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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解碼 1





盛夏的風在城市裡卷著沙礫以逼人的高溫無差別攻擊路上每個皮膚曝露在外的行人,連方才從公車下來的李松遲也不能幸免於難,身材高挑一身正裝的他幾乎是行走的目光收割機,一路下來已經接收了不少手機快門聲。

他從容不迫的拿出對講機:「D21,什麼時候這裡天氣這麼喪心病狂了?」

對講機另一邊持續了約五秒的噪音,才聽到一個帶著雜訊的女聲從另一邊傳了出來:「你剛回來不知道!最近風特大,外面還有建商在搞建案,那地刨的,風一吹能抵兩個沙塵暴!」

男人聞言皺了皺眉,卻沒接她的抱怨:「剛打完仗就有傻子搞建案?」

「不是私營的,聽說是政府,跟少東家合作搞得案子。」

女聲那邊似乎信號極其不好,幾句話斷續的像是有隻看不見的貓在刨他們的訓號線,李松遲卻耐心極好的聽完,並在聽到少東家時沉默了。

他們跑的專業觸及領域一般沒有年輕人,這少東家還是因為父親在國外遭遇不測這才提前登基,需要他們的都不是什麼正經行業,他本來以為這名不見經傳的少東家大概撐不到一年就該被這龍蛇混雜的深淵吞噬乾淨,沒想到他長達三年出差回來竟還能聽到這個稱呼。

他對於那個年輕人的印象僅止於三年前他去那張狂跋扈的辦公室聽取任務說明時的樣子,那時年僅14的他盈滿著些少年人的狂妄,因此李松遲很不小心的漏聽了一些能把他聽出雞皮疙瘩的中二發言。

現在那孩子怎麼了?

懸龍集團是他們組織最大的資助人,那時候老東家在國外沒了的事曾經讓組織少見的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是什麼可以出去隨便有人收或是能糊口的人,組織就等於他們的家了。

如果家沒了,這一群「黑戶」們的下一個安身之所呢?

李松遲沒放任記憶繼續回溯,他看了看眼前的大樓,稍一整領口便大步走了進去。

他是組織20年來手段最強的情報員。

懸龍集團現任少董是趙虞秋,老趙當年出國前好似冥冥之中感覺到了什麼,替他把一些眼前的麻煩清理了七七八八。其實這趙虞秋也不傻,甚至能說天資聰穎,投資經商學的有模有樣,就是那時候還不知道家裡的事業是這樣渾濁不堪,初接手時沒少被以前老趙的仇人刁難過,他卻還是這樣挺過來了。

挺有一手。

可李松遲對他的印象仍是那個辦公室裡的中二少年要多一點,此刻並沒有太替那個神秘少東家的毅力進行讚歎佩服。大樓很高,趙虞秋的辦公室卻少見的不在頂樓——李松遲想這些大集團的董事長可能都對自己公司的避難通道或是建築公司十分有信心,沒事辦公室擺那麼高還不如蓋山頂上來得實際。

“叮——”電梯在44樓停了下來,這在封建思想裡並不吉利的數字大概也是那少東家犯中二的時候挑的,李松遲這次沒有再控制自己散亂的思緒,保持著一臉精明冷漠滿腦子飛禽走獸的狀態的往辦公室大門走去。

他制式的敲了敲門:「A03,任務歸來。」隨後便正姿等待門後的回應。

大門並沒有讓他等待很久,熟悉的擺設與上次幾乎無異,李松遲走進這個三年不見的辦公室時卻還是愣了一下。桌前那個男人已經不是印象裡的樣子,仍是染成墨綠色的短髮有幾縷垂在額前,是精心整理過後的結果;深紫色的瞳仁閃著讓人難以忽視的笑意,但縱觀這整張臉卻又發現這人並沒有笑。

李松遲微微行了個禮,才抬腳走了進去。傳文中的趙虞秋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李松遲身材高挑,經常偽裝成文書人員的身材看起來有些纖細,相貌氣質也十分斯文有禮,但稍微和他熟一點的就知道,在那過於矯揉造作的西服底下是一身經過常年鍛煉的精實肉體。

趙虞秋的視線毫不避諱的在上頭打量了三圈,直到站定了的李松遲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這幾年玩的開心嗎?」趙虞秋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這趙虞秋在倫理道德上可以算是他的半個“弟弟” ,但兩人卻從來沒有見過面,也不知道究竟是集團太大還是老趙有意為之,看著突然對他發難的少東家,李松遲難得有些摸不著頭緒,於是他左思右想終於蹦出了一句:「我是出任務去的,先生。」

年輕的董事長眼裡的笑意更甚,李松遲幾乎感覺那目光宛若毒蛇一般繞上了自己脖頸,那張血口再次向他打開:「弄一份資料不用這麼久的,哥。」

趙虞秋這個人有一種神秘的氣場,明明他就坐在那裡,可那雙眼睛射出的視線卻好似蜿蜒的蛇身,纏繞在他看的每一樣生物上,伺機注入致命的毒液。

李松遲聽了這番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言論仍是紋絲不動:「我身為一點關係也沾不上的陌生人,需要時間打入……」

「你還去幹什麼了?加拿大那麼讓你流連忘返嗎?」

趙虞秋好似打定了主意,那平放的嘴角終於揚起了弧度,雙眼微彎的看著看不出什麼異樣的李松遲。確實組織裡對於趙虞秋的視線承受不住的人還是在少數,組織訓練之嚴峻自然包含了一些外界壓力影響部分的特訓,那毒蛇一樣的氣場對於李松遲來說幾乎不痛不癢。

不過這崽子眼睛挺好看的。

經過三年趙虞秋臉型改變不少,相比遙遠記憶裡那尚存稚氣的模樣,現在幾乎有了幾分當年老趙董的姿態,一對劍眉放鬆的在臉上舒展,狹長的眼角幾乎要追上眉尾,被時光削得有些過於凌厲的臉上卻仍帶著當年殘留的那點狂妄——已經被洗練的鋒芒內斂,若不仔細觀察也難見其痕。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妥協了:「行吧,您就當我是公費玩了三年吧,挺好玩的。」





他總覺得這小老闆對他特別感興趣。

李松遲自認除了這層養父子關係外沒有和老趙更糾纏不清的過去——好吧這層關係可能是有些說不清,而僅有一面之緣且以前只在老趙口中聽過的的趙虞秋那更是毫無可能,但此刻眼前的年輕人卻仍是笑吟吟的看著他。

看的他都懷疑這崽子可能對自己這個未曾謀面的“哥哥“吃了十幾年的飛醋。

於是他決定先出聲打破這詭異的寂靜:「……先生?」

李松遲打小就有著十分清明的界線,對於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從不越界,這也造就了他之後在任務進行間的無往不利。趙虞秋眨了眨眼,手指敲了敲桌上一沓文件:「這就是老頭在加拿大留下的東西嗎?」

那是李松遲在文件到手後通過集團加密通道在第一時間打印回去的,情報組的文件扣除董事特殊指派任務外一律都會先傳回情報組進行解密,這次讓李松遲在外頭駐留三年的任務便屬於前者。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資料,輕輕點了一下頭,老趙董在事業後期將一部分的資產移轉到了加拿大,大概也有日後將集團遷到那裡的意思,可惜世事難料,老人家的腳步就這樣永遠停留在大雪紛飛的異鄉了。

那份資料包括老趙董一份擬好的遺書,裡面東西李松遲沒看過,但他幾乎能確定裡面一定有他的名字。這份資料是李松遲取出來後直接第一手到趙虞秋手上的,看來這位少董已經看過了,他看見李松遲點頭後便又回到了那高深莫測的笑容。

就在李松遲開始懷疑他們少東家可能不是高深莫測而是個真傻子的時候,趙虞秋終於開口了:「松遲哥,我爸以前對你挺好的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李松遲一時接不上話,可趙虞秋卻又繼續講道:「我記得有一次我想要一個限量的注射器,那是那個公司第一批的貨,做的特別好看。我爸那時候怎樣都不給我,幾天後就出現在你腰帶上了。」

那東西李松遲還記得,那家公司專產違禁藥品,趙虞秋口中的注射器其實是“新型腦神經分離阻斷”,是他們組織裡出任務才有可能用到的,老趙董確實不可能把這東西拿給小孩玩。他本想稍作解釋,可想了想又嫌麻煩索性閉口不言。

他除了工作狀態外幾乎不曾開口。

趙虞秋沒等到李松遲的解釋,本想再次開口卻被一陣突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少董,凱爾斯的千金今天與您有約,差不多該……」

女秘書的聲音平板沉穩,李松遲幾乎能從那稍嫌嚴肅的話音模擬出門後女人的樣貌,趙虞秋抱歉的對他笑了笑才開口回道:「知道了。」那聲音並不大,女秘書卻在聽到後便馬上離開了。

趙虞秋有些惋惜的看向仍保持著正姿的李松遲:「松遲哥抱歉了,下次再聊吧。」

離開趙虞秋的辦公室李松遲幾不可聞的鬆了口氣,這小青年很擅長給人施加壓力,儘管對他影響不大可這樣相處還是難免胸悶。他來到電梯門口時卻突然感覺腰被人摸了一下。

趙虞秋竟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了出來:「松遲哥身材真不錯。」李松遲猛的回頭對上了那雙深紫色的瞳孔,趙虞秋卻沒停留太久,笑著離開了。

懸龍集團十到十五樓是給組織訓練用的,李松遲上次進來這裡已經是五年多前的事了,他走進機動組的訓練樓,剛到門口就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扎著高馬尾的女人看不太出年齡,要說二十出頭有人信,但一開口卻又遠遠不那麼年輕,她毫不意外的瞥了李松遲一眼,才吐出口中的煙:「少爺流浪夠了願意回來了?」李松遲笑了一下,下一秒卻被一個壁咚定在了墻邊。

女人又吸了一口煙,毫不客氣的用眼神將李松遲全身看了一遍:「你明明知道老董東西不在那。」

李松遲不以為然:「他遷到加拿大是眾所皆知的事,連他獨生子都這麼相信,妳為什麼要如此與眾不同?」

說完他便輕輕推開女人的手,習慣性理了理領口後便走進了室內。訓練室很大,裡頭男男女女皆有,組織內幾乎沒人不認識A03,但看向他的眼神卻是神色各異。

李松遲不動聲色的掃了周圍一圈,卻沒看見要找的人,便有些失望的要離開,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一柄碳素刀飛了過來,就在碰到李松遲的前一刻那西裝革履的身影卻突然消失,只留下一縷被削去的髮絲和嵌入地面的灰黑色刀柄。

「寶貝們,太慢了。」方才執刀的那人連哀鳴都沒有,就這樣直直的往前栽去,李鬆遲鬆了鬆手腕,很是風度翩翩的用腳尖將他挑去一旁。整間的人都不發一語的盯著他,好像他是什麼吮血的怪物,只有門口那女人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訓練室。

李松遲自然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那顯得有些懶散的眼神更加垂下了點,幾步繞過了滿室的學員離開了。

要李松遲形容自己的話他大概會用“做人失敗”,明明已經是不被國際承認的黑戶了,竟還在黑戶裡被大多數人列為拒絕往來戶,其委屈程度堪比剛丟了錢又遇上債主,實在是令人唏噓。

可基本上你很難在李面癱臉上看到任何情緒,就連幾乎能作為本能的放鬆都極其稀有。方才那女人已經離開,李松遲便準備回自己房裡。

他和組織其他人不一樣,雖然他在十五歲開始就和其他黑戶一起接受組織訓練,但他的房間仍是老董以前替他準備的單間,聽說這房間甚至比趙虞秋的要好一些。他循著一千多天以前的記憶上了50樓,實木的大門還是記憶裡的樣子。

他推開門,有些驚訝的發現竟然有定時清潔的痕跡。

從方才幾乎是趙虞秋單方面的閒聊中李松遲以為自己會被年輕的少董針對,才剛替自己的左右不逢源默哀了一下,就看見了自己甚至還散著一股清冽芳香的臥房。

他直到這時才露出了一點屬於自己的姿態,隨意扯下掛在頸子上的領帶,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