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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託

水珠順著髮梢滑落，地毯上的水漬不斷加深，萊利斯維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好長一段時間，蜷縮在旮旯處，將自己用雙手給裹住；他還不太能確定，這一家人有什麼企圖。

「阿瑪爾……」輕聲唸出他的名字，一位從小生長在安全區的人。

萊利斯帶著不明的情緒在次重複念著他的名。

是應該厭惡的，那些自小便無憂無慮地生活，他們不懂甚麼叫真正的苦日子。想到這裡萊利斯動了動發麻的手，摸上了自己左眼下的傷疤處，手上的粗糙使他想起昨日的情形──阿瑪爾的手細嫩又暖；與自己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似乎，所有都是。

黑街彷彿就是萊利斯的全世界，出生成長老去死亡，一切輕如鴻毛，都該在那地終結。他從前未曾想過脫離那處，黑街跟安全區或許只是隔了幾個區，但卻是顛覆的圈子，正如同阿瑪爾的掌心便是最好的證明。

心的位置發生了變化，分不清是在顫抖還是跳動得更厲害，從前總嗤之以鼻的觀念逐漸枯萎。唾棄的言語再次浮現，切斷不了的回憶上頭又增添了阿瑪爾的身影，以前的論調似乎全都是在攻擊救了自己的人。

「是忌妒，」坦然出口的情緒讓心平緩了些，閉上眼回想阿瑪爾一家談笑的情形，「也是羨慕。」在黑街出生的自己無法明白是什麼因素使得他們能如此……溫馨？這個詞只在書中見過，實際用上倒是第一次，不太確定這使用方式對不對。

萊利斯看過那個場景，幾人群聚，先是交談，這時候的畫面還挺融洽的，低亮度的橘色燈泡照下，仿造著為數不多的溫情，接著會互擁，最後上床，此刻的橘光又起了變化，在房內的遮掩下，打在牆的黑影更顯情色。這短暫的時光都造就在利益的聯繫上。

再張開眼，望著周圍暖黃的燈光，萊利斯有了心得：「這就是差距。」

萊利斯相信他會記得今天的一切，如昔日冬日中圍在炭火旁的溫度，阿瑪爾家中浴室灑下的熱水，同樣的感受，對方卻是唾手可得。內心仍是一團混雜，堪比黑街上的喧囂，無數聲音在胸腔內碰撞，頻率加強地呼吸，萊利斯難受地揪緊胸前的衣物，褐色皮膚的指尖受迫而變得蒼白。等待所有都平復時，萊利斯鬆開了手，能夠流通的血液將指帶回原來的顏色，可衣前的皺痕仍舊存在，不曾回復原貌。

夜過，萊利斯難得地碰上好眠，他再次回到黑街，手上幹著屠夫的作業，有時碰上剛死去的屍體時，那溫熱的血液會使他想起阿瑪爾的溫度。不知何時地，總會有意無意間想起那人。

後來，發生諸多事情，但總歸又碰見了阿瑪爾，他身上好似不像以前那樣溫暖了。萊利斯悄悄從他身邊經過，期盼著那人能認出自己，顯然結果並未如預期，但萊利斯確實察覺到了，與生父有所關連的氣場，是屠夫嗎？不像。

兩人漠然擦肩而過，萊利斯等著機會。

再相遇，「阿瑪爾，我喜歡你。」萊利斯身上只穿了些簡單的衣物，它們鬆垮，只需輕輕一扯便會滑落。萊利斯模仿著以前在黑街學到的一切，為何用模仿？阿瑪爾與那些人不同，是他給了自己存在，有了所定之事，並救了自己。

我該是屬於他的。

房內昏暗，僅有一盞暖黃燈照著。萊利斯半膝壓跪在阿瑪爾的大腿上，方沖過澡的身子仍是高於常人的溫度，引著人貼上感受。阿瑪爾仍沉默著，萊利斯覺得自己快成功了！成為他的所有物。

「你真可愛……」萊利斯困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時，阿瑪爾比自己小點的身子靈活地閃避第一個落下的吻。

隨即天翻地覆，背上的觸感是柔和的毯，與世界顛倒的景象只有阿瑪爾離去的背影。

久遠前，在阿瑪爾家中那股複雜的情緒，萊利斯明白了。

滿腔的自卑被離去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清脆地給喚醒，是我需要著他，但他並不需要如此的我。望向自身，不同的膚色、因工而傷的疤痕，內心裡不堪一擊的所有一切。

萊利斯起身，面上笑著，除此外他不知道應如何應對現在的狀況了。眼前的燈泡仍是亮著，透著玻璃散發宜人的氣氛，伸手撫上，外層帶著暖意，再用力一掐，碎片扎滿了手，亮源也垂死閃爍幾次，變暗下。

黑暗的房內有水的聲音，萊利斯看不清，地下仍是毯子，他又憶起當年在阿瑪爾家中被吸滿水的地毯，留下一快水漬。

「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伸手想擦拭面上的濕感，卻是落得滿鼻的鐵味。

「都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