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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師與夜妖精

　　他第一次見到妖師能力的繼承者，是在抵達妖師本家約一週以後。

　　隨著長老們來到妖師一族的，都是族中年輕一輩的菁英，未來妖師首領的左右手。雖然距離下任妖師首領繼位大概還有不短的時間，不過一直以來考量到妖師在世界種族中的處境並不太好，此舉也有防止現任首領突然不在的目的。

　　年紀輕輕就已經前景看好的哈維恩，當然是在前往妖師一族的名單當中。

　　哈維恩自己也因為能得到對夜妖精來說至高無上的這份榮耀，在知道消息後到抵達妖師本家之前興奮得好幾天沒睡好。

　　離開生活已久的沉默森林，到達妖師的領地後，他們並沒有馬上見到妖師一族。而是在妖師領地中劃出來給夜妖精的區域待了幾天，除了事前的學習以外，也讓每個人都許下了不會背叛的誓言，並上了各種預防被抓走後取得情報的封鎖術法。

　　接著才能被現任的夜妖精前輩們帶著前往核心地帶，進一步熟習日常的事物。

　　終於到了要見到妖師能力者的日子，哈維恩看得出來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樣忐忑不安。除了緊張以外，很大一部分是即將見到未來侍奉種族的喜悅。

　　雖然早就知道目前的妖師能力者年紀不大，但真的見到時卻還是小得令他們感到驚訝。

　　除了最高的那個褐髮，且帶著滿面笑容的男孩給人一種不符外表的壓力以外，另外兩個人就像是路邊能夠撿到的普通孩童。一頭齊瀏海，眼神有些兇惡的女孩還算好，至少還有點氣勢。但緊緊攀在身旁長姐身上的那個⋯⋯讓人不自覺想用糯米糰來形容的黑髮男孩，和哈維恩心中妖師的形象天差地遠，如果不是被這麼帶出來介紹，他還以為是哪個誤闖妖師家的人類小孩。

　　哈維恩悄悄的瞄了眼身旁的同伴，每個人臉上也都出現了微妙的情緒，看來不只他一個人感受到衝擊。

　　年紀最大的男孩叫做白陵然，是現任首領的兒子，也是未來會繼承首領之位的人。很久之後哈維恩才知道，白陵然繼承的是記憶，所以才會小小年紀就散發與年齡不符的龐大壓力。也因為這些記憶，讓白陵然非常積極的要接下首領的重擔。

　　哈維恩也能從日常的舉止及互動，看得出白陵然非常愛護與他同樣的兩名手足。

　　褚冥玥，是那個糯米糰子褚冥漾的胞姊，有著不輸給白陵然的小大人姿態。不過內在還是個真正的小孩，倒是不至於讓人一站在前面就想直接跪下。是個看起來能夠好好輔佐未來首領的人。

　　糯米糰⋯⋯褚冥漾，先天能力繼承者。後來聽褚冥玥說──其實在聽說之前，所有夜妖精就已經親眼見證──因為先天能力的關係，褚冥漾幾乎是三天一小傷五天一大傷，可能幾個月還會有一次傷到需要緊急救援的程度。即便早就已經封鎖了大部分能力，好讓先天能力繼承者不要折在成長的路上，不過這條路仍是一波好多折。

　　大部分時候白陵然和褚冥玥都會及時出現，彷彿早就預知他們小弟何時會發生意外。

　　那天在介紹完後，哈維恩他們就沒有再直接面對過這些核心成員，畢竟他們還只是年輕的實習生，距離能夠站在妖師身邊的日子還有很長一段路。

　　但偶爾，會碰上有股力量會幫你把道路截彎取直。

　　某次哈維恩休息時在院子裡散步，卻發現與妖師生活區域相接的庭院一角的草叢裡有個黑色的小腦袋。雖然哈維恩不覺得妖師一族的防禦結界有脆弱到會被入侵，但保險起見還是收斂了氣息靠了過去。

　　原來是糯米糰⋯⋯褚冥漾，他渾身狼狽，身上妖師一族的白袍沾滿了塵土，連那頭黑髮裡都卡了一堆草屑枝葉。褚冥漾並沒有發現哈維恩到來，維持著抱著膝蓋的姿勢坐在原地。

　　「您還好嗎？」

　　褚冥漾被突然出聲的哈維恩嚇的跳起，若不是哈維恩眼明手快的把人撈回來，褚冥漾重心不穩往後跌坐，整個人又差點滾進草叢裡。

　　「抱歉，嚇到您了。」

　　懷裡的人驚恐的想逃，但哈維恩怕他又摔第二次，只好趕快把人放回地上，只是沒有放開手。

　　過了快一分鐘，褚冥漾總算是發現哈維恩並沒有要對他做什麼，才放鬆下來坐回地上，用一雙充滿淚水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夜妖精。

　　哈維恩自認為自己並沒有長的特別兇惡，聲音也只是很平常淡淡的說話方式。但看眼前比森林裡小動物還被嚇得更嚴重的小孩，他只能試著再把聲音放輕放軟。

　　「您、沒事吧？」哈維恩頓了頓，覺得看著滿身土的對方問這個問題實在有點詭異，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切入點。

　　「嗯......」黑色腦袋點了點頭，又垂下去回到原本抱膝的姿勢。

　　「您怎麼會跑到這邊來？」因為妖師生活的區域相當大，即便有什麼事情，也都是用傳訊的方式來把他們喚到本家去，除了偶爾只能用真人傳遞，又即便是幾個閒著沒事的妖師族人晃過來也不會是重量級的腳色。基本上這裡就和他在沉默森林時差不多，看到的都是同族兄弟。

　　難道有妖師會在自己家迷路？

　　哈維恩覺得自己對妖師的崇敬好像裂開了那麼一點點，就一點點。

　　「......」看來小妖師打算改行當蚌殼。

　　「請您在這邊稍等一下。」

　　這樣下去估計也不是辦法，哈維恩站起身，回到生活區的治療所去借了個醫藥箱，又到食堂去掏了些小點心出來。雖然已經入夜，但因為經常有族人外出執行任務，沒辦法按時用餐。負責的人總是會多準備一些能夠隨時取用的餐點放著。

　　有點擔心小妖師亂跑又增添新傷，哈維恩取了東西便用最快的腳步回到褚冥漾藏身的樹叢，幸好人還維持同個姿勢固定在原地。

　　哈維恩都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內心有個想當石頭或造景的偉大志向。

　　為了不要再把人嚇到彈起來，這次哈維恩遠遠的就發出腳步聲，直到他站到對方面前，小腦袋才抬起來看著他，淚水還沒乾的眼裡寫滿疑惑。

　　「請不要動。」輕輕抓住哭腫的小臉，哈維恩把對方臉上的血跡和泥巴給擦乾淨，接著拿掉頭髮裡那些有的沒的，甚至掏出了梳子把那一頭亂毛給整理好。

　　「請把手借我。」雖然眼眶還是紅著，但臉上總算看起來沒這麼淒慘的褚冥漾乖乖地伸出雙手任哈維恩處置。

　　清理好雙手，哈維恩拉著褚冥漾站起身，把那身已經難以稱作白袍的外衣給剝下來放到一旁。大概是因為外衣夠大，裡面的衣服幾乎沒怎麼弄髒，省了不少時間。哈維恩拿出一塊乾淨的布摺疊好墊在地上，把對方又抱回原位坐著，接著把還有些熱度的小點心，和一點水塞進小妖師手裡。

　　褚冥漾並沒有立刻吃起來，只是瞪著大眼看他。

　　「雖然不知道您發生什麼事，但吃一點會比較冷靜，沒有毒的。」

　　「謝謝。」用蚊子叫般的微弱聲音道了謝，褚冥漾抱著點心開始小口吃了起來。同時哈維恩用治癒術替他治療比較顯眼的傷口，然後趁著對方還沒吃完之前拿來白袍用簡單的術法清理乾淨。

　　看褚冥漾吞下最後一口，哈維恩就提著醫藥箱靠過去。

　　「比較不明顯位置的大傷口，我替您上藥。雖然您好像很常受傷，但還是不要太過依賴治癒術比較好。剛才治療的部分應該足夠不被看出來了，回去之後穿衣服遮掩一下就不太會被發現。」哈維恩猜測褚冥漾大概是不想被人發現受傷，但又不知道怎麼辦，才會大半夜的跑到遠離妖師生活區的地方，所以這麼建議。往後回想起來，哈維恩對自己說的這些建議悔恨不已，那也是後話了。

　　拿出消毒用品一轉頭，哈維恩發現直到剛才都還有些萎靡的褚冥漾雙眼亮了起來，黑色腦袋用力點了點，連回答好的聲音都比剛才有力的多。

　　然後在消毒水撒上去之後整個人又像缺水的植物一樣萎了下去，好不容易擦乾的眼睛又掛上眼淚。不過看的出來褚冥漾很努力在忍耐，小臉雖皺成一團，但水光只是在眼裡打轉，並沒有掉下來。

　　要不是平常面無表情的控制練習多了，哈維恩差點就笑場了。

　　雖然都是些不嚴重的擦傷，但因為數量太多，全部上藥包紮也花了不少時間。

　　「那我就先離開了。」收拾好用品，把空的瓶子也都帶上，哈維恩心想褚冥漾應該會自己回去才是，於是轉身打算去歸還物品。

　　才剛踏出腳，身上的衣物就被一股力量拉住。回頭一看，褚冥漾垂著腦袋抓著他衣角。

　　「......」

　　「您......不想回去嗎？」搖頭。

　　「回不去？」搖頭、又點頭。

　　「......想要偷偷回去但是沒有辦法？」用力點頭。

　　哈維恩抬頭望了一下星空，覺得這大概是人生最接近通靈的時刻了。當然，之後直接升級成眼前小妖師肚子裡的蛔蟲，也不是哈維恩現在能料到的。

　　看著沒打算放手的褚冥漾，哈維恩偏頭想了想，蹲下來和對方平視。

　　「您在這裡等一會，我先去歸還東西，再來帶您回去。」等了半晌，那隻小手總算是放過哈維恩的衣服，雖然臉上又充滿了各種不安，但倒是乖乖地目送哈維恩遠去，沒有鬧起來。

　　利用夜妖精特有的能力，他們完全沒有驚動任何人便把褚冥漾帶回房裡。為了確保小妖師不會在這個晚上把自己又弄出新的問題，哈維恩直接把人塞進被窩連棉被都拉得緊緊的，確定對方睡著了才離開。

　　哈維恩以為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只是個小小插曲，或許未來再見時已經長成自己都不認識的青年了。

　　結果不到一個禮拜，他又在同一個位置看到同樣髒兮兮的褚冥漾。

　　「⋯⋯」

　　是不是他散步的路線挑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