，待到煙霧散去，原地只剩下一隻棕毛長耳兔。

隨後你也換上了雪兔裝，同樣也是出現了一陣煙霧，視野恢復清明後，你訝異地發現視角變得較之前矮了許多。

新奇的兔子視角。

「兔子裝具有時效性，請客人們在夕陽完全落盡前歸還喔。」店員叮囑道。

你拉著小草兔離開這間神奇的服裝店，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伊利希，既然變成兔子了，我們去鑽地洞如何？」而且是到處亂鑽的那種。

沒有概念的小草表示追隨到底，你只覺得自己遲早會帶壞這株草。

*

你們在部落的邊界隨意找了一塊空地，開始著手挖地洞的大業。

用手刨土的感覺很新鮮，然而這種新鮮感很快便被疲憊感取代，你索性躺在自己挖出來的坑內看著天空發呆，雲層逐漸加厚，直到冰涼雨滴落在你的兔耳尖，你才意識到這裡即將迎來一場大雨。

「找到卡沙伊爾了！」伊利希兔從你身後探出頭來，推出來的土全堆到了你臉上。不知道他持續挖了多久，竟替兩個地洞之間挖出了通道。

你趕緊拍掉臉上的土，推著伊利希兔離開地洞。

待到你們重新回到地面，雨似乎又變得更大了。你拉著伊利希兔跑回服裝店，溼答答的你們在店門口留下了一攤小水漥。

店員見到你們滿身泥濘也嚇著了，連忙取來毛巾與熱茶給你們。你替伊利希兔擦乾滴著水的長耳朵，以及賣力挖土導致的灰噗噗臉頰，才讓他去一旁取暖。

你取過另一條毛巾擦拭著自己長長的兔腳，濕濕的毛髮黏在身上，讓你覺得更加寒冷了。

幸好變身的時效也到了，恢復人形的小草與你全身再次恢復乾爽，彷彿不曾淋過雨，不過那兩件兔子裝就沒那麼幸運了，濕糊糊地灘在地上，讓店員看了好心疼。

最後大雨停歇，你們給店員多付了一枚銀幣作為補償，這才沿著蘑菇小徑回到旅店。

*

下過雨的夜晚微涼，即使你們恢復了乾爽，但淋了不少雨還是事實。

淋了雨的小草似乎精神不錯，而或許是連續數日睡眠不足的緣故，你在踏進旅店門口時打了好幾個噴嚏，只好扶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向店員詢問有沒有治療風寒的藥草。

「請、請稍等一下！」兔子店員立刻手忙腳亂地翻起櫃臺的抽屜。

「在左邊第二層哦。」

此時門口傳來了一聲叮嚀，你回頭一看，來者是一名身穿藍衣的兔子，頭上戴著一頂時尚的草帽，朝你們溫和地頷首。

「你們好，我是店長，我弟弟今日初次接手處理旅店事務，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見諒。」

兔子店員連忙跑到哥哥身後，向你們鞠躬。然而你的注意力全在店長頭上那頂草帽上。

兩隻兔子……原來白衣兔的朋友就是店長啊。

世界真小呢。

告別店長與店員後，你帶著小草回到了房間內。

小草開心地抱著地鋪上的棉被滾來滾去。相較於他的放鬆，你則是恍惚地盯著藥草發呆。

從店員那邊拿到的藥草是西路提草，常見的居家良藥，有著半透明的葉片，食用口感微苦。

隨著咀嚼，苦味也在口中緩緩地散開，你皺了皺眉，腦袋變得昏昏沉沉的，闔上雙眼之前才憶起自己似乎還沒回到床上。

雖然你成天與藥草園的植物們為伍，但你畢竟不是正式的醫者，只知道若是遇上西路提草無法快速治癒的症狀，那就持續病個幾天，總有一天會好的。

半夢半醒間，有雙微涼的手試圖將你抱起。

但失敗了。

落回椅子的瞬間有些疼，你只好勉強睜眼看向手的主人。

「卡沙伊爾好燙。」小草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你。

「嗯。」你含糊地應了一聲，已經沒有力氣再說安慰的話語了。闔上雙眼前，似乎能聽見小草疑惑的呼喚聲。

*

我能夠好好保護他嗎？

問句隨風漂流，被遺落在腦海深處。

*

再次睜開雙眼時，四周漫著氤氳的水霧，前方則是一臉擔憂的小草。

「卡沙伊爾！」

此時頭疼的症狀也緩了些，你低頭確認一下自身狀況，只見自己正浸在裝滿熱水的石浴缸中，旁邊還浮著一隻小黃鴨。

看這環境……是泡熱水澡吧。

那自己身上這套溼答答的衣服又該作何解釋？

「誰教你的？」還只教半套。

「兔子。」

雖然小草答了跟沒答一樣，但念在這份心意，你最後還是沒有細問，只是摸了摸他的臉頰，在上頭留下了一道濕漉漉的水痕。

「抱歉讓伊利希擔心了。」

你離開浴缸，拿過一旁的毛巾與浴袍，注意到小草還傻呼呼地看著你，只好把草推到澡堂外，轉身看著身上衣物沿路滴水的痕跡輕笑著。

潔淨身軀後，你換上浴袍，召喚出煉成空間替衣物脫水，再拿回房間晾在木椅上。

「伊利希，你會期待明天的祭典嗎？」抱著枕頭躺上地鋪的你問道。

雖然配置應該是你負責爭取信物，小草負責賣萌玩耍……算了，開心就好。

遲遲等不到回應的你轉過身，才發現小草呼吸平穩，已經睡著了。

玩耍也是得預留體力的呢。

你笑了笑，將一旁的小兔檯燈關上。

*

翌日早晨，一夜無夢的你神清氣爽地起床，身體似乎已經康復不少。

小草正抱膝坐在窗前曬太陽，一察覺你的動靜，立刻轉過頭來對你甜甜一笑：「卡沙伊爾早安。」

「早安……要喝水嗎？」你邊問小草，邊替自己斟了一杯紅茶。沒辦法，誰叫你喝不了水呢。

小草點頭，於是你又召喚了一些生命之泉的淨水，裝在玻璃瓶內讓他拿著。清點完背包內的物品後，你們便一同離開房間，準備前往祭典現場。

「客人們也要參加祭典嗎？」店員兔正擦著櫃臺，一見你們出現，立刻開心地問道。

「我們正要前往。」你頓了頓，「要一起嗎？」

「好啊！謝謝你們！旅店裡的客人們都去參加祭典啦，我不用顧店，可以去幫哥哥加油了！」店員兔的眼中充滿崇拜，似乎哥哥就是他的一切。

於是你們在一旁等店員兔將大鎖鎖上，確定所有門窗都關好後，才一同出發。途中，店員兔自告奮勇，擔起帶路的工作。

「前面是接駁用的法陣，只有在祭典期間才會開啟。」

你們順著店員兔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暖黃色的法陣正微微發亮。你們站上法陣，在一陣空間扭曲感後，總算是來到了比賽會場。

比賽會場位於山頂的窪地上，由此往下眺望可將眾多部落的景色盡收眼底，蔚藍的天空預示著一整日的好天氣，而在臨時搭建出的舞臺上，一名長毛兔正宣讀著活動流程。

「首先會進行祭神儀式，接著是大家期待的比賽，最後再用營火舞作為祭典的結束。」主持的長毛兔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始說明比賽辦法。

「至於比賽的部分，第一場進行的是莫倫葉的採收比賽，採得最多的組別則可晉級。第二場則是中午舉辦的大胃王比賽，請各位參賽者記得將你們的胃，留給我們無限供應的胡蘿蔔炒蛋！」

台下歡聲雷動，看來兔族的居民十分喜愛這道料理。

「最後，晉級者將會參加我們的挖洞比賽！究竟誰能以最快的挖洞速度，贏得我們今年度的最大獎，豐收之神的信物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你聽了心底有些緊張。這完全是替兔族居民量身打造的比賽，作為人類或其他種族的參賽者，真的有辦法在比賽中勝出嗎？

但參加比賽是取得信物的唯一方法，你決定先報名參加再說。

*

在比賽開始前，所有參與豐收祭的成員都必須祭神儀式。

主祀者穿戴著華麗的銀飾，隨著笛聲跳著古老的舞蹈，最後端起酒杯，將酒分別灑向空中與地面，其餘居民則在此時垂首謝神，並祈禱明年亦能豐收富足。

繪本上曾提及，豐收之神即是農神。你偷偷瞥了小草一眼，也跟著大眾一齊低頭，祈求農神能保護這株草平安長大。

祭神儀式結束後，提供了一段短暫的休息時間，而第一場比賽的場地佈置也利用此時進行。

只見數名魔法師打扮的兔子們，聯手啟動了一個大型法陣，待到光芒散去，會場中央多了一塊投影空間，空間內則有著一片廣闊的莫倫草田。

你們與其他參賽者一踏入空間中，藥草的香氣立刻撲面而來。

「相信大家對莫倫葉都有一定程度的熟悉了，看阿姨們手上的耳塞，想必一定是箇中高手啊……但是！」主持兔話鋒一轉，「這次的比賽重點是，完美快速地取得最多的莫倫葉！凡是讓莫倫葉發出慘叫聲的參賽者一律淘汰！」

聽見主持兔宣佈的規則，群眾立刻躁動了起來，你捲起袖子，讓小草提著竹編的小籃子在旁邊圍觀。

莫倫葉又被稱為靈魂葉，在葉片碎裂時會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響，與人的尖叫聲相似，因此在煉成時必須多一道「靜音」的步驟，否則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雖然莫倫葉並非你常用的素材，但在成為煉金術士前的見習階段，必須修習如何處理各種特殊素材，授課的教師甚至安排了一星期的課程，讓你們練習如何安靜快速地取得莫倫葉。

你與那個人便是在那時候認識的。

*

第一場比賽只取前四組優勝者，然而最後清點時，你們的數量只能位居第五，只能在一旁替頒獎台上的兔子們拍手。

才第一關就沒有晉級，看來得在祭典結束後，再去拜訪最後的勝出者了……

你內心正盤算著，此時身旁的觀眾群卻突然騷動了起來。

「莫爾頓夫婦作弊！他們到處偷拿其他參賽者的莫倫葉，我親眼所見！」

「我也見到了。」一隻垂耳兔站至群眾前，「我們要求調查方才的比賽過程。」

在群眾的要求下，控場的魔法師們取出一顆白水晶，於會場中央投影出比賽當時的場景，莫爾頓夫婦慌忙地想阻止投影，被艾貝爾攔下了。

「真的十分抱歉，我們做了不該做的事……」夫婦倆羞愧地向大眾道歉。

看著投影中莫爾頓夫婦的作弊行徑，最後主持兔裁定由你與小草遞補晉級。

「沒辦法，得到豐收之神的信物就能獲得神眷，誰不想要？」台下的兔子們議論紛紛，你對這類話題並不感興趣，拉著小草到一旁休息。

此時會場已經淨空，改放上鋪著紅色桌巾的長桌，一旁則擺了四張木椅。看著一群廚師忙碌地將一盤盤胡蘿蔔炒蛋放上長桌，你看了忍不住擔心起來，畢竟自己雖然能吃得多，但不見得能吃得快。

「接著是大家期待以久的……胡蘿蔔炒蛋大胃王爭霸賽！」主持兔朗聲宣佈，「這次由晉級的各組推派一名勇士參加，另一位則負責擔任助手。各位助手們計算盤數的時候，也請記得順便整理盤子！」

考量到小草只喝水，在大胃王比賽勝出的責任便落到了你頭上。

後來的事你也記得不清楚了，只記得自己曾經瘋狂地咀嚼與喝水，在宣佈晉級的那瞬間，搶過廚師手邊的鍋子，嘩啦嘩啦地把食物嘔了出來……

你確信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胡蘿蔔炒蛋了。

「卡沙伊爾，你還好嗎？」小草見你臉色蒼白，打算拿玻璃瓶內的水澆在你臉上，被你先一步阻止了。

「我沒事……沒事。」

小草只好自己委屈地喝水。

你見小草一邊喝水，又一邊分神偷看你，最後自己過意不去，只好走過去抱抱他。

現場不少兔子對於你與小草能進入決賽，都感到嘖嘖稱奇，然而你仍然覺得一切都是運氣好，僥倖罷了。

直到第三場比賽，對手們遇上了嚴重的狀況，你才驚覺今日的異常順遂，仿佛是藉由詛咒他人所取得的幸運。

你與小草換上由紅衣兔贊助的兔子裝，雖然昨日一時興起挖過地洞，但終究比不上兔族對手們的速度。

「為現場的觀眾播報最新實況！目前差距已經拉大，究竟冠軍會不會由諾魯部落的斯諾夫兄弟拿……等等！」主持兔正激動地宣佈著，卻突然倒抽一口氣。

「他們挖穿了地蠹魚的巢穴！這是有別於平原挖地洞的最大挑戰，看來斯諾夫兄弟有得忙了！」

對手們似乎被你沒聽過的生物給纏上了，但主持兔並未宣佈停賽，你與小草不敢懈怠，只好繼續向下挖，不知不覺間，竟超過了對手的進度。

戲劇化地由逆轉剩，直到宣佈你們獲勝的那瞬間，贏得過於僥倖的你還是覺得不太踏實。

*

「恭喜你們，你們是第一組拿到豐收之神信物的外族者，我很佩服你們。」

重見天日的你不適應地眨眨眼，才發現前來祝賀的是艾貝爾，怔怔地握向他伸出的手。

「謝謝。」

而落敗的斯諾夫兄弟雖然看上去有些狼狽，但還是禮貌地向你們點頭示意。

「恭喜你們，下次有機會再一起挖洞？」

……挖洞之於兔族是什麼類似於喝酒應酬的社交活動嗎？

雖然心裡疑惑，但你還是選擇朝對方點頭微笑作結。

正巧兔子裝的時效也到了，你與小草剛打算去歸還，店員兔便開心地自後頭抱住你們。

「哥哥說今天要替你們舉辦慶祝派對！不能不參加哦！」

你回頭一看，只見店長掏出紙筆，似乎正要規劃派對需要採買的用具。

雖然派對能讓眾人同樂，但你擔心若是分神應酬，極有可能無法顧及小草的安全，因此你並不打算參加。

挨不住店員的期待眼神，你只好說小草不喜歡派對這類場合，才讓旅店兄弟打消了念頭。

你們在主持台旁邊找到紅衣兔，並歸還兔子裝。不過紅衣兔將兔子裝朝桌上隨意一放，便拉著你們擠進了兔群中，與其他兔子們一同圍著營火跳舞。

「你們不用緊張，跟著跳就好了！」紅衣兔咧嘴一笑，沉浸在歡快的音樂伴奏中。

握著小草微涼的手，你看著對面的兔子模仿舞步，也逐漸跟上了節奏。但小草就沒那麼順利了，始終沒抓到訣竅，只好無助地看著你。

你正打算教他，此時音樂聲卻戛然而止，看著小草撅起小嘴，你只好向他承諾晚上會再教他跳舞。

最後，你們自主祀者手中接過信物，淺綠色的水晶質地溫潤，似乎還帶著淡淡的莫倫葉香氣。

「願你們的生命豐收富足，常隨神眷。」

你朝主祀者指示的方向行禮，感謝豐收之神賜予信物，豐收祭便在群眾的歡呼聲中圓滿落幕。

*

「你們不一同回旅店嗎？」臨走前，店員兔疑惑地問道。

「嗯……我們晚點再回去。」你將信物收進背包中時，恰巧摸到了昨天買的兔耳帽子，便打算待到群眾散去，替小草換上新帽子。

「午夜時分，傳送法陣將會失去效用，請記得儘早歸來哦。」店長溫和地叮囑道，便帶著弟弟先行離去。

山腳下的聚落紛紛點亮晚燈，最後只剩下你與小草獨佔山巔的美景。你帶著小草在山頂隨意繞繞，總算是找到一片適合坐著看星空的大石塊。

小草似乎早就將跳舞的不愉快拋諸腦後，對著星空開心地揮著手。

「新帽子，要戴看看嗎？」

你掏出兔耳帽子，沒想到小草並未如你預期的開心，反倒是有些緊張地看著你。

「怎麼了嗎？」難道是不舒服？

小草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小聲地說了一句：「我好像又長大了。」

你替他取下那頂織得歪歪的毛帽，看見了不屬於草葉的顏色……

你的小草開花了。

淡黃色的花瓣於夜晚綻放，清淺的月光覆上了一層光輝，就像小草那雙淡金色的眼睛。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你確實看見了他髮色的變化。一頭璀璨的金髮，使得小草變得更加成熟、耀眼、遙不可及……

但你再次眨眨眼，他又恢復為與你相仿的黑髮，仿佛方才的變化只是一場幻覺。

看著小草緊張的表情，你握著他的手笑了笑，「不用擔心，你很健康，很漂亮。」

「最喜歡卡沙伊爾了！」小草抱住你蹭了蹭。

*

越是美麗的花朵，越容易受到攀折而枯萎。

你們在月光下靜靜地對視，而讓一切失控的風暴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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