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地心引力18.



天滿沉默了一下，攤開手，放在桌上。

我妻開始找棉花棒，在放滿藥品的醫護架上翻找，但其實棉花棒就整理成一束，插在不銹鋼圓筒中，圓筒放在第二欄。天滿沒有開口。受傷耽誤了他的訓練進度，他現在心情很差，懶得說任何一句話，只靠在椅背上看著我妻忙碌地找。

……就在右手邊啊。

嘖，再往上一格……

「……第二欄。」天滿忍不住了。

「喔，在這裡啊。」我妻的聲音有點尷尬。當然要尷尬，都錯過幾次了。他終於找到，抽出一根包裝，接下來又在找優碘。

「第三欄。我傷口都要結痂了。」

「對、對不起。」我妻回到他面前坐好。藥品拿到手，我妻的動作就變得比較熟練。他旋開優碘蓋子，拆掉棉花棒包裝，輕點了優碘，抬起頭：「我要塗了。」

塗啊。天滿把受傷的手往他移過去。我妻幹嘛還深吸口氣，是誰要被塗藥啊，好白癡。

我妻彎下腰，臉湊近他的手掌，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指尖。

天滿不適應的屈了屈指節，開口：「你老花啊，靠這麼近。」

「才不是。」我妻回嘴：「你的繭破得太碎了，我在找傷口。」

棉花棒的側邊輕柔的挑開破掉的繭，轉了下，讓沾上藥水的頭部沾到裸露傷口。細麻尖銳的痛感，天滿指尖抽了下。

我妻立刻抬頭看他，猶猶豫豫地捏著棉花棒。

「看甚麼看，繼續啊。」天滿知道自己口氣很差，我妻好像瞪他一眼，但又很快地低下頭，處理他第二個傷口。

他只有剛練體操的時候，因為手掌協調度還不夠，護理師會當下處理，或是其他同學的爸媽偶爾也會熱心地叫他過去，幫忙擦藥。回到家，家裡爸媽照顧其他兄弟姊妹，已經很忙了，他就自己想辦法塗藥。

小學三年級開始住宿，為了避免麻煩，他很快地學會如何高效率又快速的擦藥，此後再也沒有麻煩過別人。

以前的女朋友會想體驗幫男友擦藥的感覺，他就特地留下個傷口，僅此而已。


第二個傷口在第二指節，我妻拆開新的棉花棒包裝，用同樣的流程處理，但這次比剛才力道再輕柔許多。

他看著我妻長長的眼睫毛，很想碰一碰。

處理完，我妻站起來：「我去拿OK绷，忘記了……」

「不用拿。」天滿說，包起來不好養繭，也很容易在下次練習時扯到傷口。

我妻又坐下，看著學弟這麼乖的樣子，天滿心情有點好。他從口袋拿出他平常修繭用的軟布束口袋，手破成這樣無法練習，趁機把一些過厚的繭修掉。

「化妝包？」我妻問。

「欠打啊。」天滿拉開束口袋，拿出指甲剪，找酒精噴了噴，低頭專心的剪掉撩起來的破繭周圍。

「用左手會不會不方便？」

「這個不能給你用。待會你把我整片繭都撕下來。」

「誰、誰說要用了！」我妻大聲地反駁，天滿用指甲剪的銼刀部位，把邊緣磨平：「幹嘛，我連女朋友都不會給碰了。」

「我不想知道，不用跟我解釋！」

天滿清掉繭的碎片，將指甲剪放到一邊，拿出束口袋的小鐵盒，裡面是疊整齊的砂紙。

「這甚麼？」

「海苔。」

「……你好噁心，我以後不敢吃海苔了。」

「誰叫你一直問笨問題。」他用砂紙先磨著比較厚硬的繭，我妻停了一下，又問：「你平常都甚麼時候磨啊。」

「洗澡完，軟掉比較好磨。上課無聊也會修一下。」

我妻很有興趣的問：「哪些課？數學？物理？」

「我蠻喜歡物理的。」天滿檢查右手的狀況，繼續磨著左手，細部再用銼刀磨掉。

「真的──？！很無聊吧？！」

「無聊你幹嘛選，體操跟力學有關係，知道這些很有趣啊。」

「是喔……」聽起來不是很相信。

天滿一邊磨著，隨口說：「對啊，我前空翻兩周轉體的時候，心裡都在計算牛頓第一角運動定律。」

「什麼！！！」

天滿抬起頭，我妻一臉動搖，一副想相信但又覺得太扯了的表情。

我妻撇開眼神，喃喃自語「聽起來很厲害可是好扯」，天滿忍笑，太白癡了吧，跳的時候誰會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

但我妻這樣不討厭，有點可愛。

「不相信？」他問。

「……如果是學長的話，好像可能是真的。」我妻嘀咕。

天滿在心裡笑得不行，收起砂紙，蓋起鐵盒。

「你修完了？」

「差不多吧，也不可以修太薄。」天滿看他一眼，說：「要摸嗎？」

我妻立刻伸出手指。這傢伙怎麼什麼都很好奇，跟小朋友一樣。

我妻的手指輕輕地在他掌心滑動，有點癢，天滿忍著沒有收起手。觸覺好像傳導到了心臟部位，那裏也在輕輕地麻癢著。

「真的沒有那麼粗糙了耶。」善照驚訝的說，宇髓學長沒說話，他疑惑地抬起臉。

宇髓學長注視著他，眼神柔和，有什麼融化了，他似乎看到不同面貌的學長，這一點令他莫名雀躍。


宇髓學長緩緩地收起手指，小拇指指尖碰觸到他的，漸漸收攏，善照有點發抖，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鐘響。


放學鈴響徹校園，善照驀地抽起手，宇髓學長移開眼神，他似乎聽到喘一口氣的聲音，是他的還是學長的，還是同時？

「天滿，你來啦？沒事吧？」北野老師的聲音橫插入這令他窒息的氣氛。

「北野老師。」宇髓學長抬頭看她，回答：「我沒事。」

北野老師還站著，宇髓學長轉過臉，沒什麼表情的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坐到老師的位置了。」

「對不起！」善照立刻站起來，有點狼狽：「我先回去了。」

學長這什麼死人臉，剛剛是誰幫他塗藥的？誰啊？北野老師一來就要趕他走了？！

「好，我妻同學再見。」北野老師笑著道別，坐回座位。善照往門外走，聽見北野老師問：「藥塗好了？自己塗的嗎？我再看看吧。」

善照放慢關門的動作，特別仔細地聆聽了──

「不用，這樣就很好。」


門完全關上。善照握住拳，興奮地比了個「yes」的喝采姿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