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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赴》貳零貳零零捌壹柒 賀文

題記
又十年
等到合昏飲罷對坐知等閒
與你再訴執念
——《第十一年》語奕兒

他總以為一生就這樣了。肆意張揚的夜、沉默的篝火、千篇一律的人心。生活極其枯燥,他已習慣看不見起點的記憶,也走累了通往終點的路。他順著自己留下的指引,一次又一次抵達終點,他無法停下,他沒有開啟新生活的選項,他只能重來。這也許就是張起靈的全部人生了。

他總以為一生就這樣了。所以總忘了張揚夜裡的寧靜、篝火旁的喧鬧、發光發亮的那顆,獨一無二的心。

有什麼人闖入了他的生命。並非突然闖入,他和平常那些人毫無二致,那叫什麼來著——同行。是了,只不過是一個同行,甚至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外行。這個走關係入隊的人,他們都喚他小三爺,小三爺剛開始還和他說幾句話,後來也就不理他了。

這個小三爺眼裡有光,張起靈知道自己不該和他有太多牽扯,也不想有太多牽扯。不管是誰都一樣,都不是他可以輕易觸碰的人,他堂堂張起靈,一個遊走在陰陽兩界的人,不該和凡人有過多牽扯。

凡人不能碰,死人不會動,一來二去,他也就孤身一人了。偶爾深夜裡想起某個從未將墨鏡與笑容取下的人,也只是搖了搖頭,他們都是一樣的孤魂,兩個孤獨的靈魂,也只會各自孤獨。他並不會感到寂寥,所以孤獨於他而言,並無差別。世人亦不會去擁抱孤獨的魂靈,深怕自己也沾染上了孤獨。

似乎他的孤寂是必要的。

張起靈的人生沒有風花雪月,那些不是他們該擁有的,張家的棋子,他們憑什麼呢?他們只能路過,路過山巔和孤月、長江和溪流、慶典和青春。世上的一切與他們是那麼的不掛鉤。

張起靈是生人的倒影,是幻影。賺死人錢,飲死人血。也許多雄拉山外,那座寺廟是他最後的淨地。

輪迴重啟之地,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無疑是最好的。說不上懷念,但他不討厭站在寺廟門外烤火的那段時間。直到德仁喇嘛來將他帶走,命運的齒輪重新轉動,他不再是雪山來客,他又成了張起靈。他將這三個字含在嘴裡咀嚼,最終還是沒有脫口而出。他從更高深遠的雪域腹地來到這裡,竟是朝無止境的命運奔赴而來。

他的一生就這樣了?有的時候,他會凝視鏡子裡的自己。鏡中的人有著一雙淡漠眉眼、淡薄的嘴唇、淡薄的表情,淡得他覺得鏡中人下一秒就要消散了。他是真實存在的嗎?生鏽的水閥下,一滴乾淨的水掛在開口邊緣,水珠映照著他的倒影,倒影令他神色恍惚,他忍不住伸手擦去那滴水珠,水珠消失了,他也消失了。

“沒有你說的這麼誇張,你要是消失,至少我會發現。”

小三爺的一句話讓他如夢初醒,從回憶泥潭中拔身而出,他對著小三爺搖了搖頭。他後來又說了些什麼,他記不起是什麼了,但已經無所謂了。身為外行的小三爺,就算是吳家的人,也依然是外行。該結束在他這代了,張起靈想,不管是他還是吳邪。

於是他孤身走進雪中,身後跟著個小三爺,小三爺是真的外行,獨自登山還背著一大個登山包,還揣了一整袋的零食。

“放心,就陪你走最後一程。”

他真的以為那是他們的最後一程。等到吳邪睡著後他就走了,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這個叫吳邪的人,依照九門那些人的尿性,每十年輪班一次是不可能的。那這個叫吳邪的人,他會嗎?張起靈沒有給這個問題定下一個絕對的答案。就像從前一樣,他總是給所有事情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要麼吳邪記得他,來接替他,要麼吳邪忘了他,錯過了門開啟的那天,再也見不著他。

他傾向最壞的結果。不是出於對吳邪這個人的不信任,而是希望他的事再與吳邪無瓜葛。這是他能為吳邪做到最好的事了。但十年光陰一瞬而逝,他最終還是在門外見到了那個人。他走的那年,見證了吳邪在他心裡頭從小三爺變成吳邪,十年時間過去,吳邪似乎不再是吳邪,但好像又什麼都沒有改變。他依然是那個,會在張起靈消失後,第一個發現的人。

張揚的夜依舊寧靜、篝火旁的人依舊喧鬧、那個發光發亮,獨一無二的人心裡依舊裝著他,從此人間有他的一席之地,這就足夠了。

夜來秋深,長白帳裡著一盞燈,日落尚知合昏,風雪輪過,起靈終展眉間平生,風雪落盡,執念終歸,歲月靜好,塵深歸墟。

寄語:願雪落白頭,時光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