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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05 吳邪生日

春雨淅淅,潤濕了窗前綠茵茵的芭蕉葉,順著凹陷的脈絡,匯聚成露,而後墜進土根。
吳邪睜開眼,屋內暗沉沉的,竹舍內迴盪著雨打屋簷的細碎聲響,彷彿鬼魂細碎的耳語,聽不真切,亦看不清形影。他躺在不甚柔軟的床鋪上,竹製的床架常因上頭的人翻身而發出散架前的哀鳴,但仍舊頑強地撐到了現在,棉被濕溽溽、沈甸甸地壓在身上,起不著保暖作用,倒是完美地將床上的主人纏繞得差點窒息。
這床棉被,夠嗆。
吳邪腹誹著,掀開被下了床,初春的山林寒意未退,外加幾分經年不散的濕氣。
裹上外衣,戴上斗笠,彎腰提起桌旁的竹簍,拾起竹杖,拉開門。院內傳來犬吠陣陣,他解開狗繩,黑狗人立而起在他膝上撲騰了幾下,轉頭撒開步子朝林子裡奔去。
二狗子不管跑多遠,都能夠自己回來,所以他並不擔心。
幼時因為江湖道士的一句話,吳邪離開了鎮子,與三叔在這山裡生活,三叔不知從何學來了山野醫術,在鄉里當了個土郎中,有了吳邪這小蘿蔔頭後,自然是當藥童般使喚,時間長了,他也耳濡目染地,學了些不三不四的土偏方,遇上三叔上山採藥,三五天不回來,他便自己開藥方、抓藥,應付上門來的鄰里。
這回,三叔又上山採藥了,說是幾年前綁的人蔘該收了,背起竹簍,腰間掛上鐮刀,就入山了。
這一走,就是將近半個月沒有聲息,家裡存的藥材所剩無幾,吳邪只好自己入山覓藥。

這山裡除了獵戶與採藥人,顯有人煙,草木蓊鬱,二狗子雖見不著影,但從不時傳來的犬吠聲中,能辨認牠所在的方位。
二狗子有靈性,是當初離家時,爺爺留給他的。
爺爺會訓犬,家中看門的幾隻惡犬,面對生人時兇狠,但遇上吳家人,被頑皮的小吳邪當馬騎、扯耳朵,依然乖順溫馴。
反常的是,當這幾隻威猛雄壯的大犬遇上爺爺懷裡嬌小的三寸釘時,各個垂著耳、夾著尾,伏低身子,在這只有他們腦袋大的小狗前俯首稱臣。
爺爺過世時,他跟著三叔下了山。
家裡的犬在送葬隊伍前長嚎哀鳴,爺爺下葬當晚,三寸釘便跑不見了,隔日他們在爺爺的墳前發現了已經毫無氣息的狗兒,族人在爺爺的墓旁,將三寸釘埋葬。
那之後吳邪回了山,繼續過著山野大夫的日子。

前頭傳來二狗子的吠聲,竹杖撥開身周的雜草,方便探路,也方便他尋找藥草。
腳邊有去熱解暑的藥草,吳邪府下身,小心翼翼的連同根部一起拔除 。草叢裡傳來黑狗的喘息聲,鐮刀似的毛尾巴在草叢裡晃啊晃的,二狗子探出頭,正好與他對上。
他拍淨手上的泥土,揉了揉黑狗的耳朵,而後拍了拍狗的臀部:「繼續玩吧。」
二狗子在他的身旁轉了一圈,又向草叢裡鑽去。
不知過了多久,吳邪不知不覺間越走越深,見二狗子仍在四周,他並不擔心。
山嵐飄渺,隨風吹動,籠罩住山頭,深林內恍若幻境。
忽地,一串急切的犬吠驚起飛鳥無數,吳邪心裡一突,丟下草藥,循聲趕去。
二狗子夾著尾巴,拱起背脊,正對著一處狂吠不止。
那立著一顆參天古木,樹幹粗壯,足夠十人合抱,上頭覆著青苔與蕈類,昆蟲成隊地攀附在上,生機盎然,可仔細一瞧,這千年巨木的樹幹早已因腐敗而中空,它的枝枒仍頑強地向天上伸展,枯黃的葉留戀樹梢,搖搖欲,不知從何而來的山泉,自中空的樹幹上穿出一個口,在樹下匯積成潭。
黑狗正對著水潭旁倒臥著的人吠叫著。
吳邪走上前,正想看清那人的面貌,二狗子卻撲了上來,扯住他衣襬,向後拖行。
「二狗子,退。」
他命令。
以往聽從命令的狗,卻依舊咬著他的衣角,對著潭邊的人發出低沈的吼聲。
吳邪不得已拿出繩索,拴住二狗子,拖往一旁的樹綁好,而後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潭。
那人側臥著,上半身未著寸縷,只有突兀的紋身覆在肩頭,男人的下半身浸泡在水中,潭水漆黑如墨,根本看不清內裡是否有任何活著的生物。吳邪嚥了口唾沫,俯下身,伸出手拍了下男人的肩膀:「這位小哥⋯⋯」
他的話還沒說完,男人驟然睜開眼,如同潭水一般漆黑的眸子對著他,冰冷、警膩,不帶有任何一絲情感,吳邪愣在那,背脊一片冰涼,彷彿被蛇盯住著的獵物,僵硬且無法動彈。
男人看向他背後的竹簍,眼神閃了閃,而後閉上眼。
男人不再瞪他,吳邪恢復了行動力,大著膽子喊:「小哥,你沒事吧。」
那人沒有動靜,吳邪怕他就這麼死了,緊張地湊上前,用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雖然微弱,卻並非沒了氣息。
吳邪將之翻動,這才發現男人的腹部有一處巨大的創口,傷口四周皮膚捲曲發黑,沾著泥土,已有化膿跡象。他將男人攬入懷中,才驚覺懷中的人體溫高得驚人,已是高燒許久。吳邪顧不上狂吠不止的二狗子,將男人從水潭內拖出來,用身上的清水洗淨傷處,嚼碎採來的藥草敷在傷口上,將衣襬扯成布條包紮,放下竹簍而後將人背在背上。
黑狗仍舊夾著尾巴,但停止了吠叫,吳邪解開繩索,一拍二狗子的背:「走,回家。」

這男人看似削瘦,份量依舊不清,至少吳邪將之背回竹舍時,已然去掉大半條命。
吳邪的醫術學得不精,三叔又不在,他將人安置在病床上後,把了老半天的脈也把不出個所以然,可男人體溫越發灼熱,傷口流出了濃稠腐臭的血水,只好翻出三叔藏在櫃中的,不知從何得來的保命金丹,塞進男人口中,灌下水。
又手忙腳亂地醫治起男人腹部的傷。
其實他不止這一傷處,只是相比起來,其餘的都可以稱作小擦傷。
忙碌至月上中天,小哥的體溫才降了下來,傷處的血也止住了,吳邪呼出一口氣,抹了額頭上的汗,放鬆下來,這才感到飢腸轆轆。
饅頭就著醬菜,吳邪蹲在床邊,藉著月色,觀察起他撿回來的人。
一身狼狽仍掩飾不了男人俊逸的五官,刀削斧劈般,一路背著男人,替他療傷,吳邪早已摸清他身上精實的肌肉,至於身高⋯⋯。
吳邪後退幾步,比畫了一下,點了點頭。
倒是與他沒什麼差別。
他十分滿意,人長得比他帥就認了,可不能再比他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