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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大老遠就看到老爸站在那邊等他,少年熟門熟路的出了關,爸爸看起來不比上次老多少,那讓他暗暗的鬆了一口氣,他抬起手,嘴上拉開熟悉的笑容,男人有些讓他難堪的不顧旁人激動揮手,把多米拉進他的懷抱。

「你變高了。」

「哈哈,我希望有長高。」

那個房間還是屬於他的,一塵不染,他猜爸爸前幾天清理過了,卻花了力氣假裝一切都是一樣的,或許這是老爸的習慣,他想,男人總是會花多餘的力氣假裝一切都是一樣的,即使多米從未真的在那邊久住過,一年只有五分之一的時間會待在那裡,那卻完全屬於他。

那很奇怪,因為沒有東西能夠永遠屬於他,所以那個想法讓他有些害怕,他不該習慣於擁有什麼。

「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應該已經拆牙套了吧?」

多米點點頭,看著爸爸幫他把行李拉進房間,他舌頭不自覺的拂過那些金屬,他已經忘記平滑的齒面是什麼感覺,但他或許很快就要跟這些粗糙的異物永遠分別,那感覺很奇怪。

***

爸爸告訴他有一些贊助商有興趣,所以他的車子有微幅的升級,維修區中停著他的車,那看起來跟他上次看到幾乎是一樣的,爸爸一直沒有修改塗漆,所以多米也沒有多說什麼,他的防火衣上多了幾個贊助商的圖案,他翹著嘴角,對每個經過的人打招呼,技師、熟悉或不熟悉的年輕車手、他們的家人⋯⋯他看向每個人的眼睛,他們尚未戴上頭套跟安全帽,在這之前都還能夠仔細的看著。

他知道他不會看到他想找的,那個記憶中蒼白到透明的膚色,灰藍色沒有情緒的眼睛,只有在引擎聲中被安全帽遮蓋到只有眼睛露出的時候,才能在灰藍色裡看到追求勝利的火,他在有燃燒橡膠味的頒獎台上勾起的嘴角,「一級方程式見。」他們曾經這麼說。

他已經接受了,很多事情只能存在在記憶裡,多米記得很多東西,但他也知道很多事情就只能是這樣了,沒有什麼能夠是永遠的,即使在那當下感覺如此,好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奪走他們。


爸爸幫他扣上安全帶,然後兩隻手拍上他安全帽兩側,透過護目鏡看到爸爸額頭靠上他的安全帽,他閉上眼。

那樣的儀式重複了上百次,那很無聊,多米不喜歡重複的事情,可是爸爸總是想向他確保一切都一如往常,希望這樣能夠讓他安心。

可是那不會讓他安心,因為沒有事情是不變的,他想這樣告訴爸爸,又怕這句話說了出去,或許下次他見到爸爸的時候他就會變老得讓他認不出來了,在他的眼角看到皺紋,在本來黑色的捲髮裡看到白色漸漸佔滿,在他的房間看到不再屬於他的東西,又或是他會變得讓爸爸認不出來他是誰了。

五個紅燈熄滅,他重重踩下油門。

***

他最終贏了比賽,沒有酒精的香檳還是讓他的身體黏答答的,他笑的開心,競爭心在跨過終點線時就會減去銳氣,他可以跟對手握手、擁抱,濕黏的臉頰靠上同樣濕黏的脖頸,賽道上的敵意不會久留,其他的車手恭喜他,多米想問問有沒有人知道那個人的下落,但他終究沒有開口。

爸爸帶他去吃了大餐,無論多米的比賽結果他都會這樣做,像是能在高級的餐廳裡彌補他那身為孩子人生中所空缺的父親形象。沒關係的,他想這麼說,可是他不確定自己能真的覺得無所謂,所以他對著爸爸笑,撒嬌,吃得津津有味,至少他也能為爸爸做到這個,讓他覺得一切都沒有變,即便沒有任何事情是永恆不變的。


「我永遠愛你,兒子。」

幾個禮拜後爸爸在機場親吻他的臉頰,他的擁抱溫暖,他的臉頰貼著爸爸的肩膀,沒有任何人看到的時候他不用讓嘴角上揚,他的心跳大聲,他想說你跟媽媽當初也是這麼跟彼此說的,你們都許下了做不到的承諾。但那不是爸爸的錯,他想。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