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十二:心異〉

BGM: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4N4sPl4DSQ

「停職一個月。」索緒爾在長椅上自言自語,望向平常日的公園。雖然人事那邊很公關的說當作喪假也好,但想當然爾是因為在屋頂上發生的事才導致停職。

「好在你的監視官是異都數一數二的狙擊手。」索緒爾記得夏朵在自己清醒後的第一句話,以及長官是如何用不確定的眼神看著自己。即使過往再怎麼稱讚和濫用自己的異能,夏朵仍然不喜歡會傷及友軍的超級武器。

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待命。於是她整晚躺在沙發上看養父喜歡的老片,在網路上遊盪,放空自己,等候想哭泣的時刻來臨,但直到清晨都沒有一抹淚痕。政府給了她新的強效抑制劑。她不免猜想悲傷的延遲是它造成的。

在養父死前她心底產生的迷茫和一直以來對自由的渴望,兩者都被家中突然的空虛吞噬掉,暫且壓在心底——如果他的遺願是要我選擇乖乖當鎮壓局呢?要是他的遺願是要我再鎮壓局內尋找自由和正義呢?要是他的遺願是要我真正自由的使用異能、必要時成為反抗者呢?

索緒爾終究沒能找到解答。

第一道曙光打入窗戶時,她忽然再也無法忍受家中的安靜,衝出家門並在不知不覺中抵達這座陌生的公園——她不想去常去的那座,不想遇到芭妮或任何熟悉的臉龐——不是為了尋找什麼,只是忽然感覺那個地方再也不是家了,少了貝里斯熟悉的義肢腳步聲和輕浮的談笑後就再也不是了。

她關掉停職通知視窗,盯著攤開在陽光下的機械花;花正隨著類似呼吸的脈動一開一闔,那一朵朵機械植物是異都用來代替植物行光合作用、製作芬多精、空氣清淨的東西。索緒爾一直認為它具有古怪的美感,或許因為就像語言一樣,機械花被人類假造出來詮釋了原本世界就存在的東西。就這樣理所當然的存在於此。

帶著女兒的父親出現在花圃邊,指著機械花要女兒閱讀一旁螢幕的植物小百科和環保教育內容。索緒爾咬住下唇,決定從長椅起身遠離,還給父女倆更陽光的花園。

索緒爾漫步在公園石板路上,直到座落三間由藤製品拼成的藤屋映入眼簾。它們長得像一座座藤編雪屋,倒扣在青綠色草皮上。

索緒爾選了一個鑽入其中,發現裡頭約能容三人盤坐,陽光微微透過頂部縫隙漏入。寧靜、窄小又不刺眼,索緒爾雙手後撐坐在藤屋下的草地上,試著放鬆。屋內有個小牌子標明了作者是Amyra Tiger,但沒有標作品名稱。她隨意猜想裝置藝術的名字,甚至是否有被取名,最後茫然迷失在思緒中。

縫隙灑下的陰影明暗不定,索緒爾抬起雙手捧起幾道略顯虛幻的日光。忽然,一道小小的陰影闖入視線,翩翩落進掌心。

「蝴蝶……?」擁有基礎生物學常識的人都知道蝴蝶不會輕易落在他人掌中。

難道是異能控制?
她仔細一看,發現這隻蝴蝶並非只是被控制的昆蟲而已,它的翅膀花紋內藏有文字:「現場看」。

小心翼翼地檢查蝴蝶,索緒爾發現這隻昆蟲的身體竟是一管紙捲;既然透過困難的紙藝將它偽裝,就代表是一捲不願被發現的書信。索緒爾觀察藤屋四周,靠在入口不能窺探到手部的死角再打開紙張。

內容相當短——

嘿、給女兒:
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成為怎樣的人,老爸永遠愛你。

因為是陌生的筆跡也沒有署名,第一時間索緒爾沒有將內容真正吸收,但內容已經道明了寄信者是誰。她不自覺捏皺了紙張邊緣,一次又一次的看。

紙張被水滴蘸濕。

索緒爾慌張地將紙握進拳頭保護它,接著才發覺那是自己的淚水。她很想起身鑽出掩蔽物,找出送來養父信件的神秘信差,但大動作很可能會被躲在某個高處的監視官發現。把紙蝴蝶收入口袋深處,索緒爾給了自己幾分鐘冷靜時間,擦乾淚水後才離開公園。

/

玫瑰盯著政府平台上發布的死亡訃告,上面展示出前鎮壓局幹員貝里斯•林的臉,訃告下方發佈者署名「養女—茱莉亞•索緒爾」。本來玫瑰只是打算看看自己是否害死了那個不巧拯救自己的鎮壓員,結果似乎死的是那人的父親。

「干我屁事……。」玫瑰皺起眉頭喃喃低語。她沒有向毆打自己的幽靈船吐出太多關鍵情報,整起事件確實不關己事,但看著救命者的遭遇引起了奇妙的愧疚感——或許是因為曾同為孤兒而產生的令人同情?

玫瑰點閱下一篇新聞,幽靈船的死訊使她興高采烈,政府和鎮壓局把他納入鬼魟一派邀功,玫瑰不關心真相如何,只覺得自己活得比敵人長是再爽不過。「嘿嘿,不是你戰勝牛,就是牛挑死你囉。」

如今沒了債主黑蛇的掌控,也沒了幽靈船的威脅是好事;但懷錶被黃泉路搶走,最愛的下水道秘密據點也被鎮壓局抄。幸運的是,玫瑰這陣子待在鯨魚之家幫忙兼避難,倒是躲過一劫。

「可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既然那麼好運,應該要拿這個運氣一鼓作氣賭一把才對。」最近街談巷語中出現了一位會幫助反抗者的佛心企業家,儘管事情還沒搞到人盡皆知,但身為情報商先機就是一切。更何況現在債主掛了,黑蛇賭場炸了,戒賭顯得沒那麼急迫,可以順便去玩一玩。

賭輸了就要博更大。玫瑰溜出鯨魚之家找尋情報和下一間適合的賭場。熙熙攘攘的午休街道邊,兩棟金融大樓的慘烈新聞吸引了她的目光——不僅只有她的目光。

「「噢!」」

一位棕髮女子跟她撞成一團,對方搶先道歉:「對不起,我走路不看路。」

女子的聲音有點耳熟,玫瑰看向那人手上的畫作背面,瞄了眼女子背著的畫架和背包,想起自己在哪聽過這道嗓音。「啊,是那個把以為夜店樓梯通往公廁的女畫家!」

「咦,你怎麼知道?」

總不能說是在監視夜店的時候看到的,竊聽Gravitini帶來的紛亂已經夠多了。「哦,我在那附近造訪朋友,在陽台上聽到的。」

「啊哈哈,記憶力真好啊。真是見笑了,當時我的房租遇到瓶頸,多喝了幾瓶超商啤酒。」畫家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雜亂的瀏海,反而把它弄得更亂,這動作讓玫瑰得以看到了她手上畫作的正面。

「咦,這兩個人!」畫惟妙惟肖地捕捉到索緒爾和其養父在餐廳表演舞臺唱歌的畫面,他們看起來十分快樂、無憂無慮。

「你認識他們嗎!」沒想到話一說出口畫家的眼睛倏然冒出期待之火,嚇了玫瑰一跳。「我在公園曾經畫過這個黑髮的肖像畫,但不知道她的名字。後來在第一區熱炒喝幾杯時看到他們在唱歌,回家後覺得畫面很可愛就畫了。畫完後原本想在那家熱炒或當時的公園找這個人想送給他們,卻一直找不到……。」

「全手繪寫實肖像畫?這年頭很少……等等,你該不會就是婁晨進!」對方震驚的表情證明了玫瑰的猜測。

「你難道有讀心的異能……?」
「才沒那麼好的異能,有的話我還會窮成這樣嗎?只不過是我以前的老闆也跟你買過一幅肖像畫。」

「哦……再差也不會有我糟。我的異能是只要看過一眼就能手繪出寫實的外貌。可是現代有攝影機、相機、AI繪圖,所以,你懂得。」

真慘,難怪老是在喝酒。玫瑰克制自己在別人的酗酒問題上發表意見:「雖然我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但確實能幫你找到其中一人,這幅畫一定能給她帶來很多安慰。」

情報商轉傳死亡訃告給畫家,畫家說了幾句惋惜的評價,約玫瑰當天在訃告上的殯儀館碰面。「兩人一起比較不會緊張。」

玫瑰答應歸答應,但直到送行當天的後半段才現身。她看著坐在前排聽取所有人致詞的索緒爾背影,發覺她頭髮剪得更少了。玫瑰嚥了嚥,暗自希望現在的索緒爾幹員不會看到反抗者就像對付頭髮一樣一刀兩斷。

/

異都地小人稠、人種宗教混雜,不少殯儀館採取火葬,不但可以發電還、節省墓地空間,也符合不少民族的文化。不過病毒在火焰放出系異能者身上留下了往生後的小困擾:他們不容易燃燒焚毀。

最後殯葬業者推薦索緒爾把屍體體面送行後放入生殖能轉化機內絞碎,需要的話可以留下想要的骨頭或頭髮紀念死者。

坦白說索緒爾不在乎逝去所留下的物質。真正讓她得以送走養父的並非屍身、儀式或致詞,而是那封信。是那封親筆卻非親筆的信內文字承載的意義。

儀式結束後,兩張意想不到的臉找上了她。婁晨進和玫瑰。不尋常的組合生疏卻彼此認識,索緒爾想起幽靈船死前說玫瑰吐露情報,但既然有臉出現在送葬儀式裡,想必跟養父綁架一事沒有直接關聯。

「這幅畫,我想送給你。節哀順變。」畫家遞出了一幅畫,上面的圖像很真實,卻擁有手繪特有的溫度。

Arcadia裡,他們曾笑的如此開心。

「謝謝你。」索緒爾接過畫作,一時間千言萬語梗在喉頭。

「喝一杯嗎?心情會放鬆很多。」知道對方是友善提出邀請,不過索緒爾只能搖頭。

「抱歉,政府不讓我喝酒。」

「管他們讓不讓喝?」玫瑰迅速接話,望向疏散中的其他賓客並壓低嗓音。「這種時期沒人能對你想喝醉提出異議。」

「也……也是。」索緒爾不確定監視官會怎麼想,但既然放縱過她擅自衝去公園,只喝一點點應該不會被找碴。畢竟法律或SOP中並沒有真的規定停職中的異能鎮壓幹員禁止喝酒。

玫瑰和婁晨進離開前將電話號碼塞給了她。

她抱著畫回到家中放好,坐在餐桌前拿著抑制藥劑愣愣地把玩。

只要用異能支走監視官,就沒人管我不是嗎?*索緒爾猛然抬頭,看向窗外的攝影機。*只要閃過所有機械儀器,就沒人能發現我不是嗎?

只要將某人化成自己,他的一整天都是自由的,只要能僱用做得到的人,就可以完成無傷大雅的自由時間,爭取一點喘息機會。

這種人玫瑰肯定認識很多。

索緒爾皺著眉放下手中的藥,走出家門向路人借用手機,在屋簷下撥打了一通電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