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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若隱若現的花香。

伊得抱著被風吹得起了一片雞皮疙瘩的雙臂在林中穿行,繁茂的枝葉被風擦過發出沙沙的奏鳴,山林間似是有大型野獸在活動,路上不時出現被踩碎的枝條跟破裂的乾瘺屍體,他小心翼翼躲開地上的狼藉往漆黑一片的森林前去。

他知道這是夢,一個很真實、從小到大都在持續地進行的夢。

小時候他還不能走到這麼深的地方來,隨著年歲的長進才慢慢地能進入到更深處的森林之中,深處的林木愈加地高聳、迷霧也肉眼可見地變濃。

順著芳香的指引往前,淡紫的花海躍然展現眼前。

花海的盡頭仍然有霧,淅瀝的小雨從黯藍的夜空中落下,帶著微溫的雨水灑落,花叢深處好像有一雙形似狐耳的三角毛茸跳動幾下,當他揉巴揉巴眼睛再去瞅時卻不見了蹤影。

橘黃色的亮光輕輕敲打眼皮,伊得翻過身,擱在肚皮上的薄被掉落,空調定時音滴滴響起,他緩緩睜開仍然沈重的雙眼。

「又是……那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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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一整天的繁瑣工作後,伊得再次來到夢中的樹林。

點燃了安神的薰香、睡前泡了澡,今天他有很大的信心能掀開那個隱藏在花海之中的神秘獸影面紗!

重回到昨天夢醒的地點,花叢中的獸影沈睡得酣靜,巨大的紫色狐狸被繁花簇擁,光滑柔軟的皮毛搖曳著灑出星星似的光點。

他靠著沈睡的獸坐下,光團圍繞在他身邊,沒來由地使他感到安心。

「花了快十年的時光終於看到你……我竟然對你的模樣沒什麼意外呢。」抬手撫摸著狐狸的皮毛,掌下的獸軀微微起伏著,不知不覺地他也陷入熟睡。

或許這就是這個夢的盡頭,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日子裡他都沒有再夢見過那片森林,伊得竟覺得有些失落。

公司剛好需要出差到外地,他只當是自己認床導致睡眠質量不好才沒有作那個夢,直到————

「這裡是……!」淡紫色的長尾花在山間綻出一片海潮,風掃過花葉的尾端奏出沙沙的脆樂,伊得已經聽不見同事對眼前美景的讚嘆跟快門驟響的聲音了,他只想要往更幽深、更熟悉的地方走去……

與夢中不同,這處的山林道路顛簸起伏,不時有橫生的枝條跟藤蔓擋住去路,登山手套都被磨破了,還是沒看到那片熟悉的低坡。親臨此境才發覺那些高大的林木帶來的壓迫感有多重,兩三人合抱粗細的樹幹上環繞著一圈圈的白色小紙人跟符咒,聽先前帶團的解說員說過這處是當地一位神明的祭祀之地。

沿著布滿符咒跟藤蔓的小路往裡走去,純白色的鳥居錯落在巨大的古樹之間,道路的盡頭有一棟矮小的、古樸的建築物。

帶著一種莫名激動的心情跑到近處,才發現那個建築物遠比想像之中要來得更小,巴掌大的供奉桌上是切成小塊的水果跟肉塊,迷你神龕的木門上還殘餘著露水的濕意,高高提著的心落了,躊躇的心遲遲不敢去敲那座小神龕的門。

一切都只是夢……而已。

用隨身的手帕把神龕上的香灰跟葉屑擦乾淨,正要站起時,供桌邊緣掉落了一塊小小的、不仔細去瞧就會錯過的小小寶石。

伊得用指尖捻著餐巾紙把寶石撿起來,朝著神龕作揖,又用帶著驚喜的口吻問道︰「給我的?我可以帶走嗎?」風帶來了清脆的叮鈴音,他再鞠躬了幾回後便帶著寶石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一切都很順遂,先前趕路時的崎嶇顛簸都彷彿是幻覺,很快便看見了專供游人參拜的主棟,也跟同事們會合了。

他回頭去望,灌木叢被他撥開的痕跡早就回復如初,迷霧漸漸變濃,好像要把一切的痕跡都掩去一樣。

只有口袋裡被體溫捂熱的寶石仍然提醒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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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作的地方,團隊便馬不停蹄地開始了籌備、設計的工序,他負責團隊中的美工,往往一開始作畫便是十幾小時起跳的工作量,偶爾站起來晃一晃活動身體時他都會把小小的寶石掏出來陪著,這樣能給他帶來如同在夢中跟巨獸作伴時一般的安心感。

進入會議室,一道視線如影隨形的投射到身上,伊得朝著視線來處張望,只見會議桌前高䠷的男人正挑著眉盯他胸前的小吊墜,他眨眨眼,把寶石放到襯衫內層,微笑給他遞上一份設計議程。

開會的過程中男人的視線好像一直黏在他身上。

介紹完自己負責設計的部份,伊得便回到位置上坐下,一邊整理資料一邊聽其他同事的匯報時,他也會注意客戶的反應,這麼一看就瞧出不對勁來了。

那個客戶好像壓根沒在聽同事匯報。

當他抬頭去看客戶時,那雙獨特的異色眼瞳總會跟自己對望,每當此時他就會回應一個客套的笑;一來二去的他嘴角都笑僵了,會議才終於結束。

站在自動販賣機旁邊掏出菸正要點燃時,那個神秘的客戶靠近了,好看的薄唇叼著捲菸找他借火。

「這種菸不應該用便宜的打火機吧。」

「一個火種,我倒不至於講究到這種程度。」淡淡的煙燻氣混著一股淺淡的花香在空中逸散,伊得頓時渾身一震,這不就是那個夢境裡的香氣嗎?

對上伊得探究、震驚的視線,男人勾唇笑了笑,無名指在他的手背上輕撫而過,僅留下一室清淺的餘韻。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那個夢。

夢裡的狐狸沒有再沈睡,巨大的狐狸立坐而起,正在原地等待他的到來。

長長的狐吻在他手背上輕點,無名指的指根處出現了一圈淺淺的白痕,他定神一看,竟是一段小小的咒文,看著跟那個小小神龕裡的有點相似。

「這是?」

「給小少爺的獎勵。」空靈的聲音直接出現在腦中,音色竟與白日裡那個優雅的男人有些相近,伊得搔了搔頭,不太明白狐狸說的是什麼意思。

狐狸只是瞇起眼與他對視,又湊過來用長吻碰了碰他的側臉,睏意上湧,他很快便陷入了沈睡。

「呵。」無名指上的白痕正微微泛著白光,狐狸的異色眼眸意味深長地凝視了片刻,才伏下身子與他的小少爺一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