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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尼記得下雨時泥土濕潤的模樣。

還有水珠匯集在葉尖的樣子，滴落、混上泥土成為泥漿。

她記得烏雲密布的樣子，天空中電閃雷鳴的景象。在祖父的故事裡，那可以是各種奇妙的事情：天使們的眼淚、或是天父往雲層下倒水。當時她還小，不曉得那是甚麼意思，只覺得很有趣會跟著一起笑。

祖父的手是厚實的、帶著繭的大手。溫暖又粗糙，像火爐邊被烤暖的厚毯子，總是抱著她，帶她去玩。拿著鐮刀割下小麥，與她一起看麥子被磨成麵粉。把她舉在頭頂帶她去看金色的麥田。「麥尼——！等妳長大了，再帶妳去看海吧！」

祖父會指著金色的麥浪，告訴她海就是更大的湖，會掀起一波一波的浪潮，像被風吹過的藍色麥子。祖父總是在說，有一天他們要搬去港口的城市，這樣他們就可以天天看藍色的海洋，因為皮埃爾在港口做起了生意。有一天，他們會成為有錢人，就不用再種田了。

門前的麥田綿延到很遠的地方，再過去一些是隔壁莊園的葡萄田，藤蔓長滿了整個小山丘。對門的安德烈常常帶著她一起玩，牽她糊滿泥土的雙手，在木製的藤蔓架下玩你追我跑，這是他們之間最喜歡的遊戲。每天他們都玩到太陽落山。安德烈棕色的捲曲頭髮，和他翠綠色的雙眼。有一天他對自己說，「等妳長大了，我們結婚吧。」

她好像還聽得見家人呼喚她的聲音，下雨的夜晚天氣會很冷，所以吉勒瑪大姊會煮一鍋大大的蔬菜湯，她會去把剛出爐的麵包擺上桌子，等祖父和皮埃爾哥哥回來，一家人就可以開飯。吉勒瑪會笑嘻嘻的跟她說：「等妳長大了，妳會做出比我更好喝的蔬菜湯。我會教妳，妳可以從現在開始學……」

小小的麥德琳會唱著怪腔怪調的歌，坐在桌子前面等那扇門開啟。

等全家人回來……

「小小——的麥子，長呀長呀長——」
「拔出綠葉，長呀長呀長——」
「天使悄聲說，你快快長大——」
「因為天父——等不及吃麵包啦——」

「拉拉拉——」

「拉拉拉——」

麥尼總是等不到門開的那一天。

就像她只是敲個鐘就感覺到全身熱燙，很大的響聲在耳邊炸開，她的手指熱辣辣的，疼痛感像細尖的針那樣插進身體裡。

耳邊轟鳴聲不止，還參雜了很多人驚慌失措的聲音。

她等不到門打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