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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soner Of Love》02

  獄寺替全身溼透的山本遞來一條乾淨的浴巾。
  黑髮青年只能使用一隻手活動,令動作變得極其不協調。他看著這般笨拙的對方,然後伸出援手幫忙擦乾他髮尾的水珠。
  外頭風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他思索片刻,並啟口輕聲問道——

  ——你要住下來麼?

  沙黃色的瞳閃過一絲光芒,似乎對他出乎意料的邀請很是訝異,隨即又暗沉下來。這些細微的變化全看在灰綠眼裡。他緩緩停下擦拭的動作,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靜默伴隨雨聲蔓延,他從未見過男子如此沉寂。
  稍早佇立於大雨中的身影,看上去是那麼地孓然。但他們的生活已經很久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他選擇不問,留給彼此一個禮貌卻舒適的距離。
  遲來的點頭是青年的答案。獄寺起身拿過一雙室內拖鞋,並將鞋跟朝向他的位置擺下,發自內心的歡迎。

  六年的時光足以讓人改變許多。比方說他不會因為對方踩溼家裡的地板而生氣,更不會在意身後那怯怯打量著自己的視線。他指了指浴室,不等回應便轉身上樓翻找給留客的替換衣物。
  銀髮男子熟練地做著善後工作,還迅速張羅了些吃的。當獄寺從煮滾的鍋裡撈出燙熟的食物,山本恰好頂著一頭半乾的頭髮現身,露出有些吃驚的神情盯著他手裡的晚飯。
  「味道不算好,但還嚥得下去。」自己的廚藝在對方面前根本蹩腳地不像話。但這麼多年獨自在外生活,總會摸索出一套尚能接受的烹調方式。
  他稍稍拉開抽屜一隅,示意裡頭排滿了各式瓶罐。
  「想吃甚麼味道請自便。」
  簡單調味過後,他逕自坐下,邊瀏覽手機邊咀嚼著將生存必須攝取的養分吞下肚。東洋青年亦隨他的腳步於餐桌對角入座。

  「真的很謝謝你,獄寺。」

  獄寺抬頭,發覺那雙本來了無生氣的眼瞳竟溶出些許暖金色的碎光,連同嘴角噙著淺笑,朝他翩然映落。
  已經很久沒見到這個笑容了。
  正當他為對方恢復精神而鬆口氣,隨之而來的陰霾卻再次隱去山本眼中的光亮。他低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受傷的右臂,多少猜出了端倪。
  聯絡過白蘭麼?
  「問了,這次他也束手無策。」青年面色艱苦地說。「雖然完成治療後就能恢復正常生活,但我想,應該是沒辦法繼續打棒球了。」

  獄寺還記得高中最後一年的夏天,被臨時宣告此後必須拋棄黑手黨身分的少年們,在共演五年的人生舞臺首次選擇了歧路。山本是最快做出決定也最快退出的那一位,留下他們倆迷茫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打算同第十代首領進退,可經過各種考量,以及許多難以言盡的複雜個人因素,他最後亦做出了與大夥分道揚鑣的抉擇。

  而且是幾近杳無音訊的訣別。

  下定決心來到陌生的異鄉。獄寺隼人彷彿回到年少時期的孤身一人,而不似當年的暴躁性格,令他變得更加輕易隱入普通人的社會。他像個普通大學生一樣度過四年求學生涯,然後投身工作發揮所學。平淡的日子之於以前的他或許是奢望,卻在不知不覺中已然成為芸芸眾生的其中一份子,並逐漸習慣、逐漸淡忘。

  原以為這樣平淡且與大家保持一定程度疏離的日子將會持續下去,但偏偏他在雨勢滂沱的異國大街上瞧見了曾經的同窗,如同被擊落的雨燕一般孤苦伶仃地抱著傷蜷縮於暴雨中,既徬徨又無助。
  他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也許過段時間對方便會自己振作起來,變回那個總是衝他傻笑的天真大男孩。可經過稍早稱不上是聊天的交談中得到的情報來看,獄寺沒辦法樂觀以待。
  陳舊的記憶如浪湧上,他猛然想起學生時代曾聽聞山本也曾因為被醫生宣告無法繼續打棒球而試圖尋死。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不過一思及那毫無光輝的沙黃色雙眼,他不禁抿唇皺眉。

  ——好麻煩,可是又不能放任不管。

  如果是過往的獄寺隼人,肯定會掏出炸藥,一臉煩躁地說著關我甚麼事邊把對方轟出自己的視線範圍。可他早已褪去青澀,大人就該拿出相應的成熟態度處理對待。況且他們還是一同走過風風雨雨的生死之交,沒道理、更捨不得將這樣的他棄之不顧。

  先睡吧,剩下的明天再說。
  他對床上眼皮愈發沉重的負傷雨燕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