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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さな願い》

＊

今天是三月二十一日。

平常總是喜歡賴床的孩子們一改平日慵懶的步調，在時鐘剛剛好敲響六下時從暖和的被窩裡跳了起來。

「快點快點、不然就要遲到啦！」
「等一下我的鞋子還沒有穿好——」
幼小的弟妹們啪嗒啪嗒地衝進壽星所在的房門，正坐在床上揉眼的銀髮少年看見他們來勢洶洶的身影，啊地一聲露出瞭然微笑後攤開雙臂，準備迎接他們撲過來的擁抱。

「諾曼——生日快樂！！！」

以雪莉和菲爾為首，幾個笑嘻嘻的孩子像玩彈簧床一般跳上了對方的床鋪，心滿意足地將暖呼呼的臉頰往他身上蹭。
「謝謝你們。」
「啊！今天考完試之後，媽媽說因為諾曼生日的關係會有小蛋糕！」
「而且是好好吃的巧克力蛋糕！」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笑鬧著。望著他們自顧自笑得燦爛無比的模樣，少年的眼底有清泉似地溫柔滿溢。

「⋯⋯我就想說怎麼這麼久，原來全——都在這裡啊？」
「早安，雷。」
悠悠抱著書走進來的黑髮少年拖著長音，臉上卻沒有幾分責怪的意思。
「雷！我跟你說，今天是——」
「我知道，是諾曼的生日，對吧？」
他笑著走過去拍拍對方的肩膀，接著把書本放在他頭上：「給你，生日禮物哦。」
「雷好狡猾——你怎麼就先送了！」
看著雷把書本送給對方，雪莉鼓起臉頰氣呼呼地說。
「哎呀，雷，這本明明就是圖書館的書啊。」
諾曼把書拿下來看了一眼後不禁失笑。將略有些厚重的精裝書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他絲毫不意外上頭的還書日期正好押在今天。
「你就這麼不想自己拿去還？」
「圖書室太遠了，今天會很累的。」
「什麼很累？」
但還沒等他獲得答案，便有另一道活潑開朗的聲線插了進來。
「早安！」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哦！今天很豐盛呢！」
「啊對了諾曼，生日快樂！」
提著一籃蘋果咚咚咚跑上樓來喊大家吃飯的艾瑪對著他綻開一抹比晨光更清爽燦爛的甜笑。
「謝謝妳，艾瑪。」
諾曼邊說邊將還正在撒嬌的雪莉抱起，帶著所有人跟隨領頭的艾瑪有說有笑地往樓下前進。

＊

「雖然今天是諾曼的生日，但我們要晚上才吃蛋糕哦？你們等等就可以出去玩了，記得別錯過晚餐時間。」
「好的，媽媽——」
結束考試後，孩子們有的正拉著其他人愁眉苦臉地嘆氣，也有些笑著說自己這次鐵定能夠拿個及格。
伊莎貝拉看著聚在一塊吱吱喳喳的孩子們，臉上彎起月牙似的淺笑。

「好啦，那我們就走吧！」
豪邁地敲敲自己剛剛因為考試太久而糾結在一起的筋骨，冬伸了個懶腰後對著大家這麼喊道。
「今天是諾曼當鬼喔！」
話才說完，皮膚被太陽烤得黝黑的少年便一馬當先推開大門跑了出去。
三月的陽光不似夏季燦烈，就算是指針剛從十上面溜過的上午，從門外透進的日光依然清澄得像水，柔和又溫暖地落在每一個人身上。

「哎呀呀，明明是我的生日，卻還是要我當鬼嗎？」
臉上的微笑一如既往地像春風般宜人，諾曼將雙手習慣性地背在身後，以悠閒的步調走在最後頭。
「啊，我也還是一樣不玩哦。」
雷懶洋洋地走在他身邊。他不知道從哪兒又摸出了一本書，打算等等坐在老地方閱讀。
「咦——就算是我生日也不玩嗎？」
「不玩。是你生日沒錯，但在我這可沒有特權哦？我才不想搞得全身髒兮兮的呢⋯⋯只有艾瑪那傢伙才會每天都對這種體力活興致勃勃啦。」
「好吧，雷果然到哪裡都是雷。」
「當然。你難不成期待我哪天變成艾瑪嗎？」
「才沒有呢，那樣就太可怕了。」
雷一臉冷淡的樣子逗笑了假裝在鬧他的諾曼。
「唔，雷你今天也不玩啊？那我先走囉——」
對好友日常偷懶的行徑毫不意外，艾瑪說完便像陣風似地往不遠處的森林深處奔去。

「應該全員都出發了吧？那我就開始數了哦，一、二、三⋯⋯」
「記得閉上眼睛，偷看可是犯規的。」
在樹下攤開書本的雷順帶掏出了懷錶，看著滴滴答答走動的秒針邊提醒他。
「知道啦。」
諾曼對他揚起淡淡的微笑，轉身閉上了眼繼續數起數字。
「⋯⋯九十九、一百！好了，我要出發了！」
「回頭見，給你二十分鐘。」
「嗯，我去去就回來。」
少年自信地將衣服的皺褶稍微撫平，接著頭也不回地跑進蓊鬱的樹林。

＊

「來，拉尼！頭髮沒藏好哦——」
「啊！大意了！」
「哈哈，拉尼你好遜！」
「嗯哼，這樣托馬也一起抓到了喔。」
「可惡——」
遊戲才開始不到幾分鐘，諾曼就在被人刻意堆起的草叢邊抓到了兩個總愛調皮搗蛋的弟弟。
「你們躲在附近就很容易被一起抓到呀。」
「沒辦法，我跟拉尼打賭說看今天誰會先被諾曼抓到啊！我們可是賭了一塊蛋糕耶！」
「哈哈看來是我贏了！托馬你要願賭服輸！」
「吼——我的蛋糕——！」
小少年對著一旁不甘願的好友扮了個鬼臉，換來對方一陣扼腕的嘆氣。
「那我就繼續抓人啦，等等見。」
不等他們回話，諾曼又繼續在林子中尋找起其他人的身影。
「嗯，因為潔米瑪體力不夠好，大概是爬不上樹的呢⋯⋯早安，潔米瑪。」
「呀啊！」
躲在大石與樹洞之間的女孩抓著幾根樹枝想要擬態，不過她的簡易偽裝依然逃不過諾曼那雙總洞悉一切的藍眼睛。
「嗯，旁邊的柯妮也可以出來了喔？」
「嘿嘿，是諾曼——」
連出外也不忘抱著小兔兔的小妹笑嘻嘻地跟著潔米瑪走了出來。
「好，還剩下十二個！」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被諾曼抓到的人也越來越多。
他在小溪旁的大樹邊設下小小的陷阱成功逮住了冬，又在離那棵樹不到五十公尺內的距離齊齊捕獲了一同行動的安娜與吉爾妲。
看見安娜被抓到，似乎直接失去玩心的奈特也跟著走了出來，過於乾脆的行徑惹得諾曼忍不住笑出聲。
「奈特，你這麼容易放棄是不行的啦。」
「反、反正我也想回去悠閒地躺一下了。」
結巴地反駁著金髮少女的小小埋怨，少年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咦？對了，這樣來看的話，是不是也只剩下艾瑪還沒被抓到？」
吉爾妲往周遭望了望，視野盡頭能看見已經有不少兄弟姊妹在森林邊緣的草地上四散成群。
「應該是喔？不過我從剛才就沒有看見她了，不曉得是往哪邊跑去了。」
「是只剩下艾瑪沒錯哦，我等一下就出發去找她。」
「啊——果然又是這樣！今天也是艾瑪跟諾曼的一對一！」
「哈哈，真的好像只要是諾曼當鬼的每一次都是這樣呢。」
「現在就是頭腦跟體力的對決！」
「那我今天要賭艾瑪贏！」
「明明每次贏的都是諾曼——」
幾人笑鬧著往外頭走去，留下一邊倒數著時間一邊找尋艾瑪身影的少年在林子間穿梭。

＊

「好，時間到——！」
算算指針剛好走過四格，雷吸了口氣，對著森林的方向喊話。
過了一陣子，當諾曼帶著遺憾的淺笑隻身走出來時，所有人不禁都倒抽了口氣。
「咦！諾曼竟然沒有抓到艾瑪嗎！」
「真的假的啊？怎麼可能？」
「這該不會是⋯⋯艾瑪第一次贏過諾曼？」
「啊哈哈，是我輸了呢。」
「那要不要我們一起去找她？森林這麼大⋯⋯」
「嗯，這樣看起來，今天是我第一次輸給艾瑪哦。」
雖然嘴上說著自己輸了，不過諾曼看起來並不怎麼遺憾，沁著薄汗而泛紅的臉頰上有微笑綻開。

「驚喜！嘿嘿——」
「⋯⋯哇啊！！」
可下一秒，那所有人都遍尋不著的俏麗少女，卻像是變魔法似地出現在了諾曼身邊。
她從樹上跳下來的瞬間，少年只來得及看見眼裡那抹帶著燦燦橘色的白色身影彷彿精靈從天而降，她落到他身邊時所揚起的風還帶著他聞慣的甜甜洗髮精香氣。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此刻變得滾燙，但諾曼試圖說服自己那不過是運動後的自然散熱現象。
「啊，艾瑪，妳這是犯規了吧？」
回過神後，諾曼想想後得出了為什麼自己竟然抓不住她的結論。
眼前這名抱著大盒子笑得像盛開向日葵的她，一定是趁著自己剛跑進森林的瞬間就沿著反方向跑回屋子裡拿東西了吧——
當然，而且不參與遊戲的雷也是共犯之一。
「沒關係啦！今天是諾曼你的生日嘛！」
他本來想問艾瑪她犯規跟自己生日之間的關聯，不過她的笑容實在太過耀眼，讓他默默又把話吞了回去。
「給你！這個是你的生日禮物哦——是我們大家一起準備的！」
「哇，好重⋯⋯謝謝你們。」
少年從她的手中接過精心包上緞帶的白色紙盒，卻發現盒子的重量比想像中還要沉上許多，讓他差點拿不住。
「那我就現在打開了哦。」
他屏住氣息，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前輕輕地將那條顏色鮮豔的紅色緞帶解開。
當他看見內容物的瞬間，感覺最近大家的反常行為都有了解答。
好比說為何喜歡畫圖的伊薇特這幾天一看見他出現就抱著素描本跑開、又或者說奈特突然說著自己不想彈鋼琴了——以及，為什麼他偶爾會在打掃時看見窗外的安娜跟吉爾妲在屋旁的小花圃鬼鬼祟祟地走來走去。
不只如此，還有一看見他就叫他走開的搗蛋鬼二人組總抱著一疊彩紙邊走邊掉細紙屑。
原來是這樣啊，他想。
盒中有一幅以溫和筆觸所畫下的他，有用細繩捆好的一疊樂譜，上頭寫著「獻給諾曼」；還有幾張五彩繽紛的押花書籤與縫得歪歪扭扭的小玩偶和色紙剪成的小動物拼貼。
而放在最底下的則是一張巨大的卡片，內容寫著所有人對他的祝福。
不過他還沒能沈浸在感動中多久，原先笑吟吟地看著他拆禮物的艾瑪突然懊惱地揉亂頭髮邊大叫出聲。
「啊——！我的禮物！忘記放進去了！！！」
「蛤啊？艾瑪，妳這個笨蛋！哪有人籌備了這麼久卻忘記把自己要送人的禮物也一起準備好？」
對她的粗心大意直搖頭，雷簡直想掐死眼前這個在最後關頭出包的傻蛋。
「我才不是沒有準備，我有準備，只是⋯⋯太忙了就、就不小心忘記了⋯⋯」
艾瑪的臉上有羞憤與委屈並存，但看在諾曼眼中卻意外的有種反差的可愛感。
「拜託，妳沒送到的話就跟沒準備一樣好嗎？」
「嗚嗚⋯⋯諾曼對不起⋯⋯我明天一定會把禮物準備好給你的⋯⋯」
「沒救了。我告訴妳，妳現在最好的補救方法，就是乾脆直接叫諾曼提出一個要求啦。」
看著面前試圖挽救局面的少女，雷除了想嘆氣，還是想嘆氣。
⋯⋯她怎麼這麼不可靠啊。
「那、那諾曼你有什麼願望嗎？今天就讓我——小精靈艾瑪，來實現你的願望！」
但想想自己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補救，艾瑪心懷著一點希望打起精神，有些緊張地握住了諾曼的雙手。
看著她直率望向自己的碧綠眼眸，此刻諾曼感覺自己的思考能力好像直接丟失了——他僅剩的反應能力只能讓他努力地憋出幾個字：「沒、沒關係啦，我已經很開心了⋯⋯而且我也什麼都擁有了⋯⋯謝謝妳，艾瑪。」
「咦？真的沒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聽見他婉拒的少女神色瞬間變得失落，他只能拚命忍著臉龐上因著雙手交疊而逐漸要燒起的溫度告訴她，「艾瑪有這份心意就已經讓人很滿足了啦。」
「這樣啊⋯⋯那好吧？」
輕輕放開他的手，艾瑪的臉上盛開了初綻花蕾般的柔軟笑容。

——其實想要實現願望還是有的，他想，不過好像不適合在這個時候說。
所以讓我把這個心願放在心底吧，等到哪一天我覺得它將要成真的時候，就會告訴妳的。
總有一天啊，我一定會告訴妳⋯⋯「我想要一直一直，跟妳在一起。」

望著眼前的女孩，少年柔柔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