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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paro──玻璃珠子〉

夏末微涼，蟬聲也變得微弱了不少。

三嶋月季剛完成女學校的功課，正坐在廊下讀著夏目漱石的最新作品，又長又順的髮絲在微風中微微搖曳著，末端帶著一點點紅。月季撥了撥頭髮，感到一絲涼意：「啊，即將入秋了呢！」
她一直是個認真的孩子，身為三嶋家的獨生女，她很努力地完成父母的期待，不僅剛入學幾個月就在女學校名列前茅，做事也認真仔細，父親和母親都對她十分放心。月季學習認真，課餘時間就是坐在廊下，對著後院茂盛的草木看書或畫圖，午後的時光悠閒又寧靜，她最喜歡這樣的氛圍了。
「沙沙──」院子深處的赤松後面似乎有什麼動靜，月季豎耳仔細聽，接著聽見了幾聲尖銳的哀號。她放下小說，一手抓起案頭一本硬殼精裝字典，一手緊張地抓著袴的下襬，穿好木屐，小心翼翼朝著聲音來源前進。

「喵啊啊啊──」月季一驚，一把撥開了赤松的枝枒，看見矮牆上站了四隻貓。三隻大三花圍攻起中間較為瘦小但精實的虎斑貓，毫不留情地撕咬、揮爪，但傷痕累累的虎斑貓不甘示弱，頻頻朝著周圍的貓怒吼，找到空隙就猛力抓回去。

就算是貓，三打一也太卑鄙了！月季知道現在介入可能會在亂中受傷，但看著虎斑貓身上新增的傷口，她終於忍不住了：「通通給我住手！」趁著虎斑向下蹲伏的一瞬間，她抓緊手上那本「大正漢和大辭典」用力一推，三隻貓還來不及反應就掉到隔壁齊藤太太家的院子裡去。接下來一陣雞飛狗跳，沒多久就聽到隔壁小白追著逃竄的貓而遠去的聲音。

月季鬆了一口氣，一抬眼，發現虎斑貓站的直挺挺的，一動也不動的盯著自己。牠的雙眼是純淨透明的綠，月季愣了半晌：「好美的眼睛，就像玻璃珠子一樣。」她想起小店裡綠瓶子的彈珠汽水，裡面裝的就是像這樣澄澈的綠。她試探性地在貓面前伸出手，牠卻沿著矮牆跑走了。

「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到牠呢？」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月季總在出門上學時發現門前有幾顆玻璃珠子。一開始她不以為意，以為是附近小孩忘了帶走。但是後來珠子開始出現在後院的小池塘旁邊、矮牆上面，甚至父親的皮鞋裡面，月季才開始把這些都收集起來裝在小罐子裡收藏──她似乎知道這是誰送的了，偶爾會在牆邊或樹下看見貓的影子。

兩個月後，月季收集了三大罐珠子：有的紅豔、有的湛藍，有的則是完全透明的，但就是沒有常見的綠色。冬末春初的午後，她這會裹著棉襖又坐在廊下看書，虎斑貓突然跳上來，用鼻子頂了頂她的小指，綠色的雙眼閃著光芒。月季正要向前碰碰牠的頭，牠卻轉身離開了，在雪地上留下小小的貓腳印。

再來的好一段時間裡，沒有珠子，貓也不再出現。月季的目光常常停留在珠子曾經出現的地點，但卻什麼也沒有。

「應該已經不會再見到牠了吧？」



隔年入夏，氣溫升高，月季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決定繞到附近的小店。她這陣子以來只要想起牠，便會過來買一瓶彈珠汽水。她拿著那本夏目漱石的小說，正準備踏入小店時，有人叫住了她。
「等一下。」月季回頭，面前站著一個穿著附近高校黑色立領學生服的男孩，他遞出了一個小袋子：「這給妳。」

男孩身形高瘦，學生服沒有扣好，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他有著一頭細軟的褐色短髮，瀏海下面是一雙碧綠的眼睛。

「啊！你是玻璃珠子。」月季一驚，手上的小說掉落在地上。她話才出口就後悔了，她跟男孩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才對，這樣對方會覺得自己很奇怪的。

男孩沒有說話，蹲下去拿起那本掉在地上的《我是貓〉，連著小袋子一起塞給月季：「就說了這些都是給妳的。」

月季打開小袋子，裡面是滿滿的綠色玻璃珠：「咦咦？」她看向男孩，對方浮起了一絲笑意，她可以看見男孩頭上和身後，似乎有著像是耳朵和尾巴的模糊影子，尾巴還左右晃來晃去：「所有的綠色都在這裡了。」

「咳咳，順序錯了，我來重新介紹一下：我是高波以諾，昨天剛搬來鎮上，『初次』見面，請多指教！」以諾在「初次」上面加了重音。

「我是三嶋月季，『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月季笑著配合。

「好，那這樣我們就算正式認識了。妳要喝彈珠汽水嗎？」

「嗯！」

兩人並肩走進了小店，雙手的小指若有似無地輕輕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