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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刻〉-澤深

他們在堂本教練的退休歡送會上再次相遇，闊別二十年的再次對眼並不如浪漫電影裡那般背景夾雜動人旋律，只有苦澀的啤酒和嘈雜的交談聲。

曾經就讀山王工業的中年男子們看見本應該在地球另一端的澤北，激昂的歡呼聲彷彿重製當年掀起體育館的加油聲，他是山王工業的傳奇，也是那個他們那個年代的籃球巔峰。

當網路開始普及，分散各地的故人因社群軟體重新相聚，更多機會可以重溫年少輕狂，即便每次聚會的故事內容大同小異也樂此不疲。

澤北在群組裡還是像當年一樣吵鬧，只是14小時的時差總是讓他慢半拍，有一次還被河田教訓顧慮一下傳送訊息時間不要擾人清夢。

深津曾點開澤北的頭像，主頁的背景居然是他NBA比賽的抓拍照，就算過了而立之年他的王牌還是那個神采飛揚的姿態。

看著被眾人圍在人群中間的澤北，他一點也不想要擠進那密不透風的人牆，於是選擇和教練及師母聊聊天，有相同念頭的松本不久後也加入。

結果最後歡送會的主題好像變成了歡迎會，不過堂本不在意，好像又回到學生們還在當高中生吵吵鬧鬧的日子。

走回家的路上，澤北的行李箱在地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他們時不時談論秋田街道的變化，時間改變了澤北回憶裡的家鄉，在他們臉上留下了痕跡。

二十年前他沒有讓教練告訴其他人飛機的時間，他怕自己會哭到缺氧、怕自己會臨陣退縮、怕自己看到喜歡的學長會緊抱著人不放直到錯過班機。

他一直將這份未曾說出口的初戀埋藏心裡，在那個年代沒有幾個人禁得起異樣的眼光，有時候他還挺羨慕千禧年後出生的年輕人。

「啊、是投籃機，好懷念喔。」經過老舊的電子遊樂場時，澤北看見以前放學時最喜歡的遊戲，他都會和隊上的人在時間壓力下比賽速度和投籃準確度，「學長要來玩一場嗎？」

其實深津偶爾下班的時候也會來這裡玩個一場發洩工作壓力，他從皮夾裡掏出紙鈔換了好幾個代幣，分了一半跟澤北，那個數量多到兩人全部玩完隔天一定會肌肉痠痛。

他們一邊投籃一邊說著生活上的變化，像是日本的職場文化多容易讓人厭煩，像是美國的治安讓就算是一個長到快一百九十公分的男人也會在黑夜裡感到不安，像是他們都結過婚但就是沒辦法掌握和妻子共同經營感情的訣竅。

原本握有球場上話語權的少年長大後依然會有柴米油鹽的困擾。

「那你要跟我在一起嗎？」深津的眼睛還盯著籃框繼續投球，嘴裡說出來的話像是在問對方明天早餐要吃什麼，澤北都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戰術干擾還是真心話。

「我因為你哭太多次了，被拒絕也不會哭了pyon。」

他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像大狗的學弟，目光就忍不住追隨，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因為高超的球技讓他羨慕。但是朝夕相處之後，他才發現有別於運動帶來的心跳加速，原來是名為喜歡的心動。

但是他不敢表現出來，還好他本來就擅長偽裝，從來沒有人發現他這份心意，他差點連自己都騙了，以為自己不喜歡了。

直到有一天澤北缺席了球隊訓練，教練才說澤北的飛機已經在昨晚出發了。那一天晚上，他躲在被窩裡哭泣，厚重的棉花隔絕了空氣，那是他第一次過度換氣到缺氧，這才發現其實自己比想像中還要喜歡對方。

每次看到澤北到緋聞他都會哭，像是巴夫洛夫制約的狗，漸漸的他開始害怕翻閱任何雜誌和新聞。但是澤北的結婚消息卻是擋也擋不住，街頭巷尾都在報導這件事，秋田人更是大肆慶祝他們的籃球寶藏的人生大喜之事。也是在同一天他向妻子提出離婚，他沒有辦法再假裝無所謂，這件事於他根本是世界末日。

其實剛剛聽見澤北說上飛機前才簽了離婚協議書時，深津的心裡是竊喜的。

「要！我要跟學長在一起！」澤北不管這是不是欺敵戰術，像是看到糖的小孩一樣激動大喊，手都忘了要繼續投籃。這次就算深津是隨口說說，他也要死纏爛打到成真。

澤北震耳欲聾的聲音讓深津投籃的手停頓了一下，他沒想到會得到肯定的回覆。下一秒出手的籃球唰地掉入籃網，原本平淡的厚唇隱約揚起了好看的弧線，「那我們在一起吧，我喜歡你。」

澤北不管兩人通關的提示音響起，一把將深津抓進懷裡，厚實的肌肉卻像初生之犢一樣顫抖，「學長，我沒有聽錯吧？」

「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pyon。」他將臉埋進澤北的肩頭，安心地聞著對方殘餘的古龍水味，語氣裡帶著笑意，「你聽見了什麼？」

「我、我聽見學長說喜歡我。」深津感覺冰涼的水滴在他的後頸，從澤北的鼻音聽來他又哭了。這一個畫面只曾出現在他倆各自的夢裡，現在看來才如此不真實。

「那沒有聽錯，我還以為你日文退步了。」他的拳頭也攥緊了對方的大衣，好像要將二十年的空白一次討要回來。

「嗚嗚⋯學長、學長我愛你⋯⋯」
「現在就說愛會不會太快？」

這個疑問他們兩個都知曉答案，這份愛絕對不會嫌太快，而是遲到了二十年才將殘破的愛情拼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