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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時序來到涼爽的秋季，旅行商人們帶著琳瑯滿目的貨物，成群結隊地踏上通往遠方大陸的貿易之旅。


　　隨行的一輛馬車上，金色長髮的少女和一名漆黑短髮的青年肩並肩坐著，馬車外盡是喧鬧的交談聲，車內狹窄的空間內卻顯得格外靜謐，只有不時傳出的細微聲響提示了少女此時專注投入的愛好——以輕盈靈動的筆尖，在羊皮紙上畫出一個又一個躍動的音符。


　　沙沙——沙沙——


　　看似安靜恬淡的少女與青年，與商隊同行月餘，還未曾暴露過隱藏於人類外表下的真實身分。


　　他們跟著商隊長途跋涉，從馬車內看出去的景象已與出發時大相逕庭，恍如作夢一般，卻是真正地來到一塊全然陌生的土地。算算時間，商隊將於傍晚前通過國境，並在最近的城市短暫停留，過幾日才會前往首都；背負秘密任務的他們，則會在抵達終點後繞去支援一位長期在該國潛伏的魔王眷屬。


　　「聽說我們要去的國家有個特別的節日。」馬車內，●●●主動開啟話題，卻沒有說完，像是故意要引起她的好奇心。


　　果然，○○○停下手腕的動作，抬頭問道：「什麼節日？」


　　「『中秋節』——好像是這麼唸的。」他不久前才從商人那裡學到這個詞彙，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繼續解釋，「是一個欣賞滿月的日子，跟妳的名字很相配呢。」


　　「欣賞滿月？難道是屬於吸血鬼的節日嗎？」


　　「不是的，在這片大陸是很普遍的節日，據說是為了慶祝秋季的豐收，同時月亮的形狀也象徵著家族團圓。」


　　「滿月代表團圓嗎……」○○○輕聲呢喃，握著筆桿的手指不自覺收緊，而後被●●●寬厚的掌心覆蓋，她才安心地放鬆力道，與他十指緊扣。


　　●●●露出微笑，伸出另一隻手，替她收起從手中滑落的鵝毛筆，「剛好就是今天，我打聽到晚上在當地劇場有一場演出，是跟這個節日有關的神話故事，要不要溜出去看？」


　　○○○猶豫片刻，想著他們私自脫隊肯定會給商隊帶來困擾，然而最終還是敗給對異國劇團的好奇心，朝●●●點了點頭。


　　噠噠——噠噠——


　　商隊繼續前進，馬蹄踏在平坦的路面上，拉動車輪，發出規律又穩重的聲響，載著他們一路穿越國境，到達外地商人們集中卸貨的場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綻放於頭頂的星光熠熠生輝，襯托黑夜中作為主角的一輪滿月，以橙黃色的暖光替徘徊在外的旅人指引一條新奇未知的道路。


　　●●●和○○○在商人們忙著點貨時偷偷離開，按照●●●事先打探好的路線，拉好斗篷，混入城裡最出名的劇場，與各地前來的觀眾一同欣賞這個國家流傳已久的神話傳說。


　　「怎麼樣？這個位置看得清楚嗎？」●●●替她調整兜帽的角度，既要遮掩每逢滿月之夜時眼中那抹鮮豔的紅色，亦要能看清一樓舞台剛剛開始的表演。


　　「很清楚，沒想到還有機會見識國外的戲劇。」○○○也轉頭替他拉好帽緣，對到眼的瞬間，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他們坐在二樓觀眾席一處相對空曠的角落，隨著劇情高潮迭起，兩雙黑眸看得目不轉睛，連兜帽在不知不覺間滑落都無暇顧及，幸好——現場的觀眾也和他們一樣專注，沒人注意到角落的兩人有著異於常人的特徵。


　　直到戲劇落幕，劇場內的人潮開始散去，他們才如大夢初醒般想起自己的身分，匆忙離開劇場，沿著來路走在夜晚的市集大道上。此時的街道燈火通明，此起彼落的叫賣聲交相活絡氣氛，吸引了大批人潮，形成與白日截然不同的光景。


　　為了不在人流中走散，●●●牽起○○○的手，「幸好來看了，是很精彩的演出呢。」


　　「嗯……可是『中秋節』不是大家一起慶祝的日子嗎？剛才的故事卻是悲劇。」她收緊指尖，語氣有些落寞。


　　雖然相異的語言限制了對台詞的理解，他們依然能從演員釋放的豐富情感中充分地理解劇情，當然也明白——故事最終是以相戀的兩人分隔兩地作結。


　　「也許正因為有這樣的悲劇，才更能提醒世人團圓的珍貴吧？」


　　「團圓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話還沒說完，目光突然定在她身後，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他接著鬆開兩人牽著的手，「妳先去前面的河堤，我等等就來。」


　　「怎麼突然……●●●——！」


　　●●●頭也不回地跑了，情急之下，○○○不禁朝他的背影呼喊，立刻惹來旁人注目，她趕緊低下頭，任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就算想找也無從找起，只能到他說的地點默默等待。


　　河堤邊人潮稀稀落落，只有幾個拿著紅色提燈的男女沿著河道散步。


　　○○○獨自等在一棵大樹下，也許是心裡焦急的關係，她總覺得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幾乎以為太陽將從天邊升起，離開的青年卻始終沒有回來的跡象。


　　「今天……就快結束了吧……」她小聲嚅囁，心裡的不安隨著時間經過逐漸放大，「該不會出事了？我還是回去找他——」


　　○○○轉過身，雙腳的動作快過大腦，眼看就要衝動地跑起來，卻被一堵厚實的人牆擋住去路。


　　「抱歉，讓妳久等了。」●●●展臂接住迎面而來的身軀，順勢摟緊她，「我不是故意要丟下妳的，不過我看到的時候已經快沒了……」


　　●●●放開她，將一袋黃澄澄的東西遞到她手上。


　　「這是？」○○○從袋裡拿出一塊不足半個巴掌大的圓餅狀糕點，朝他露出疑惑的眼神。


　　「這叫『月餅』，是這裡的人在賞月時會一起吃的點心。」這也是他前幾日才從旅行商人那裡聽來的情報，本打算給她一個驚喜，現在看來，好像反而讓她擔心了。


　　「嘗嘗看吧？我好不容易才買到的。」他跟著拿出另一塊月餅，討好似的餵到她嘴邊。


　　○○○抿了抿唇，決定暫且不計較這些甜食的花費，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酥軟的餅皮。


　　「……好乾。」她微微皺眉，口中唾沫幾乎被餅團吸得一乾二淨。她把自己手上的月餅舉到●●●眼前，「你也吃吃看。」


　　●●●聽話地張口咬下，隨即露出和她一樣的表情，「唔……真的呢，應該配茶水吃的。」


　　○○○忍不住輕笑出聲，拿著缺了一角的月餅，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月餅』的形狀是來自月亮嗎？是不是也代表『團圓』的意思？可是咬一口後形狀就不圓滿了。」


　　「但這裡不只一個月餅呀。」●●●伸出手，將手上的月餅疊上她的，「讓它們彼此互補，不就變回完整的圓了嗎？」


　　「如果你手上這個被我吃掉一大半呢？還能拿什麼來補？」


　　「就算全部給妳也沒關係，不過我會——」他迅速掃過周圍，確認沒有任何人經過後，便低頭覆上她的雙唇，相濡以沫，直到氧氣用盡才依依不捨地退開。他輕輕擁著她，在她耳邊低喃未盡的話語，「……請妳還給我的。」


　　乾澀的口舌重新得到滋潤，○○○已經記不得上一刻自己問了什麼，只感到胸口被他溫暖的氣息填滿，比月餅更加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