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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識：當代建御與黃雲

神明是甫出世便有意識的。外貌就算才三四歲的小童樣，內心便有了主意，有基本的好惡。像小小的惠比壽，一出生就想要福澤天下，不出數月就掌握經商之道，醉心於各種賺錢手法，開始接手前代留下的龐雜事務。

而沒有人知道，這一代的建御剛出生時想些甚麼，也或許情況不容許他想得太多。

小小的建御在血泊中初現姿態，雙腳剛踩上血汙，還未踏穩，就被人撐住雙臂舉了起來。

建御漆黑的大眼充斥了驚訝與不解，環視這一室慘烈，潑濺的幾面血牆、破爛的擺設、一股燒焦的不知什麼味，還有將他團團圍住大叫大哭的這群形貌可怖的人。他的臉頰上還有剛剛激動的人舉起來噴濺到的什麼，他抬手輕輕一抹，攤到眼前來看，才發現是銹色的，帶腥味的，血。

他再看看這群癲狂的人，陡然生出了不知名的恐慌，拚命的掙扎起來。舉著他的人大概也是帶著傷，孩子幼嫩的手腳奮力的掙扎踢打間，居然就讓他給掙出去了。他一下地連忙又跑開了好幾步，隔著一段距離看著他們，像是一隻被驚嚇了正在炸毛的野貓。

他警惕的眼睛瞪視著眼前的幾個人，又往廊外一撇眼，見外邊夜色濃濃，寂靜無聲，當機立斷，往外邊衝了出去。小孩子身矮又手足敏捷，幾個傷重的神器有的倒臥有的跪地，基本上都追不動了，這時只有一個人完好無損，僅是沾到了一點血汙，頭髮披散，杵在牆邊發呆。關雲瞪著這個今天才得到名諱的傢伙，喝道：還不去找！主子丟了我們都沒有好下場！

黃雲在這一整場動亂中一直處在六神無主的自我懷疑，聽見這一聲喝，總算是中斷了無限的糾結，找到一件自己可以做的事。

他忙衝了出去。

他出去之後順著痕跡追出去，一直追到院牆之外的田野荒郊，他在溪邊找到建御的外衣，大概因為是件雪白的衣服在夜色中太顯眼，於是被他剝下來拋棄了。他想，這是神明一出生時穿的衣物，是很珍貴的吧。於是將孩子的衣物撣了撢塵土，挽在手上，一邊溯溪去找。

他其實沒有費很大的功夫就找到了這孩子，或說，是這孩子找到了他。那孩子或許是看他一臉呆相很好對付，在樹上埋伏觀察了一陣就撲了過來。

明明沒有人教，但是這孩子卻是步步往要害招呼，一招一式看起來有點意思，要不是建御手底沒有神器，黃雲又是個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黃雲懷疑他可能會被這孩子撂倒。

真可怕，這就是武神的天賦嗎？

建御發現在這個人手下討不了便宜，決定再度逃走，卻被一把大力抓住臂膀，他沒想到這人看起來斯斯文文，力氣這樣大，痛嗷了一聲。

那人鬆了鬆手勁，但到底沒讓他掙開，「抱歉，不小心太大力了。」

「您是想要擊倒我然後獲得情報嗎？」那人自說自話的猜起來，「您不用這麼費力，您只要命令我就可以了，因為我是您的神器。」

建御呆了一呆，這個人是他的神器？他忍不住直視了眼前的這個人，那人也沒有一絲陰霾地看回來。明明是在林子裡，星月掩輝，他卻覺得黃雲眼中帶著一點細碎星光，那點光芒微微顫抖著，引得建御漸漸放鬆下來，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神器？」

看這小孩有意好好聽自己說話了，他試探著鬆了手，說：「名為黃，器為皇。您可以呼喚看看。」

「皇器。」

黃雲應聲去到他身邊，不同於黃昏時威風凜凜的巨龍姿態，他化身成孩子拇指粗細的金色小龍，繞著孩子打轉，以期給他一點親切感。

他感覺孩子幼嫩的指掌靠過來，似乎想要摸一摸金色小龍的身體。他怕傷到孩子，游弋著身體像水一樣滑開而避過了。

小孩子漆黑乾淨的眼睛倒映著雷光，微微笑著的模樣，讓黃雲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心裡有點酸有點軟，又有點不明的痛。這孩子，黃雲心想，真的是他的主君了。他今天傍晚認了主君，入夜就換代，他的主成了這樣的一個小孩子。

「回來吧，黃。」

黃雲於是又單膝跪在建御面前。

「我主，」他說，「跟我回去吧。」

看建御眼中防備頓起，黃雲說，「剛剛那些人，也全部都是您的神器。他們需要您，不會傷害您的。」

他向建御伸出了手，不曉得這樣算不算僭越？正思忖著，看建御也很直接地牽上來的時候，這無謂的擔心又被弭平了。

回到宅院時，東方的天微微泛著白。屋子已經做了基本掃除，不能用的擺設被清走，整個大堂看起來空蕩蕩的，但戰鬥的痕跡還是舉目皆是，無法一夜之間揭過去。

倖存的神器們做了清潔和包紮，情緒看起來也有所收斂，不像剛結束時的狼狽瘋癲。

黃雲牽著建御過來。眾人像是開完了一個小會，氣氛有點嚴肅，看向倆人的嚴厲眼神像一支又一支利箭。建御一下子站住了，同樣瞪向這些人。黃雲不明所以的看向其他神器，微微向建御方向靠了一步，遮過那些眼神。

幾個資歷特別老的神器看到這種情景眉頭皺得更緊了，尤其關雲，更是嘆了一口充滿憤恨與詛咒意味的長氣。

這個小年輕根本不懂他們的苦，一心只想袒護這隻虎崽子。

事不宜遲，必須趁這隻虎崽子還沒學會咬人之前拔了他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