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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文豪│川端康成 三島由紀夫] 遊戲 [普]

昭和三十三年



「看這天,像快下雪了。」青年推開門,脫下帽子、大衣,隨手擱在旁邊的衣帽架上。對面牆上掛著一幅靜物畫,沾著灰塵的俗麗畫框和病院的氣氛令他感到格外不快。仔細一看,畫輕微地往右歪斜。

「很冷吧?不好意思,內人不在,麻煩你跑這一趟。」老人用枕頭墊背,戴著老花眼鏡,在床上讀自己的手稿,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看了青年一眼。

「您身體還好嗎?」那眼神和畫框一樣,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正在急速老化的什麼,青年暗自思忖,看來這次病得不輕…他放下抱著的花束,濃艷的香氣掩蓋了草葉將枯的味道。

「時好時壞,」老人嘆氣,推推眼鏡,放下手中的稿紙。「噯,反正上了年紀就是這樣,一冷就犯毛病…三島君,你知道筆會正在討論諾貝爾獎的事情嗎?」

青年沒有回答。他背對老人,站在窗邊的桌前,從瓶中拿起毫無生氣的桔梗花,用報紙包好,將百合放進淡綠色的花瓶中。

老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雖然沒有希望,但只寄出一封電報也太失禮了,如果能有你的推薦自然是再好不過,可以麻煩你寫一封簡短的推薦函?」

青年忍住開口辯白或反對什麼的衝動,低下眼睛,看自己在玻璃桌面映出的影子。

「一個星期之後可以嗎?三島君?那時我也該出院了,到老地方好好請你一頓吧。」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老人一眼,扯開話題,談起家中兒女種種,但老人始終沒有回應。

青年痛恨這樣的自己,雖然他可以對抗老人,卻永遠沒有辦法贏過他。

他討厭老人無視自己,擅自將一切解釋為對其敬意的自發行為。不,自從相識以來,老人就不斷巧妙地利用自己的退讓,迫使他臣服。同樣的事情總是不斷發生,並將他捲入越來越深的漩渦中。

他痛恨老人的任性,卻不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而這麼做,至少,這不是他一開始認識老人的本意。甚至他也不知道老人為何選擇自己作為全心栽培對象的替代品。佐藤君已經死去多年,而他從未想過自己當時竟如此幸運。或者老人正是看準自己身上的某種潛力,才狡猾地順著他本身的某個弧度加以彎曲?

沉默。起初青年還覺得熱,過一會又覺得暖氣開得不夠強,冷涼的空氣從木質地板襲上腳來,白色窗簾嚴嚴實實地掩住窗戶,青年可以想像,若拉開窗簾,玻璃必然凝滿了小小的水珠,望出去的一切白而模糊,有如雪國茫茫的大地。

「咳咳…這陣子我老是失眠,秀子總叨唸我半夜不好好睡,寫一些…」老人鬆開手,稿紙散落在白色的棉質床單上,頹然地彎曲了,「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

青年站起身,為老人收拾散亂的稿紙。

老人移開停駐在他身上的視線,「最近老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只是覺得疲累…這部小說寫完以後,我想去箱根旅行,你願意和我同行嗎?」

青年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請您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吧。」

老人賭氣般沉默著。

「對了,」青年試探性地説道,「紀子很喜歡您前些日子送來的書包,星期日也吵著要上學呢。」

「是嗎?」老人扯動嘴角,微微笑了,「噯,她喜歡就好了。」

青年沉默下來,看了時鐘一眼。

「噯,快三點了。」老人若有所思地說。

「…是嗎?」青年站起身,「那我也該告辭了,打攪病人休息,實在是…」

「再打擾也沒多少日子囉。」老人伸了個懶腰,一邊欣賞青年的窘態。

「我和佐伯編輯約在附近的咖啡座,晚點再回來叨擾。」

老人將身體前傾,很感興趣地聽著,「喔?是《鏡子之家》嗎?」

「不,聽說是個有趣的新人,他希望我看看作品,寫個推薦。」青年說著,披上大衣,拿起架上的帽子。

「看來我真的老了吧…」老人自語,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叫住青年,「三島君,那件事情,你再考慮看看吧。」

青年走出病房,門在他背後砰地關上。

昭和二十年

十二點半,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但他熟識的編輯卻遲遲沒有現身,他左右張望,這裡必定也有另一人和他一般焦急,因為編輯是他與素未謀面的文壇大老認識的居中介紹人。噴水池散出沁涼的水氣,但外圍的洗石牆面卻燙得嚇人,青年發現有個老人的視線總在他手中的紙袋、筆挺的襯衫和噴水池間飄移…會是那個忠實地遵守過時的武士般教養的老人嗎?

青年將視線從噴水池的水柱轉向長椅上端坐的老人,卻不期然撞上那雙老練而冷峻的眼睛,他像被那樣的注視燙傷似的,急忙把視線移開,假裝自己正看著一個牽著小孩走過的紅衣女人。

他們的視線幾次相交,但都馬上轉了開來,青年對老人的身份已經十分篤定了,如果他不是自己期待的那個人,實在很難想像老年人會喜歡看著對面商店的廣告看板打發時間,更何況,青年嘲弄地想道——何必在充滿年輕人腳步聲的廣場,看著光鮮的時髦男女緬懷青春呢?

現在只差一個可以使他合理地現身的時機了,青年鬆開領口的扣子,汗濕的襯衣貼著背脊,只要這個在文壇呼風喚雨的老人看自己一眼,那年度文學獎要成為囊中物自然也不是難事。

三刻了,他一直用眼角留意老人的舉動。老人站起身往廣場另一邊走去,青年立刻大步追了上去,側身擋住老人的去路,儘可能穩重而有禮地開口:「請問是川端老師嗎?」

老人僵硬地點點頭,他不等老人多說什麼,就接下去自我介紹:「我是野田編輯介紹的三島,還希望老師多指教了。」

老人的表情和緩了些,遲疑但不失優雅地轉身坐回長椅,「那麼,就麻煩你委屈點,和我一起等野田了。」

「不會。」青年謙遜的說,在長椅旁站定,他掂掂手上的紙袋,現在還不到把稿子交給老人的時候,之前他先寄了一份給編輯,他得先知道編輯的看法。

青年看著噴水池的水柱在陽光下反射金黃色的光芒,不由得瞇起眼睛,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話題可以向眼前的大師討教,只好保持沈默。

青年瞄了手錶一眼,觀察老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開口:「老師,我去哪兒給野田編輯掛個電話吧?」

「別了別了,」老人嫌惡地擺擺手,「不如你來這兒坐著吧。」

青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去,儘可能大方地走過老人面前,將手上的紙袋擱在膝上,想一想,又移到他與老人之間令人不安的空隙。

沉默,青年將放在膝上的雙手移至身體兩側,想要讓自己感覺輕鬆一點,卻摸到牛皮紙粗糙的毛邊,窸窣聲讓老人若有似無地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瞄了一眼。交談的空隙令青年備感壓迫,他隨口扯了些話題,希望能引起老人的興趣,比方今夏的陽光如何毒辣,或晚上將在這廣場舉行廟會等,但老人只是禮貌地應和著。

青年注意到老人奇怪的反應,但又不想將未確知好壞的小說拿給眼前的大師,他將紙袋放回膝蓋,雙腿上沉甸甸的重量,令他不由得感到安心,看著腳邊的葉子脫口說出:「野田編輯好慢呀…」

「收稿子倒是挺準時的。」青年被話聲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向老人瘦而清瞿的臉龐,其上既看不出怒意,也沒有開玩笑的輕鬆線條。青年猶豫了一會,打開牛皮紙袋,抽出裡頭的稿紙,想著如何以適當的措詞將之交給老人。

「三島君,不如我們別等野田了,先到附近的咖啡座好好聊聊吧?」老人說著站起身來,對青年露出微笑,「我曾在《文藝文化》拜讀三島君部分作品,對大作風格早有興趣,前日野田君攜來大作<菸草>,我希望能將其刊登於《人間》,不知意下如何?」

青年突然對眼前的老人湧出一股憎恨,他痛惡老人何以如此平和恬靜的微笑,像是對他年輕的衝動、野心以及夢想都了然於心一般。

昭和三十一年

他帶著新譯的著作拜訪老人,但書才遞過去青年就後悔了,那樣的封面及裝幀,對老人的美學簡直是一種侮辱,他嘲笑自己的俗艷,突然想起已經絕交的友人曾寫道:「讀你的小說,如同參加全世界最華麗的畫框展。」

青年小心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打算在老人開口貶損前,先下手扼死自己生嫩的炫耀心理。一看到老人乾瘦的指節滑過書皮,他就出聲,將正醞釀雨雲般氣氛打散:「這陣子他們也太過份了,這燙金的字體,搞得和暴發戶沒兩樣,美國人實在不懂得情趣。」

老人沉吟了一會,「和《千羽鶴》的插畫家是同一位嗎?我倒覺得,移民的後裔,還保存了不少日本本土已經失去的風情吶。」

「前幾日野田編輯才說,《古都》的德譯本已經出版,要我來祝賀老師呢。」

「三島君啊,」老人嘴角輕輕含著笑容,「看來歐譯方面我似乎搶先一步呢。」

青年沒有說話,拿起叉子切著盤中的點心。他討厭這種凝結般的沉默,但現在開口,只是稱了老人的意,可又怕兩人就此沉默下去。他猶豫了一陣子,揀了一個最簡單的話題:「老師最近失眠好點了嗎?」

「沒有,最近連腳底都有輕微的麻痺感…如你所說,安眠藥的確對身體不好,但是睡不著也不是辦法,」老人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茶,自顧自地將話題接續下去,「也許,我也該像你一樣,勤於鍛鍊身體吧。」

他盯著老人枯枝般的指爪,甚至想要揮拳擊碎老人嘴角的微笑,逼使老人承認,自己已經是可以和他競爭的對手了。

「老師的話,別提鍛鍊了,」青年壓下閃逝的念頭,只是冷冷的說,「先等您的身體耐得住再說。」

「等到那時,恐怕我已不在此世,飽受地獄惡鬼折磨,也無須鍛鍊了吧!」

青年走進書房,反手將門關上。

雖然是白天,但陰翳的天氣使得一切都籠罩在模糊的不安中,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雨落在屋簷上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躲在書架角落的影子中暗暗地移動著…青年想起剛才抱起孩子時,他們身上露水般薄而冷的味道。

書架背對窗戶,擺滿參考資料及出版社的贈書。他沒有開燈,影子落在書背上,一抹金色刷過他的瞳孔,青年緩慢而猶豫地伸出手,愛憐地撫摸自己的名字。他抽出書本,像是要被吸進圖畫中一般,盯著搖曳的火光及湖面的倒影。

如果老人在這裡,一定會嘲笑自己太過愛惜羽毛吧,青年想起老人唇邊微笑的弧度,有如水面上起伏不定的月亮攪擾著他,並暗暗地點燃他的焦躁,讓他像柵欄中的狼那樣來回踱步。青年試著叫自己冷靜,不要中了老人的圈套,但老人只是老練地垂著釣竿,等待他自波光粼粼的水面抬起頭,忘了自己被什麼追趕著,而茫然地四下盼顧時,一舉將他捕獲。

書桌上放著一封信,大概又是來向自己求字的吧。青年看也不看就將之扔進字紙簍,他極不喜歡老人看似謙卑地請託,但實際上卻是命令的語調,就像下午的爭執一般,尖銳地令他不快。

「三島君,聽佐伯編輯說,對於這次的結果,你似乎不太滿意?」聽到老人的問話,他直覺地想放低姿態胡混過去,將之當作老人慣用的伎倆,客套地責難自己。但老人的笑容卻不是這麼回事,青年霎時明白過來,就算自己狡猾地閃躲也沒有用,對方還是會毫不留情的攻擊他。剛才的話,只是用客套的箭頭射來的戰帖,非得挺身應戰不可。再說,他也隱忍老人太久了。

「我還是無法同意您的觀點,尤其是您對於文筆的要求。」他看著老人的眼睛,「如我在評審會上所說,我不懂您為何不讓宇佐野氏出線。」

老人歛起笑容,「我認為,宇佐野氏不具備足以承載內容的精鍊語言。三島君,我當時已經說過,我認為最完美的文章,是一面映照不出作者身影的鏡子。」老人停頓一會,不等他開口就繼續下去,「宇佐野的文章,個人風格太過強烈,所謂藝術的客觀性蕩然無存,讀者很容易被作者的主觀牽著鼻子走。」

「若作者的生命無法與其作品相呼應,只是徒然帶著客觀性的面具,並非這時代冀求之文學,只是老師心目中理想的文章模範罷了。」以如此標準,《假面的告白》到底算是什麼呢?而自己在老人的眼中,又是什麼樣的存在?老人曾半開玩笑的說過,「也許因為我發現了你,才能留名於文學史上。」但青年也難以相信,這就是老人栽培自己的理由。

「我不認為只能照見作者本身的作品,能夠對讀者產生什麼幫助。」老人皺眉,「三島君,我以為你是個嚴謹的人,應當能夠理解我的標準是為了什麼目的而存在。」老人停頓一會,「簡單來說,不能超越時代而存在的作品,不在我的考慮範圍。」

「但您並不能因此排除主觀性作品的價值,老師自己也說過,您一向支持新觀念及新作家,」青年飛快地瞟了老人一眼,「我不懂您為何如此堅持維護文學上的傳統,下個時代不會再是客觀的時代。」

「下個時代不會是我的時代,三島君。既然我還在這裡,我代表的就是我這個時代的美學。」青年本來想打斷老人的話語,但被其眼瞳深處的寒氣所震懾,而錯過了時機。老人接著說,「身為評審,我的職責是標舉出這時代的典型,以及發掘可以承接下個世代的橋樑,必須公正如同天平,不往其中一項傾斜。我不能像是賭徒一般,覺得可能贏錢就下注。」

「這不是賭注,是可以推知的發展。」青年不耐煩地說,「如果是有意識的計算,由作者的主觀引導讀者到達最終的真實,不需要仰賴作者預先為讀者留下參與作品的空間。您認為最理想的小說是映照不出作者身影的鏡子,但讀者若無法自鏡中看見自己,多完美的鏡子都沒有存在的價值。」

「如你所說,像我這樣生來無用之人,世間大概很快就會把我遺忘了吧。」

青年不假思索地回應道,「您就是這樣,總站在高處遙望,才會老覺得孤獨的。」

話才說完,老人的臉剎時脹紅起來,露出半是自我厭惡半是痛楚的表情,彷彿背上挨了一棍,翅膀也應聲折斷一般。

看著老人的模樣,青年打從心底感受到對方的老邁。

青年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陰鬱的天空,看來將是飄雪的季節了。自己必定可以贏過老人,但又不敢和老人正面交手。不知為何,老人所說的地獄景象隱隱吸引著他。

青年拾起老人的信,撫平其上的褶痕,想道,還是寫幅字給他吧。

昭和三十三年

青年打開門,看見老人靠著枕頭靜靜閉上眼睛,他放輕腳步,揀了張椅子坐下,在掛鐘的滴答之間,可以聽到他細微的呼吸聲。

青年站起身環顧房間,除了自己方才坐著的椅子之外,只有一張桌子、鄰近窗戶的床和木頭衣櫃。寬而長的桌上散落著信件、稿紙、鋼筆、幾本書和一些雜物,放在案頭的,則是他數日前送去的小說前三章。

他走近書桌,想看看老人有沒有寫任何眉批,卻瞄到桌上的懷錶,分針剛好移動了一格。

也許是該離開老人的庇護或陰影下了,但他卻不知道離開老人這念頭背後恍惚的不安是什麼。就連佔據他身心的寫作,每當出現如長泳般,抵達池畔而必須折返的空隙時,老人的影子總是在意識的反光中一閃而逝。而創作以外蒼白的日常生活中,則像秋天的庭園般落滿了老人的聲音,每走一步都窸窣作響。

滴答聲越來越清晰,青年頹然坐回椅子上,用腳胡亂打著拍子,感覺自己似乎應該立即前往某處,卻不知道是哪裡。他看向老人,白髮垂落在多皺摺的額頭,眼皮鬆鬆地闔在深陷的眼窩上,儘管雙頰豐潤,卻依舊能看出淡淡的紫斑和刻刀劃過般的紋路。

他輕輕伸出手,只敢以指尖接觸老人的皮膚,像舔舐塗在刀片上的糖蜜般,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老人的臉頰。

那帶著冰冷金屬味道的甜味在他口中化開,老人依舊沉睡著,彷彿希望指尖就在老人身上融化,青年緩慢地而猶豫地抽開了手。

他還想品嘗更多,混著鐵味的甜香依舊吸引著他。於是青年俯下身,他嗅到混雜著藥物和煙草的氣味,老人的身體冒著溫熱的氣息,青年靜靜聽著他的呼吸,短促地,在他頰上烙下一吻。

像一片雪花落到地上,化開,潤濕了周圍的泥土。

老人睜開眼睛,「怎麼?我睡著了嗎?」

「還可真難得,」青年笑著說,「老師睡得挺熟的。」

「那個,三島君…」老人勉力坐起身,「那件事還是算了吧。」

「不,我已經寫好了,」青年把懷中的信函拿了出來,「倒是英譯和法譯的版本還得麻煩朋友就是。」

「…是嗎?」老人有些茫然地看著掛鐘,「看看下雪了沒,你好早點回去。」

青年掀起窗簾,用手掌揩拭起霧的玻璃,「要下不下的天氣,怪討厭的。」

「噯,不如春天時一起去京都看看櫻花吧。」老人突然說道,青年臉上浮出白菊般靜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