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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Color of the Sky



蔚藍護衛隊的責任,是守護天空之島。


守護,確切來說是什麼意思呢?範圍可說是極為寬廣,從尋找走失的孩子,到對抗進攻王都的怪物,都是一名護衛隊隊員可能會負責的工作。


至於今天,對這名在山坡上尋找穩固落腳點的菜鳥隊員來說,是清除雨後可能會影響道路通行的石塊。


在她面前,被雨水沖刷而裸露的岩石比人還高,若不事先清理的話,放著不管遲早會滾下山去。輕則阻礙通行,重則造成行人傷亡。


她努力回憶著隊長的教導,將閃光能量注入手中,讓劍身發出強光,然後用力一砍——


——咔!


非常華麗地砍歪了。


巨岩不但沒徹底化成碎片,最大塊的部分還一路沿著下坡滾去。


「哇啊啊啊啊!」隊員急忙追趕在後,屋漏偏逢連夜雨,遠處的山腳下居然有一個人經過。「那邊的!小心落石快點躲開!」


少女注意到了危險,卻沒有迴避。


她一腳向後踏,下盤的力量推動手臂,渾身的一拳擊碎了比自己高出兩倍的岩石。


淡黃色髮圈束起的藍色馬尾在頭後方擺動著,彷彿剛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過的例行訓練。


「等等,那該不會是……」


她在護衛隊紀錄裡看過,那是曾經拯救王國的英雄——光之美少女用過的技術!


「真的非常謝謝妳!」隊員三步併作兩步衝上前,差點被自己絆倒。她拉起藍髮女孩佈滿訓練痕跡的手,滔滔不絕地說道:「剛剛那個,難道是傳說中的天空神拳嗎?好厲害!第一次親眼看到!我小時候就是因為聽過光之美少女守護王國的故事,為了成為像她們一樣的英雄而決定報名蔚藍護衛隊。妳這麼強,要是加入我們的話一定很快能當上分隊隊長的!」


她找出招募用的傳單,直接塞到少女手裡,後者卻微微皺眉。


「我沒有加入護衛隊的打算。」


「咦?為什麼?妳既然會天空神拳,一定可以通過入隊測試的啊?畢竟那可是Cure Sky的……」


原本還耐心聽人說話的少女臉色驟然一變,使力抽回自己的手。


「喂!剛剛那塊落石滾下來有沒有傷到……啊。」一個披著披風的人影從遠處急忙跑來,看到兩人與滿地的碎石一時語塞。


「您好,べリィベリー隊長。」


「嗯……好久不見,很久沒在天空之島看到妳了呢。」


想急著報告的隊員見了這一幕,也把話都吞了回去。那個記憶中總是嚴格律己律人,面對任何危險都勇往直前的隊長,在這位神秘少女的面前竟然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只是有要事來找エル殿下而已,我馬上就會離開,先失陪了。」藍髮女孩隨手將傳單塞進口袋,從磨損的背包中取出魔鏡,進入傳送門前又轉向那名緊張的隊員。「謝謝妳的邀約,但我不會加入蔚藍護衛隊,我……不想再和『英雄』兩個字扯上任何關係。」


べリィベリー抬起手又縮回,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不敢挽留那個背影。


少女隨著淡藍色的光芒消失後,隊員才怯生生地開口:「對不起,べリィベリー隊長,因為她的實力很強所以我才提出邀請……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不是妳的錯。」戴著潔白手套的手緊緊握拳。「是這個世界虧欠她……不,是虧欠她們太多。」


隊員啞然,望向門消失的方向。


她不瞭解那名少女的事,然而剛剛有一瞬間,當那人說出「英雄」兩字時,那雙翠綠色的眼中,似乎承載著極為深沉的悲傷。








ソラシド市,雖然是灰暗的陰天,跳出傳送門的女孩一踏上草地,臉上立刻堆滿和方才迴然不同的笑容。


她打開大門,迅速穿過玄關和客廳,用力從後方抱住在廚房忙碌的粉髮女性。


「媽媽,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アオイちゃん。」與女孩有著一致瞳色的女性回過頭,「今天有發生什麼嗎?」


「沒什麼特別的,我把媽媽這次的新書交給エル殿下後很快就回來了。」アオイ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然後路上剛好有遇到べリィベリー隊長和護衛隊的人而已。」


「べリィベリー啊,也有好一段時間沒見了,找一天招待她來我們家吧。還記得妳小時候常常抱著她,要聽ソラちゃん剛當上隊長時的事呢。」


「嗯。」アオイ移開目光,口是心非的應聲,看向一旁的舊照片。


相框裡,年幼的自己依偎在媽媽懷裡,穿著青藍色制服的女人則環抱著她們,笑容燦爛。


想起稍早的交錯,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少女不是故意針對那位熱情的隊員,只是真的很難對穿著那種制服的身影擺出好臉色。


大概是因為,她們和自己最痛恨的那個人,是極為相似的同類。


「アオイちゃん,快要下雨了,能幫我收一下晾在院子裡的衣服嗎?」


「好——」


アオイ跑到前院,靈活地收下竹竿上的衣物。當她彎腰提起籃子時,有什麼東西從口袋裡滑了出來。


少女順手撿起,卻突然愣住。


她怔怔盯著手中那張紙。


那是一份折得整整齊齊的招募宣傳單,上頭印著:「成為守護的英雄——蔚藍護衛隊」。


搭配著圖畫裡,一位穿著筆挺制服的年輕隊員自信地笑著,手握長劍站在王都城門前,身後飄著繡上隊徽的蒼藍旗幟。


那繪製的笑容太熟悉了。


那個標準的微笑,那種眼神──就像她記憶裡殘留的某個人一模一樣。


アオイ的拳頭一緊。


啪!


那紙被她猛地揉皺,又一瞬間扯開撕成碎片。


她的手指在發顫,整張臉緊繃得如臨大敵。


「騙人……」


她嘴裡吐出低聲的埋怨,綠眼的視線死死瞪著手中的碎紙,彷彿盯著某種詛咒。


「這些全是騙人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


明明那是她曾經崇拜過的東西:「守護世界的英雄」、「保護大家的存在」……那張文宣裡的隊徽、制服、微笑,在她小時候,還是她全世界的象徵。


是那個在照片裡、在影像裡、在記憶裡——不斷說著「不會有事的」、「下次休假我會好好陪妳們」、「很快就能回家」的女人。


ソラ・ハレワタール。


她的母親。


而如今,アオイ·ハレワタール已經十四歲。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些話只是空洞的泡影。那個人並沒有回來,也沒有信守諾言。


那人丟下了這個家。


留下她的另一個母親──留下整夜哭泣、白天微笑、獨自撐起整個家的ましろ——留下年幼的自己站在覆上旗幟的棺柩前,不懂死亡,也不懂為何全世界都在讚揚一位拋下她們的「英雄」。


每次走在天空之島的街上,只要有人提到「ソラ隊長」的名字,都是用景仰的語氣:


「當年那場事件要不是她……」


「犧牲自己救了那麼多人,真是偉大啊……」


「妳是她和ましろ的女兒吧?真的很了不起呢!」


アオイ總是低頭,咬緊牙關。


了不起?


她甚至沒能記清她最後的聲音,那記憶碎裂得像被隔著一層濾鏡,每次試圖想起都會伴隨一種莫名的窒息與噁心感。


媽媽明明說過,英雄從來不會丟下哭泣的人不管,永遠會在媽媽不安落淚時現身拯救她。但是在アオイ對那一天殘存的印象中,無論媽媽如何哭喊,如何哀求,躺在染血披風上的那個人都沒有再站起來。


她討厭那個吻著妻子的額頭,說出無法實現的諾言的騙子。


她厭惡那個因為女兒說過想成為英雄,就每天抽空教導她拳法的傻瓜。


她憎恨那個選擇一個人去死,把所有傷痛留給家人,卻被當作「英雄」供奉的──Cure Sky。


那個人留下的手稿,被仰慕她的護衛隊隊員視為圭臬。許多字句被收錄成冊,成為蔚藍護衛隊勉勵新兵的推薦讀物。


然而卻鮮少人知道,在那些舊筆記本虹色的封皮之間,乾涸的淚漬散落在頁面各處。那些全是母親在無數個深夜尋找那人的痕跡時,在紙張上留下的。


「……要是她沒那麼勇敢……要是她選擇逃走……要是她活下來就好了……」


アオイ咬著牙低語,綠眼周圍的眼眶泛著紅,身體忍不住顫抖。


她痛恨的並非死亡本身,而是那份帶著笑容、毫不猶豫選擇犧牲的決心。


她從未聽過她求救的聲音。


她從未看見她哭泣過。


她只知道,那個叫「英雄」的存在,從來都不屬於她和ましろ。


她們只不過是……那片藍天消逝之後,被留在原地流淚的影子。








渾黑的雲層將城市覆上一層沈默的灰。


アオイ抓緊撕碎的傳單,用力握在掌心,走到前院的圍欄邊。


風猛然刮來,碎紙被她狠狠一揮,灑入空中,又被雨滴擊墜,埋進山坡的泥土。


那張寫著「守護」的標語,分裂成無數碎片,像她記憶裡無法拼起的母親身影。


「我不會成為像妳一樣的人。」


她低聲說,語氣冷得像淬過火的鋼鐵。


「我絕不會拋下家人,絕不。」


アオイ提著洗衣籃轉身往家裡飛奔,媽媽說過要烤她喜歡的雲朵麵包,得快點趕回去。


因為她知道,那個始終沒被說出口的空缺,永遠都在母親的眼神裡,無聲地抽痛著。


而她會守護著那份疼痛,不讓它面對另一個未能實現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