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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上)


(一)


牢房裡很吵雜,犯人隔著鐵柵對來者此起彼落的叫囂讓人腦袋發暈,空氣瀰漫著人類的汗臭以及各種無法解釋的氣味,璟嚴看向帶著霉斑和水痕的牆面開始有點後悔自己一週前的決定。


他邊克制想回頭的衝動邊安慰自己這個地方定期都有消毒,他突然想起有句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希望古人說得對。


在監獄走廊的盡頭有一個會客室,一些『特別』的囚犯可以不用上手銬在此自由接見外來的探訪者,除了門口有警衛守著外並沒有做特殊監控,甚至沒有時間的限制。璟嚴不知道這樣的模糊地帶是怎麼讓警政單位放行的,但那些體制上的漏洞並不是他現在優先考慮的事。


即使昏暗的長廊讓人聯想到骯髒的地下水道,他也得往前走,因為他有一個必須見的人。


七天前的夜晚,一個年輕警察拿著牛皮紙袋在下班時間出現在璟嚴家門口,那是整件事情的開端。


林和是網路犯罪科的警員,凡是電腦科學可以解決的他都瞭若指掌,但和其他理科生不同,他的第六感還特別準。林和雖然號稱智商一八零但情商可能只有十八,到警界工作兩三年了也沒什麼進步,還是老說得罪人的話,做著打雜的工作,和璟嚴被刻意邊緣的情況可以說是難兄難弟了。


不過也是因為林和的缺心眼讓璟嚴有機會拉他入夥,當初璟嚴看上的便是林和大喇喇的個性還有單純想尋找真相的衝勁。因為程齊的案子性質特殊,調查時他只能自己培養新血偷偷的來,雖然曾多次請局中的前輩協助調查,但根本沒人敢提起這樁陳年舊案,不扯他們後腿就已經是萬幸。


所以案件調查至今能有這樣的突破很大一部分都要歸功於林和的加入,畢竟對於這些資訊網路類的蒐證璟嚴實在非常陌生。


「璟哥,我查到當年最後一個見到程警官的人是誰了!」林和還沒等到屋主請他進房便揣著後揹包擠進玄關,縱有一米八七的個子還是像個大孩子一般莽撞。


「臭小子給我換拖鞋....你說最後見到的人是什麼意思?」璟嚴沒來得及攔住林和只好由著對方踩著髒鞋子進屋,聽到對方的發言時眉頭皺得更深了。


「就是那時候你說有個用一次性手機給程師祖打電話的傢伙。」林和把帆布鞋隨意脫下,一雙黃色襪子還有一只破了洞。

「哎璟哥你別說,我真的有點佩服自己,都那麼久以前的東西了......話說有沒有吃的呀我查了一整天什麼都沒吃好餓呀、啊啊啊啊!!」


「做什麼大驚小怪的.....」隨著青年的驚呼望進屋內,璟嚴對上一雙同樣充滿疑問的紫色眸子,他才發現自己還沒介紹過現在自己家裡還有另一個房客。


「璟、璟哥....怎麼有個大蘿蔔在你家啊.....」林和驚魂未定,拍了拍胸脯。


「………..」大蘿蔔沈默。


「……生,這是林和,我同事;林和,這是生,我的....室友。」璟嚴扶著額盡量簡單的解釋這個自己也不是很確定的狀況。


「嗯。」生懨懨地應了一聲,光著膀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來人,這幾天下了雨天氣變涼實在讓人犯睏。隨後璟嚴拿起沙發上的毯子意思一下把人蓋上,滿臉無奈。


然而林和就沒像生這麼淡定了,睜著濃眉大眼滿臉好奇,他用一目十行的功力快速掃瞄了白髮青年:對方坐著又有些駝背看不出確切身高,但就比例來說至少185以上,瀏海很長微遮住雙眼,就下巴的輪廓看來只要眼睛沒脫窗應該算十分英俊。

就外貌初步判斷約莫20~25歲之間,因為只披著毯子所以顯而易見青年雖然很白卻不虛胖,身材十分結實,標準的腹肌以及寬肩窄腰,至此林和忍不住摸了自己的柔軟的腹部突然感覺造化弄人,不該再放任自己吃薯片了…

綜合以上因素再加上青年充滿距離感的神秘的氣質,林和判斷這傢伙應該是個非主流小明星。


重點是這樣的人怎麼會和他不苟言笑又無聊的化石前輩合租公寓呢,還有兩人又是怎麼認識的……林和邊把東西放下邊對自己的前輩擠眉弄眼,簡直像個顏面神經失調的患者。

「璟哥....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沒有,你是被梅子傳染了嗎?」瞥了一眼青年,璟嚴不領情的回覆,他說的也是實話。想起警局的八卦女同事還在糾結自己到底和誰一起養了貓他不禁嘆了一口氣,揉了把臉強行把話題扳回來。「快講正經事。」


「什麼事?喔!」林和終於切回工作模式,一把抓起紙袋就把東西往客廳桌面倒,散出一疊相片和一些文件。「為了符合您山頂洞人等級的辦案習慣我把資料都印下來了!」


「這是....張虎?」拿起桌上的相片端詳,璟嚴很快認出其中一個人,那是當年被逮捕的毒販之一,據他所知這些人都只是替上級背鍋的下盤商,當時警方的筆錄漏洞百出,就像緊急抓出這些代罪羔羊一樣。


「對,就是他。」林和點了頭,拿起一旁的文件檔案,上頭密密麻麻的列了一堆數字,看著像是商品貨號。「那時候警方沒追蹤到是因為張虎用了拋棄式手機,查不到也很正常。但目前國內沒開放這類型的一次性手機所以發貨源其實只有幾個可能,稍微針對性的追蹤調查還是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我比對了時間點和銷貨端,只有這個供貨商在那個月進了一批貨,照著資料庫裡下訂單的帳號去追蹤IP才找到張虎的人頭公司。」林和惋惜似的嘆了一口氣,「如果早個幾年我還可以把張虎的購物紀錄翻的更徹底一點,但實在是過太久了,我也是找了好多朋友幫忙才復原了最後一筆資料....」


林和還在叨叨絮絮自顧自地說話,但璟嚴的心思卻停在文件上的最後一行字,那是一個通話時間,離程齊的死亡時間只差了一個小時。


代表程齊在接完這個電話後一個小時就去死了,這通通話內容以及來電人至關重要,然而這麼明顯的調查線索當年卻沒人去碰,一放就放了十七年。


「說起來也很奇怪,那時候警方接到線報去逮人,這幫毒販基本上沒什麼掙扎,像是本來就預計要投案一樣,如果他們真的打算背黑鍋為什麼非得把程師組拉下水?」


「……他們背黑鍋是一件事,程齊被誣陷和毒販勾結又是另一件事。」盯著照片上剃著寸頭的大塊頭男人,璟嚴總覺得越看越熟悉,但越去細想記憶卻又越模糊,他並沒有打算去解釋自己內心的猜測。「這個張虎現在這哪?」


「他還在監獄裡蹲啊。」林和聳肩,表示有些無奈,畢竟販毒是重罪,當年的那個毒品交易案件查出來規模又特別大,張虎不關個二三十年是不可能的。「璟哥,我打聽了一下,聽說這傢伙在監獄裡面混的風生水起,要讓他協辦一個已經結案的案子感覺難啊......」


「.....我當然知道。」把桌面上的資料收整好,璟嚴看了一眼林和又望向從剛才就看著自己的白髮青年,站起來往廚房走去。「接下來我會看著辦的,先吃飯吧。」


比起鑽牛角尖的思考今天得不到的答案,還是有一些事更重要一點,像是和外星人還有吵到不行的後輩一起吃晚餐。


(二)


說是看著辦其實璟嚴也沒有什麼選擇,程齊的案子經手這麼多年基本上能追查的線索都已經斷了,關係人不是死了就是拒絕配合或人間蒸發,他總覺得這個販毒網絡只是整個黑色企業的其中一部分。


所以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可以得到答案,他也必須嘗試。


再然後就是眼前讓他作嘔的場合。


因為情況特殊,璟嚴並沒有通過正規管道申請探監,和張虎的會面是由一名之前認識程警官的老獄警協助安排的。他記得老獄警離開前還特別叮嚀他絕對別逞強,張虎這傢伙在這混的好不是沒原因的,門口安排了兩個獄警,如果苗頭不對就立刻通知。


言下之意就是這個會面安全沒保障,他們也管不了張虎。璟嚴感覺整件事都非常荒謬,他從走進監獄就有很不好的預感。


先不論這裡難聞的氣味和讓人不敢恭維的環境,光想到這裡是匯聚極惡之人的場所璟嚴就感到非常反胃和頭疼,他揉了揉太陽穴想緩解症狀,但沈重的窒息感仍讓他不適。


這間特殊的會客室長的跟個接待會館差不多,就是小了點,簡陋了一點,沒有窗戶還燈光昏暗。名為張虎的男人點著菸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子後的沙發椅上,旁邊還跟了幾個小弟。


璟嚴微微呼吸斂了心神,他在張虎對面坐下,把錄音機放在兩人中間的桌上,直到機器發出冷漠的錄音提示聲,他緩緩推出一張照片,是程齊的。


「你認識他嗎?」沒多做解釋璟嚴便提問,他實在不想花費心力和張虎拐彎抹角,光坐在這個充滿污穢的房裡他就覺得強迫症要犯。


「警官真急啊?不是應該先自我介紹認識一下?」張虎聲音很大,臉上有條貫穿的疤痕導致他的笑容十分歪斜,看璟嚴臉上寫著沒必要他便自討沒趣的捏起照片一角,連看都沒看就哼了一聲。「喔?這不是老程嗎!」語畢他抬頭打量著眼前的警察,仍然一派輕鬆的模樣,像在回憶著舊友。「算一算他都死這麼久了啊.....我還真有點想他。」


「他自殺前和你通過電話。」璟嚴緩慢開口並沒有理會張虎的寒暄,他一邊觀察著囚犯的神情和肢體反應。張虎眼中閃過一點疑惑但身體連動都沒動,過了一會才瞭然一般的靠向椅背,璟嚴直覺告訴他張虎絕對知道一些內情。


「喔⋯好像有這麼回事吧,這麼久我都要忘了。」張虎聳肩,往璟嚴臉上吐了一口煙,惹的後者輕咳了好幾聲。「警官,說真的你找我不會就為了一個死人吧⋯警察薪水這麼少也是難為你們了。」


「其實老程也是可憐,你們警察收黑錢的肯定不只他吧?他真是命不好就被抓到了,被抓了也沒什麼還把自己搞死了......」張虎盯著獵物,隨著璟嚴表情越來越難看他卻像抓住了對方的把柄,故意放慢了語速讓人難受。


「別和我瞎扯,告訴我那晚你們談了什麼,他為什麼自殺了!」璟嚴沒忍住心中的怒火上前抓著張虎的衣領,但他很快意識到失態而鬆開了手。


沒想到這個舉動卻惹笑了張虎,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他在沙發椅背上捻熄了煙頭,布面上因此留下了一個醜陋的燒痕。


「想要真相?可以啊,反正老子這輩子是出不去了,告訴你也無所謂。」張虎笑的很輕蔑,眼神還有幾分玩味的意思。


「不過你能給我什麼好處?老實說我在這什麼都不缺......只差一個女人可以玩玩.....」張虎說著邊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警察,對方總給他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一絲不苟的髮型和扣到最頂的襯衫,修長結實的身材被衣服布料包裹卻仍能看出肌肉的線條,和門口黝黑肥胖的獄警不同,男人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十分蒼白,渾身透著一股乾淨的氣息,深邃的五官和緊皺的眉頭特別正直,淡色的瞳孔此刻因為憤怒和鄙夷而幽暗幾分。

然後他發現男人緊握的指節有些泛白,似乎正在克制著情緒。


真是太有趣了。

張虎久違感覺血液沸騰了起來,他不禁想像這個看似冷靜的男人屈服於自己身下的模樣還有被折磨時痛苦隱忍的表情,他竟覺得內心無以復加的興奮。

「不如這樣吧,你讓我和兄弟爽個一天,我就把當年做的勾當都說了?」張虎比了個含有性意味的手勢,一旁不知道誰還應景的吹了聲口哨。


「......開什麼玩笑?」冷聲回應,璟嚴感覺自己的不適和怒氣混雜在一起快要突破極限,再多說兩句話可能就要嘔吐。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對方不會輕易交代並且可能會以緩刑或其他物質條件作為交換,但他完全沒想過張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還是對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說的。

這已經遠遠超過他可以接受的談判程度,璟嚴拿起桌上的錄音機起身,準備離開。


「我沒開玩笑,我對您特別有興趣。」張虎不嫌事大的補充道,然後他看著男人側過身而露出的頸部線條笑的露出一口黃牙。「警官,如果可以我真想現在就上了你,操到你哭著求饒。」


穢語像是病毒在空氣中爆炸,那一瞬時間彷彿靜止,強烈的反胃讓璟嚴想立刻甩門離開,但他卻發現自己很冷靜,整個人像是定格一樣。雖不雅言論對警察來說早已見怪不怪,可是像這種赤裸的慾望和污辱他卻是第一次聽到。


「⋯⋯別得寸進尺了。」他咬牙忍下揍人的衝動,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璟嚴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那個骯髒的下水道。


張虎聽著對方冷漠的回應笑的更加猖狂,他發現自己的確認識這個警察。早在十七年前,那時候對方還只是個少年,在那個陰暗的地下水道裡性命垂危卻仍然不肯屈服,連聲救命都沒喊。


「別拒絕的這麼早,你如果想找到老程案子的線索也只能靠我了,其他人早都沒了....三天,我就給你三天。」張虎咽了口口水,貪婪的搓了手上的老繭後十指緊握,看似虔誠禱告的姿勢在璟嚴眼中卻像是勒緊咽喉的雙手。


「對了,警官您背後的疤還疼嗎?」張虎笑著開口。「監獄裡的老鼠可喜歡血味了。」



(三)


最後怎麼回到家的璟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一離開監獄就吐了,給老獄警惹了一些麻煩。

當時外頭下著暴雨,他自覺依照自己當時的情況如果騎車回家一定得出車禍,便在監獄門口打了車,雖然那當下他其實更想站在雨中被雨水沖刷,但理智告訴他別這麼做,雨水也很髒。


當他稍微冷靜時,已經站在蓮蓬頭下不知道多久,襯衫和褲子都沒脫但皮膚早被熱水燙的發紅。璟嚴艱難的關了水龍頭,空氣安靜的只剩下水珠不小心墜樓的聲音,浴室裡的水氣終於讓他乾澀的喉嚨得到紓解,他突然發現剛剛衝進家門時大門忘記關上。


好險外星人替他把門帶上了。璟嚴換下被浸濕的衣物穿著浴袍走去客廳時不禁對他的房客有些抱歉,自己剛才看起來一定非常嚇人。雖然事實也是如此。


一個小時前生剛點了外賣就聽到門口傳來碰撞聲,然後他的屋主臉上毫無血色和生氣跌跌撞撞直接衝進浴室,一關就是一個小時,晚餐都要涼了。


「......?」生用沈默表達他的疑惑和關心,但璟嚴只是安靜的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用很牽強的笑容表示自己沒事。然後他看見自己進門時隨手丟在玄關的錄音機被誰撿起來放在桌上,好像剛播完了一遍,他想起這錄音機最長錄製時間是一小時,超出時間就會停止錄音並重播方才錄下的音檔片段。


「.....對不起,嚇到你了吧?」男人說著,聲音有些沙啞,後者只是搖搖頭。


「你估計很難理解地球人為什麼會這樣,出門前看著還很正常,回家時就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樣.....其實我也解釋不了為什麼,但生活就是這樣子。」璟嚴記得有一段時間他得靠安眠藥才能入睡,還得努力控制自己不服下過量的藥丸就此長眠。他知道自己的潔癖是源自於強迫症,而強迫症是來自於十七年前的創傷。


本來他以為時間會慢慢帶走傷痛,但沒想到時間只是讓人漸漸的習慣,然後麻痺,當你再去揭開繃帶時才發現傷口已經腐爛,碰到時還是疼的不得了。


「那為什麼活?」青年看著男人問道,沒有起伏的語調讓屋子顯得冷清。


「....因為死了就沒有人能幫你證明一些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了。」璟嚴回答,這些年他也不只一次想放棄,如果就這樣死去會不會更好一點,那他也不欠程齊什麼了。

但轉念又想,如果自己做了和程齊一樣的決定,那當初為了救他而冒險的程警官又算什麼?他的生命意義從那一刻起彷彿就為了程齊而生,真的太累了,他卻不得不撐下去。


「有時候要證明那些簡單的事我們要繞很多的彎路,犧牲一些東西.....」這句話璟嚴其實是在對自己說的,像是最無用的安慰。


然後他聽見身旁的白髮青年用非常正常還富有邏輯的方式開口,如果璟嚴沒陷溺在情緒中可能會覺得對方撞到頭或被雷劈突然開竅了,但他只是緩緩轉頭對上青年難得認真的雙眼。


「不要去,不值得,一定還有其他辦法。」青年說。


璟嚴不清楚對方究竟聽了多少錄音的內容,但他寧願相信他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生,這可能是我最接近真相的一次。」他嘆了一口氣,其實自己也不確定這筆交易行不行得通,光想到要再走回監獄他就感到一陣惡寒,他不清楚事情會怎麼發生,但如果是張虎那肯定是一種精神上的摧毀。

他還記得當年十七歲的自己躺在黑暗中被死亡籠罩的感受,其實比起恐懼更多的是絕望,他害怕那種毫無寄託的虛無,只需一秒就會把人淹沒。


「那個人反正跑不掉,還有機會的。雖然我沒有立場改變你的決定,但是希望你想清楚,不要後悔。」男人的尾音未落青年便接著開口,聽起來竟非常客觀有理。


但男人卻像沒聽到,眼神黯淡的了無生氣,連外星人也看得出來他很不對勁,平常璟嚴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就算固執又龜毛肯定也說的出一個道理,但今天的他卻顯得過度悲觀。


事實是在見過張虎以後璟嚴的確不太正常,當年的記憶又翻湧而出,他感覺自己變回那個無力的十七歲少年,什麼道理在他聽來都像是在解釋無作為的藉口,他的強迫症又發作了。


「.......沒有什麼能比當年程齊的死更讓我懊悔的了。」勉強撐起嘴角,璟嚴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人怪他,但他怪自己,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放不下。

當他想起程齊一個人背負著那些莫須有的罪孽孤獨地死去時,他就沒辦法原諒當年僥倖活下來的自己,如果他沒有錯,那程齊又有什麼錯?


「.....我知道了。」生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勸服他。

「.....謝謝。」璟嚴也點了頭,感謝對方沒再繼續追問。


一陣沈默後青年突然靠向他,雙臂環過他的肩頭,給了他一個很安靜的擁抱。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璟嚴的頭就抵在青年的肩窩,他還能聞到對方身上和自己一樣的沐浴乳味,那一瞬間他卻感覺心臟疼得厲害,所有韌性都被擊碎,只剩下一個徬徨無助的他。


反射性地想推開對方卻無法動彈,也許是青年偏低的體溫讓璟嚴很是心安,也許是真的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璟嚴竟感覺視線模糊了起來,雖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可是他平日強大的自制力卻都在此刻失效,他只能努力不讓自己顫抖,而眼淚就這樣濕了青年赤裸的肩膀。


好像那艘無依無靠的小船在黑暗中航行了十七年後,終於靠岸。


不知過了多久,璟嚴聽見外星人的肚子很不符時宜的叫了。

他抬頭看向聲音來源的主人,青年仍然是那副一號表情。


「餓了。」外星人低頭看著他說。


「.....我去把菜加熱再吃吧。」璟嚴站起身有些困窘的走向廚房。


然後他聽見青年平穩的聲線在身後響起。

「會有辦法的。」


只要不放棄總是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