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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彼時(赤安)




雪花紛飛。

透過白羅咖啡廳的玻璃窗,能看見外頭的街景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天色有些暗,雪看上去像是蒙了層灰,讓寂寥的天氣又平添幾分陰鬱。

路上的行人很少,寒流讓一向熱鬧的東京沉寂了下來,就算是五顏六色的傘面也沒能讓空氣找回些許活力。

在這樣的日子中,會進入咖啡廳的人就更少了,上門的多是些常客,就算如此也是用完餐就離開,幾乎沒有人留下閒話家常的。

那也讓在咖啡廳工作的兩人難得清閒了下來,送走最後一桌客人後,他便提議讓榎本梓早些離開。

儘管離平時的關店時間還有些時候,但看著外頭越來越密集的雪花,等到那時,積雪量恐怕會使回家的路變得更加難以行走。

榎本梓接受了他的好意,說了聲明天見之後便先行離開。剩下的工作花不了多少時間,安室透挽起袖子,清洗了剩餘的餐具,整理好用餐區,確認過冰箱中的備料後,也差不多是可以離開的時間了。

他打算將店門上的牌子翻到休息那一面,卻在抬起眼時和門外的人對上了眼。說是對上眼也不太正確,畢竟對方整張臉都被帽子與圍巾包的嚴實,只留下那對看不清情緒的瞇瞇眼。

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那也不過是偽裝,就算看清了似乎也沒什麼意義。從另一方面來說,在已經弄清對方身份的現在,安室透自己也說不上來,男人的哪一張臉能夠更讓他更心平氣和些。

「不好意思,我們今天已經休息了,明天……或是再也別來也沒關係。」

面對他的態度,對方並沒有露出訝異的神情,似乎早已習慣這些過於鋒利的言詞。沖矢昴偏過頭,視線越過他投向身後,這樣肯定能看見已經收拾乾淨的店內,甚至連燈都暗了一半,明顯是準備打烊的狀況。

一般來說,面對如此的景象,多數人都會立即轉身離開,然而沖矢昴顯然不算在一般人的範疇內,安室透就看著男人解開了圍巾,露出底下那張含著笑意的臉。

「聽說白羅推出了一款新的冬季飲品,研究室的學妹推薦我一定要來嘗試看看。」

「……」

畢竟不能直接將門甩在對方臉上,安室透只能用沉默回應對方的要求。這樣粗糙的藉口完全不曾出現在他的預料之中,然而面前的男人就這麼大剌剌的說出口,甚至打算讓他也接受這樣的說詞,整個人橫在他面前,一步也不打算退讓。

「就一杯,花不上多少時間的。」男人補充了句。

得寸進尺。這是安室透唯一的感想。

不過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退讓。畢竟他現在既不是降谷零,也不是波本,而且從門縫中吹進來的風很冷,他可沒搭上外套,依舊是打工時的裝扮。

「那就麻煩你盡快離開。」

加重的尾音幾乎可說是咬牙切齒,安室透下定決心後隨即換上了營業用笑容,退了一步讓男人進入店裡。

剛關上的暖氣還留有餘溫,他也沒打算把燈重新打開,只是徑直走進吧台,從櫃子中拿出幾個瓶罐,冰箱中的鮮奶還剩一些,他取了出來,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在半暗的室內顯得清晰又孤寂。

沖矢昴在吧台側的位子落坐,也沒特別提出什麼,視線倒是一直追著他的身影,就連安室透背過身時都能感受到。

那是種很怪異的感覺,他說不上來,那目光似乎含有某種目的,卻又不是惡意,安室透不得不強迫自己忽視對方的存在才能好好做事。

於是他決定給對方一份回禮。

香濃的巧克力混著咖啡的微苦,最後再以肉桂的香氣點綴,柔順的口感與恰到好處的甜味,讓白羅的新品在成人間頗受好評。然而他給沖矢昴端上的顯然不是這種飲品,濃厚的酒味飄散,大量的棉花糖漂浮在上面,正隨著熱氣慢慢融化。

那與其說是威士忌巧克力,不如說是參了巧克力的威士忌。威士忌是他帶來試菜用的,用多了也沒問題,至於供給男人喝的那一點不樂意,也在沖矢昴抿了一口杯中物後露出的古怪神情給弭平,甚至稍微挽回了他今晚惡劣的心情。

那讓他稍微有了和男人多說話的興致。

「你不該出現在這裡。」

以這句話為開頭,他在男人面前站定。

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身份,也知道各自的任務,現在案件已經推進到十分危險的狀況,任何接觸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安室透不覺得對方是笨蛋,卻也不得不認為今晚的會面帶著魯莽的成分。

對方又看了他一眼,依舊是那看不懂的眼神,不過安室透決定忽視那古怪的感覺,就像是他決定忽視沖矢昴今晚出現在這裡是一件多不合理的事。

「關於這件事又是誰決定的呢?」

男人的回應完全在意料之外,安室透明顯的一怔,片刻的空白導致他失了話語權,就算再想開口,隔著吧台的沖矢昴卻是已經端起那杯盛滿惡意的飲品,杯緣堵住了那張以謊言為基底的嘴,似乎暗示了對方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究。

是誰問的?波本?安室透?降谷零?

問的是誰?萊伊?沖矢昴?赤井秀一?

似乎哪個都是,也哪個都不是。

一杯熱飲真的花不上什麼時間,不一會他就看著男人仰著頭飲進最後一滴液體,包覆在高領毛衣下的喉結上下挪動,安室透試圖分清那張面孔從哪裡開始是虛假的,然而偽裝實在太過完美,他看了半天也沒能分出來。

「謝謝招待,果然超出我的期待,充滿了說不完的驚喜。」

馬克杯放下時發出了輕輕的碰撞聲,裡面一點液體也沒有留下,安室透有些後悔沒在底下加點塔巴斯科,那肯定能看到更有趣的狀況。

他將杯子拿到水槽清洗,儘管依舊不能明白沖矢昴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但那也不再重要,他會忘掉這件事,回家好好睡上一覺。明天的工作也不輕鬆,他盤算著各種安排,思緒卻被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

「我不會讓你死的。」

莫名奇妙的一句話讓安室透一時間沒能把握住其中的意思,他有些狐疑地望向那頭,沖矢昴正凝視著他,圍巾已經圍上,他不知道那張臉是不是一如往常帶著笑意。

他慢吞吞地關上水龍頭,把杯子放回架上。他想了很多,但似乎所有回答都不夠準確,於是他只能將幾分鐘前毫無結論的問題仍回給對方。

「這又是對誰說的?」

這回他能肯定對方笑了出來,挺拔的肩微微抖動。

「所有聽見這句話的人吧。」




許久之後,降谷零才理解了那句話對赤井秀一來說具有多沉重的意義。他們都是理性遠大於感性的人,秉持私欲並非錯誤,他也有屬於自己的大義,然而將私情喧之於口,甚至徹底執行,那是降谷零不能忍受的。

他一向是個善於從枝微末節的線索中看清事件本質的人,所以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判斷有所偏頗。與赤井秀一之間的爭鋒相對並不是秘密,降谷零也不諱言,他看不慣、甚至厭惡這個人,感情的積累並非只源於過去,還有很多更為基楚的堆疊,比方說言行,比方說立場。

要說赤井秀一什麼都沒做他是不信的,要不按照原訂計畫,那人根本不應該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那裡。光是人員調度可能產生的漏洞就讓降谷零捏了一把冷汗,他只能從中感覺到傲慢,關於赤井秀一的,關於他們兩人之間過分複雜到無法被定義的關係。

「別太小看人了,我可不記得有向你求救過。」

當時他的情緒實在是惡劣到連掩飾都懶,渾身是傷,連維持站姿都有些困難的降谷零依舊毫不留情地揮開了伸向他的那隻手。而站在他面前,狀態同樣沒有好到哪裡去的赤井秀一只是聳了聳肩,並沒有執著於剛才的動作,落空的手插回了口袋。

「我不只是在救你。」

「啊?」

沒有心力去深入了解那句話的意思,顯然赤井秀一同樣沒有解釋的意願,男人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同樣用那令人不解的眼神看著他。

降谷零煩躁地扒扒頭髮,不著調的對話終止在他短促的疑問中,空空落落失去下文。但總歸他們之間總帶有太多的謎團,降谷零沒有時間一一去解開,何況那些事情毫無意義,至少他是如此堅信的。



他不是不知道赤井秀一和宮野明美的那些事。或者應該說,就算他不想知道,在萊伊叛逃之後,組織可把他留下的私人物品翻了個底朝天,而實際的執行人就是波本。

可以說是處處都有著那個女人的痕跡,宮野明美顯然不像她的妹妹那樣聰明,以波本的話來說,就是個普通的女人。

普通的、需要人保護的女人。

彼時的他並沒有將宮野明美的身份與幼時見過的女孩連結在一起,但就算知曉了其身份也無濟於事,頂多是多了幾分唏噓。他的人生已經經歷了太多失去,一名稱不上熟稔的女性的結局,對他來說或許也就是這樣了。

細數過去,赤井秀一交往的對象似乎都是這樣的人,總有這樣那樣的地方需要人保護或是看照。他不知道男人是不是特別好這口,也不是很想知道。

總歸他不是那種人。

「赤井秀一,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沒那麼容易死去。」

無論是波本、安室透,還是降谷零。

他們的關係依舊說不清,也沒人打算弄清,但這點是降谷零能夠擔保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是少數幾次,他們沒有用上任何偽裝,直白到接近迂迴的對話。作為主人的赤井秀一端了杯熱飲給他,濃濃的酒香,上面卻綴著過分甜膩的棉花糖與巧克力醬。

降谷零看了一眼,在諸多選擇中最後是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