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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鬼車掙扎那會兒沾上的。由良有點心虛,她忘了鬼車的斷頭血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毒,而是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詛咒,自己還天真地想用一半的妖族血統扛過去,果真如神木姬所說的不知死活。 「對了,那傢伙呢?」 「在隔壁,尚未清醒。」轉過身去開始搗鼓什麼,神木姬抬手指了指,「妾身已下了結界,細正在外面看守,汝盡管放心。」 鬆了一口氣,由良朝走回來的神木姬一禮,「多謝神木姬大人。」那時候沒來得及交代就沒意識了,幸好神木姬沒讓手下沒把那傢伙丟包。 「客氣,畢竟這次的茶葉味道很香,妾身很喜歡。」小女孩笑瞇瞇地將茶杯塞進她的手裡,「來,喝茶。」 …… ………… 也太自動。 一醒就發現茶罐不翼而飛只是沒來得及問的由良看著手裡那杯清澈的琥珀色茶水,沁人的茶香伴隨著裊裊蒸氣緩緩上升充斥鼻腔,心情很複雜。 「難得未著那身制服孤身前來,還帶著上好的茶葉,如此誠意,妾身可不能袖手旁觀哪。」神木姬又揮揮手,幾顆發著光的小點飛了過來,仔細一看是螢火蟲,馱著一個裝著精緻糕點的小碟子,停在由良手邊,她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吃點東西,天暮山兩天前新供的點心,配上這熱茶正合適。」 抝不過神木姬的好意,由良只好乖乖地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 清爽的口感在嘴裡化開,綿密的內餡並不甜膩,直到現在由良才發現自己肚子早就餓了。 神木姬雖然是神明,庇佑的卻不是人類,而是妖怪。 「天暮山」一脈的九尾妖狐、貓又一族中的「夜鴉哭」,曾受過神木姬庇蔭的兩支妖族將神木精魄化身的小女孩視為神靈供俸,並約定每三百年選擇族中一位子弟前往參天神社,做為侍衛,跟在神木姬身邊學習,至今已有千餘年的光景。 神木姬身為妖族神明,自然不太管人類的事,雖然她對由良還挺有好感……準確說是對她身上那一半的妖族血統感興趣,經常讓她多來拜訪自己,但願不願意為她在公事上提供幫助全看當下的心情。這次先斬後奏直接把燙手山芋扔到她的地盤上還沒有多計較,看來和卯兔要的這只茶罐功不可沒。 ……當然,也不排除因為她那時候看起來太慘的原因。由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感嘆自己走運還是吐槽神木姬某方面來說十分不妙的惡趣味。 「對了,我睡了多久?」 「一天。」神木姬從寬大的袖袍裡豎起一根手指,「外面的月亮又升起來啦。」 幸好沒睡過頭……由良想了想,將已經空了的小碟子放下,問:「我能去看看那傢伙嗎?」 神木姬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吃完東西力氣也差不多恢復了,由良站起身,跟在小女孩後面走出房門,就看到守在門邊的貓又少女。 「紅雪小姐。」 「稻野小姐。」綠瑩瑩的眼睛在看到她走出來時露出了寬心的神色,出聲打了招呼。 「紅雪和細昨晚還在用一個月的蜜柑和蕨餅打賭汝何時甦醒呢。」笑瞇瞇的一句話把自家侍衛賣了,神木姬抬起袖子,掩著嘴笑得樂不可支,「只是萬萬沒想到如此之快速,小雷獸的自癒能力日益見增啊。」 「……」似乎想起了什麼,由良臉上一瞬間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無言地看著紅雪的視線游移,心想你們神木組真是越來越無聊了。 守陣的細老早就察覺到動靜,一抬頭看到的就是由良用若有所思隱約帶著某種憐憫意味的表情看著自己,以及自家上司一臉看好戲、同僚看天看地看風景的場面。 「……?」 什麼情況? 「神木姬大人、稻野小姐。」 「細先生。」見白衣少年一臉茫然,由良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正了正臉色,「我來看看那傢伙。」 見神木姬點頭,細微微頷首,拉開了門。 鬼車還沒醒,身上的衣服還維持著昨夜和由良戰鬥過後破破爛爛的慘樣,身上的傷被大致處裡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去意識的關係,那種邪惡和不祥的感覺已經沒有了,孤伶伶地躺在房間正中央,莫名有種單薄的感覺。 「……那塊白布怎麼還蓋著。」看著鬼車規規矩矩的仰躺姿勢,臉上那塊白布八封不動的罩著,這場面怎麼看怎麼微妙,由良嘴角抽了抽疑惑的問。 「那塊白布不能掀。」細在她身後回答,「不過你好奇的話,看一眼還是可以的,別看太久。」 「?」有些不明所以,但到底還是有點好奇心,見神木姬沒有表示,由良伸出手,捏住了白布的一角,小心的掀開—— 在看見鬼車真容的瞬間,由良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 白布之下是一張幾乎可以稱得上無害的少年臉孔,因為受傷的關係臉色還很蒼白,甚至有種病弱的俊美……然而,這樣一張本該俊秀的臉右半邊卻一片血肉模糊,肌肉整個腐爛壞死,看上去猙獰得可怕,讓人無法將兩半邊的臉結合起來。 「鬼車的第十顆斷頭。」神木姬輕聲說道,「妾身這也是第一次看到其反映在擬態上的樣子。」 由良說不出話來,作夢都想不到這張白布下隱藏的面容居然會是這副悽慘的模樣,呆愣之間嗅到了一絲惡臭,猛一回過神發現鬼車的右半臉居然開始滲血,隱約似乎還開始蠕動,瞬間讓由良聯想到他原形時第十顆頭猙獰的斷面,回想起細方才的話,她趕緊將白布蓋了回去。 惡臭霎時消散,白布安安靜靜得覆在鬼車的臉上,將所有的醜陋和美麗嚴嚴實實的蓋住了。 「……是抑制法術。」眼見她還沒從衝擊中緩過來,神木姬伸手放在白布上方,淡銀色的陣法現形,仔細一看和方才繃帶上的有點類似,「比妾身給你用的要複雜多了。」 由良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的半臉。 方才在夢境中,右臉的劇痛……難道…… 「……是他、咳,是他自己畫的?」一出聲覺得聲音有點不對,由良清了清有點乾澀的喉嚨問道。 「不好說呢。」小女孩抬起袖子掩了掩嘴角,「依妾身之見,不太可能。這孩子的本體看起來雖然很大,但充其量不過三百餘年的修為,而這個陣法上所殘存的力量感怕是有至少六百年以上,另外據妾身所了解,鬼車一族不擅長法術,加之兇鳥的習性並沒有所謂的傳承,能畫出這麼複雜的陣法不現實。當然,也有可能這孩子是個特例。」 由良愣了一下,「……三百年?」這也太年輕了。 「是啊,」神木姬彎了彎眼睛,「汝為半妖,全力應對都尚且能圖到一個兩敗俱傷,既然如此,妾身實在好奇,究竟是為什麼,汝會想到要向妾身求助呢?」 「……」這就說來話長了。 向神木姬稍微簡述了關於鬼車的事情,小女孩靜靜的聽著,瞇著眼睛看不出情緒,由良有些不安的看著沉默的神明,末了聽見一聲戲謔的輕笑。 「無意義的牢籠。」神木姬輕聲說道,眼睛微微睜開,「帝都之輩,何等愚蠢。」 無法自行解決事件的厄除者們、在帝都中隱藏著身分、自甘束縛手腳不得任意使用力量的妖異之流們。 無法理解。 由良不敢吭聲。 「這個孩子,不是神靈。」收了戲謔,神木姬低下頭看著鬼車說道:「不過,其身上確實有神靈的痕跡,陰陽師們的判斷沒有錯,如果不是使徒,那或許便是容器,但昨夜與紅雪料理傷勢時並沒有發現這孩子身上有神靈的印記,妾身判斷其為神靈容器的可能大些。」 「容器……是指附身?」 神木姬點頭,「鬼車身為古代大妖,更曾具有神格,本不應這般容易遭到拿捏擺布,但思及這孩子的年紀,恐怕是在精神力尚未成熟時就被控制,至於實際的情況,只能等他醒來,親自說清楚了。」 由良瞪大了眼睛。 神木姬大人的意思是…… 「怎麼這般看著妾身,汝等的目的難道不就是如此嗎?」抬起手,過長的袖擺輕輕的撫過鬼車面上的白不,神木姬的嗓音逐漸變的危險而玩味:「雖說逗弄細和紅雪那倆孩子玩鬧的日子十分愜意悠閒,但來點消遣也未嘗不可。」 「妾身倒是想看看,在妾身的地盤上,這上不了臺面的東西能耍什麼小花樣。」 ……怎麼還給她聽出了一點期待的意味呢。 由良暗地裡嘆了一口氣。不過總歸是達成了目的,甚至比預想中的還要順利的多。 雖然卯兔多次告誡過神靈的危險性和不確定性,幾次參與到有牽扯神靈的案件時由良也能體會到卯兔說的都是真的,神木姬也同樣是如此,然而對她卻都體現在了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和逗弄上,更多的則是偏愛和縱容。 時至今日,由良還是搞不懂到底是真的只是因為自己身上的怪異血統,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神靈向來比怪異更加難以捉摸。 看著小女孩,由良深深的低下了頭,「有勞神木姬大人。」 話說得差不多,想著與卯兔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剛和神木姬走出房間,由良就看到了令她十分匪夷所思的畫面。 「……你倆搞啥呢。」 只見一狐一貓蹲在門外猜拳,旁邊還有螢火蟲在空中排成數字幫他們記勝負,現在已經記到三十二比三十三了。 細和紅雪同時抬頭看她,「稻野小姐你的妖力剛透支過,還沒完全恢復,最好短時間內不要動用妖力,我們其中一個會送你回帝都。」 「……」你們至於嗎。 「細去吧。」面對兩個想翻天的下屬,神木姬微笑著堅定了自己身為上司的威嚴,無視兩妖苦戰至今的勝負結果,直接拍板定案,「紅雪去守著那孩子。」 「……是。」 只能領命的兩妖在神木姬轉身的時候互瞪了一眼,由良幾乎能看見視線交鋒時擦出的火花。 「對了,神木姬大人。」 正準備送客的神木姬回過頭,半妖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支吾了好一會兒,有些猶豫的開口:「在被神靈附身的時候……宿主對自己的身體是有自主權或意識的嗎?」 「……」 神木姬沒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的觀察著由良的表情。 「小雷獸,汝還向妾身隱瞞了什麼事情嗎?」 神木姬不答反問。由良渾身一僵,手不自覺的抬了一下,差點反射性地要捂住左耳,頂著神木姬似笑非笑的的目光僵硬的把手背到身後。 「現在還不確定。」她小聲說道,目光不自覺的游移,看著腳邊的木製地板:「我還需要……再花一點時間來確認。」 確認那是夢境,還是回憶,以及……究竟是不是「他」。 「……汝果然還是不適合做厄除者。」 嘆息般的話語聽的由良怔愣了好一陣,在抬頭看去時小女孩已經轉過身,「附身程度依照附身者的能力、偏好,或是被附身者的承受度和約定等等都會有所不同……汝的疑問,妾身無法給出答案。」 「然,若是妾身要附身於細和紅雪身上,那必然是要令他們的身體完全為妾身所用,既然如此,他們的意識清醒與否,汝認為這對我等附身者而言,很重要嗎?」 一直到躍上了恢復原形的細身上時,由良都還沒從神木姬的回答中回過神來。 「稻野小姐。」或許是她的不安和恍神透過毛髮傳了過來,雪白的妖狐微微側過腦袋,五條尾巴輕輕的甩了一下,「要出發了。」 「嗯,抱歉。」由良甩甩頭,朝自己的袖口瞥了一眼確認神木姬大人派給她的螢火蟲有好好的藏起來,趴伏在妖狐身上小心地抓住他,低下頭朝神木姬喊道:「神木姬大人,如果他醒了請立即連繫我,我會立刻趕回來的!」 笑著點了點頭,神木姬看著妖狐發出一聲清鳴,同紅雪目送著他們離開了神社。 同一時間,結界中。 少年鬼車的手指微微的抽動了一下。 救…… 死…… 由良渾然不覺耳後的紅花印微弱的閃了一下。 然後,重歸平靜。 *** 夜彌早早就被卯兔催著來到了當初約好碰面的地點。 「卯兔,你真的不用跟來的。」 看著非要跟來的自家主子,夜彌很無奈。 「不行,我得親眼看著小由良回來。」自從一覺醒來看見友人的替身的狀況後卯兔就一直很焦慮,秀麗的眉毛緊鎖,入夜之後的晚風有些涼,女孩不安的搓起手指。 夜彌看著她皺起眉,移動了身體擋住了風。 遠遠的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小點,而且正在飛速的靠近,陌生的妖族氣息讓夜彌的瞳孔瞬間收縮成爬蟲類的細長狀,脖頸上出現了細小的夜色鱗片,不善的咧開了獠牙,站在卯兔的面前毫不猶豫地擺出了威嚇的姿態。 「等等,自己人!」察覺到敵意的白點傳來了熟悉的喊聲,「夜彌,是我!」 夜刀神愣了一下,被保護在身後的女孩一聽到聲音,連忙從式神的背後鑽出來:「小由良!」 白色妖狐在他們面前煞住腳步,伏下身讓坐在身上的人從自己身上下來。卯兔急切的迎上前抓住友人的肩膀,「你還好嗎?有沒有怎樣?」 「卯兔?」看到女孩出現,由良愣了一下,連忙反手握住她的手臂,「我沒事……你怎麼來了?」 「你的替身損壞了一部份。」卯兔一眼看見她身上的繃帶,臉色頓時有些白了,「你受傷了!」 「沒事,處理過了。」安撫地拍拍女孩的手,由良這才抬起頭,朝夜彌點點頭,「我們先回去再說。」 「那他怎麼辦。」夜彌沒好氣地朝白狐撇撇嘴,對方此時已經化為一名白衣的少年,神情有些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能進書院的。」 「他……」 「我會暫且在帝都找一個安身的地方。」 由良轉過頭訝異地看著他,「細先生?」她以為妖狐的任務只有護送她回來。 「是大人的意思。」當著外人,細沒有說出神木姬的名諱,「大人說過,稻野小姐現在的狀況最好再養一陣子,之後有什麼需要,在不危害大人利益的前提下,我都可以幫忙。」他攤開手,掌心上出現了一隻螢火蟲,發現眾人在看著自己時還閃了閃尾燈以示友好。 有點尷尬地避開了卯兔嚴厲的視線,由良在心裡嘀咕著難怪當初紅雪表情那麼哀怨,你們根本就是想出來玩吧。 「咳,我在這邊有認識的……要我幫你跟他們說一聲嗎?」 細的眼睛微微一亮,「拜託了。」 給了細一張證明是自己讓他過去的信紙並告訴他風捲小舖的位置後,白衣少年便離開了。 「好,那我們也走吧。」拍拍卯兔的手背,由良長舒了一口氣,「回書院交換一下資訊。」 他們悄悄的回到了書院,沒有驚動到任何人,然後在寢室裡點了燈,壓低聲音交換情報。 聽完由良在神木姬那裡得到的判斷後,卯兔沉思了一會兒。 「其實在你離開後不久,我也有想到那名鬼車可能不是惡神本尊,既然『那位大人』也這麼說了,那麼也能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 由良微微傾身,「你查到了什麼?」 夜彌將幾本書卷往案上一放,努努嘴,「這些。」 「畢竟只有兩天,能找到的有用資訊有限……」卯兔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由良拿起那些卷章翻了翻,發現是一些地方誌,其中幾本看起來有些破舊。 「佐向山、藤勢、墨竹村……」由良喃喃的唸出這些地方誌的標題,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最後一本,「三津森……我沒聽過這些地方,你是怎麼找到這些的?」 「這些不是我找的,是……」卯兔遲疑了一下,「是老師拿給我的。」 由良驚訝的抬頭,「大陰陽師閣下?你問他了?」 卯兔搖搖頭,「不是,當時我想著將之前看過的惡神卷章過濾出有使徒或眷屬的資料,後來不小心睡著了。聽夜彌說老師看了我當時在查的資料後幫我過濾了一次,又拿了其他的來,有一些還是只有他的權限才能拿到的。」 由良目瞪口呆,頓時覺得手上拿著的書卷有點燙手,「真的假的……」 她知道卯兔跟在那名大陰陽師身邊實習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大陰陽師也很看好她,兩人私交挺好,但沒想到會好到願意為她調閱權限。 「別看我,我也很懵。能幾秒鐘看出卯兔在查什麼我都覺得他不是人類。」夜彌聳聳肩,「對了,還有件事得告訴你,大陰陽師可能知道你偷溜出去了。」 由良身子一僵,「你說什麼?」 「小由良你先別擔心。」卯兔連忙說道,「老師沒把這件事聲張出去,夜彌還說你的替身發生異動時,好像是老師幫忙壓下去的。」 由良的張大嘴,「等等,你的意思是……大陰陽師閣下在幫我們打掩護?」 夜彌凝重地點頭,「顯而易見。」 「不是……他為什麼要……」問到一半由良就沒再問下去了,因為她知道就算問出來,這裡也沒人能為她解答。 「……算了,先不說這些。」既然大陰陽師暫時與他們站在同一陣線,由良決定先把重點擺在案件上,「這些都是什麼地方?」 「今天空閒的時候我比對了一下現今的地圖,這些都是找不到的。」指了指那幾本破舊的地方誌,卯兔回答道:「估計是曾經存在過,但現今消失了的地方,可能之後還要請人拿去比對一下過去的地圖才能知道。」 「……大工程啊。」由良嘆了一口氣,「不過至少有進展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看未必。」夜彌冷哼一聲,雙手托著後腦杓往後一靠靠在牆壁上,懶懶地掀起一邊眼皮看著兩名看向自己的女孩:「犯人是限制住了,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跟其他人說?禁足期間擅自偷跑就算了,還和目標怪異有直接接觸,你真覺得靠著冴木那小子這次還能罩得住你?」 青年的語氣看似是單純的提問,目光卻帶著某種警告的意味,由良知道這是在警告她別想再把卯兔拖下水。 「……我有幾個說詞。」她低聲說道,「不會牽扯到你們,也不需要替我背書,但我得看看明天的動靜再決定該怎麼說。」 攤牌的時間比由良預計的還要快。 翌日早晨,一張紙人形直接殺到面前。 『由良。』 正在吃早餐的由良直接嗆了一口。 紙人形裡傳出的是冴木的聲音。 「咳……前輩?」 卯兔默默地展開了隔音的結界。 『……兩天前,有地方的同事說發現東北邊的荒林那裡出現疑似大妖鬥毆的動靜,但因為地點不在帝都且沒有牽扯到人類所以上面沒有要求徹查。』男人平穩的嗓音傳了出來,明明看不到人,卻讓由良不自覺的挺直了脊背,隱隱感受到了某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由良,是不是你。』 由良敏銳的查覺到冴木用的不是問句,她吞了吞口水,戰戰兢兢的回答:「……是。」 隨後是一陣沉默。 由良有些不知所措的和卯兔對望了一眼,她和冴木平時拌嘴慣了,出任務時正經相處的時間也不少,但這樣的冴木她沒見過,她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該說些什麼。 『……你啊。』 半晌,紙人形裡傳來了冴木嘆息的聲音,壓抑的氣氛一下消散了,沒有了方才的平穩,男人的聲音無奈,還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仔細一聽還有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 像是一直強迫自己冷靜而繃緊的神經終於放鬆了。 由良一下反應過來,聽見消息的時候冴木恐怕就已經猜到和她有關係了,說不定當下立刻就聯繫了書院想確定她的安危,卻因為卯兔——甚至可能是大陰陽師閣下——的掩護,什麼都沒能打聽到。 作為她的上司,冴木太了解她了,她不是什麼安分的主,連著兩天鬼車都銷聲匿跡,加上前科累累,想不聯想到和她有關都難。 這兩天連卯兔都那麼提心吊膽,被矇在鼓裡的冴木又該有多擔心。 「……對不起,銅牙。」她低聲說道。 一旁的卯兔輕輕的撫了撫她的背。 『……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嚇出病來的。』過了一會兒冴木似乎調整好情緒,雖然聲音還有點啞,但已經恢復了以往由良熟悉的口吻,『鬼車呢?』 「暫時無法行動。」由良頓了頓,最後輕咳一聲:「『那位大人』出的手。」 『……是嗎。』一下接收到由良的信號,冴木沒有多問——問了也不是真心話,就是之後往上呈報又得胃痛幾天——靜靜的聽由良把報告這兩天從神木姬那邊得到的情報和卯兔的發現,末了呼出了一口氣:『已經消失的地址、容器或眷屬……我明白了,晚點讓卯兔把那些資料整理了帶過來,我立刻安排人手重新調查,對了,大陰陽師閣下那邊呢?』 「……還沒說呢。」由良幽幽答道:「你的動作太快了,我們早餐還沒吃完……」雖然感覺就算她們不說,大陰陽師大概也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行吧,你們吃完趕緊跟他報告去。』 「等等,前輩。」在冴木切斷連結之前由良突然喊了一聲,比了個手勢讓卯兔先不要撤掉隔音結界。 「那傢伙,最後必須要抹除掉,對吧。」 『這是當然。』冴木的語氣有點疑惑,『他們殺了人,不管是背後的惡神還是那名鬼車,我們都不可能放過的。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小由良?」一旁的卯兔不解的用氣聲喚她。 由良抿了抿唇,話語在舌尖上滾了一圈,最後還是被嚥了回去。 「……不。」她輕聲說道,腦海中鬼車躺在房間裡單薄的身影一閃而逝,以及神木姬最後的話語,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垂下頭不讓卯兔看見自己的表情,「沒什麼。」 傳達了鬼車被暫時牽制的消息後,相關厄除們迎來的喘息的機會——原本打算用「相識的神明因無意間知道自己被標記後出手幫忙」這個說詞據冴木所說完全沒用上,上面比他們更了解神靈們隨心所欲的習性,再想追究也只能妥協,畢竟誰都不想一頭撞在具有完整神格的神明的槍口上,事後冴木總是不得不感嘆由良這個後台是真的硬。 「你好意思說我。」瞪著冴木軍服上繡著的紫藤花紋,由良一臉鄙夷。 對此冴木只能乾咳一聲掩飾過去。 由於不必再擔心被當成目標,由良的禁足令解除了,重新加入了調查小組,跟著組員們查找那些消失了的地名現今的地址。期間大陰陽師託人給由良和卯兔帶去了消息,印記雖然還找不到移除的辦法,至少能暫時屏蔽力量。 但由良婉拒了。 「反正他現在哪也去不了了。」 卯兔和冴木都對她的決定不甚贊同,大陰陽師卻沒有堅持,在那之後沒有再派人來勸說。 後來,由良抽空去了一趟風捲小舖看望細,欣賞到了某神明侍衛因為沒有錢付房租被迫下海打手,一群妖怪員工看熱鬧不嫌事大,在某資深員工的帶頭下把長相妖孽的五尾妖狐推到小舖前面去招攬客人。 由良無比惋惜神木姬大人和紅雪無法欣賞到這精采的畫面。 當時許多雜鬼也來看熱鬧,看見由良時,小怪異們興高采烈的直往她身上撲,掛在她身上甩也甩不開,七嘴八舌的就著曾經和幫助十紋保人的事蹟吱吱喳喳地朝她邀功。 心頭上的那聲抱歉在雜鬼們的嘻笑聲中漸漸地放下了,由良意識到他們是故意的。 小怪異們在用他們的行動向她傳達他們不需要她的愧疚。 他們或許量小力微,但也有屬於他們的尊嚴。他們承了她的恩,也早有了覺悟。 由良選擇尊重他們。 然後,過了三天。 正在風捲小舖看細笑話,不是,探班時,一直藏在兵符匣裡的螢火蟲突然飛了出來,停在由良的食指上。 螢火蟲發出了小女孩有些懶洋洋的嗓音。 「那孩子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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