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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反正是看你不順眼。」那時,她這麼回道,以兩手低擎了酒杯,一臉有些毫不在意的神色。「每次把你修理得慘兮兮,我都心裡莫名覺得很滿意,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子了。」她撥過一邊頭髮,翹起一雙腿來。「不過,菜鳥總是要給老鳥好好修理一陣子,才能自己成氣候的,對吧?」...一副講得很理所當然的樣子。 不過,好歹像察覺自己理虧的程度,她咄咄逼人的跋扈姿態,有些收斂下來,之後,在工作上,兩人互相幫忙好過幾次,漸漸是沒有那種芥蒂的感覺。 以目前而言,兩人的關係還維持得不錯。 但止於工作而已。 私底下,還是個性完全合不來,彼此都沒有想成為朋友的興趣。 ...被人持續粗魯地抓扯頭髮,還要保持專注在文字上,實在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過,倒是和以前在片場,一面被人處理著服裝,一面還要埋頭背劇本的情形,有著那麼一丁點相似的情況。 不同於別人,習慣從資料的前面開始翻,殤不患習慣從後面的部分開始看,因為那裡通常有著更為詳盡的訊息,可以比較自由地瞭解一個人,而非遵循幾行簡歷引導出來的片面印象。 大致瀏覽完一部分,殤不患的腦袋裡,還是沒什麼具體的概念。 「他是誰?為什麼妳要這麼緊張?」他問道。 「你自己不會看?」 「我就看不出來啊!」 「怎麼可能?...你白癡嗎?先跳到那麼後面的內容去看,幹嘛?...翻回去,在前兩頁...第二段...對。看吧──看仔細一點。」 依她所說,逐字細讀了內容,殤不患臉上浮出一點深思的表情,眼神則是顯得很訝異。「Phoinikas...」他輕輕地讀了出來,也不知道讀得對不對。「這是...那一個?...在網路上,從來沒有露過面的,那個歌手?」 非常、非常有名的一個人。 「是。雖然他本人不太願意承認,但聽他親自開口唱過的人,都很清楚──他絕對──絕對就是他這個人。」 「但是,都過了那麼久,一直拒絕露面的話...嗯,還這麼年輕?真令人意外...」殤不患低了低頭,又把紙給翻過了一張,邊看邊喃喃自語地,像一面解釋給自己聽似地說。「所以,他終於決定要出道了嗎?...而且,還是決定在這裡?...等等...所、所以說...?」 「是的──沒錯,為什麼你老是這麼遲鈍?」她嘆氣道。「聽好了,從簽約的那一天開始,你就已經是他的經紀人了。」 「...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妳有沒有尊重過我的意願?」 「沒有,從來就沒有尊重過,而且也不需要。有什麼不滿的話,麻煩你自己快點滾。」她說。「我告訴你,這是他自己主動,找上我們公司簽約,一切進行得很匆忙──要不是因為他自己...直接指明了經紀人──『一定要是你』──我還真不想交給你負責呢。」 「一定要...是我?」 「對。所有其他的任何人,他完全不願意。」 「這、這是...?」殤不患聽得一愣,還來不及開口問出『為什麼?』,坐在一旁的人也點點頭,表示能理解他的困惑。 「沒人曉得,是為什麼,他本人什麼也沒解釋。」她說。「不過,根據國外的一個,跟他有些接觸的經紀人,私底下,告訴我的說法,似乎是因為,他看了你之前演過的影片。」 「...蛤?」 「似乎是一看完,就很著迷的樣子──據說,看著影片的時候,表情一點也沒變,但眼神看得飛出光芒來,像噴出一堆亮閃閃又讚嘆的小星星。」 這什麼奇怪的比喻方式?──殤不患表情古怪地皺起眉毛──他搖搖頭,甩開了腦海裡,有誰用眼神朝他噴出小星星來的想像畫面。 「確定沒有其他的理由嗎?」殤不患說,他一臉不是很起勁地表示。「妳又不是不清楚,像這種名氣很大的,我一向最配合不來...」說話之時,一面翻了更多的內容來看。「若他是根據我當經紀人的風評,這才作出的決定,那我還會想要試試看。但如果是像這樣,看了我以前演過的什麼東西,而作出的特別指名,我就覺得,也許可以跟他再...解釋清楚一點?...能否找到適合的經紀人,對新人來說很重要。不要就這麼隨便的...嗯?」 進度轉到印有許多照片的那一部分,他停了停。 視線因此黏著在那裡,久久都不能移開。 被塗著暗紅色調的指甲,幾下從額頭戳醒之前,殤不患都沒察覺,自己是呆了有很長一陣子的時間。 「幹什麼?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殤不患回道,他慢慢地吐氣,又朝紙張再瞥一眼。 說不出來的衝突感。 簡單來說,就是覺得,在照片裡面,這個人頭髮的...顏色,...為什麼不能再淡一些? 總之是莫名其妙的念頭,很快被腦海忽略以後,也就沒怎麼再注意到了。 幾分鐘過後,車裡傳來手機急促的鈴響,被女子接了起來,湊到耳旁,越聽越露出很不耐煩的臉色。 掛上電話以後,她遲疑一下,便叫司機停車,另外撥了號碼,指示另一輛車子開過來。 似乎,有事必須離開,立刻要去處理什麼東西的樣子。 「你的鬍渣...沒辦法了,先留著吧。算了,留著也不是太難看。」她拍拍滿是髮蠟的兩手,一邊哼哼地說。「我得走了。呿,一個個,該死的大男人,全都那麼蠢蛋。...喂,殤不患,我就讓你自己一個人過去了。你沒問題吧?」 「可以,應該...沒問題吧。」 「是啊,你最好是給我沒問題。好好用力諂媚奉承人家啊,知道嗎?」她說。「要再發生像上次的那樣,差點把嬌滴滴的大小姐,給當場氣哭的蠢事,我就把你擅自養在公司頂樓的笨鳥──不管是白癡的鴿子,還是憤怒鳥──通通都用高跟鞋踩死,連同鳥巢一起,從十七樓的圍牆頂端踢下去。」 「...知道了,我自己會注意一點的。但妳不要每次都拿同樣的事,來威脅我──聽久了,真的會膩。」 ...還有,那是北美紅雀與白文鳥,才不是鴿子,或過氣手遊裡面彈來彈去的東西。 沒有了態度不可一世的女性,車裡很快恢復祥和自在的感覺,但在殤不患表明自己必須把東西看完,無暇閒談以後,駕駛車輛的青年便也點點頭,放他自己一個人認真看,沒有再試圖與他扯個沒完。 的確是應該好好看資料的時間...但,殤不患卻覺得,自己一直都在分心。 眼神不時地,瞥往了車子以外的世界。 很直、很長,延伸得很遠的道路,沿路設有大小排列的廣告看板,頭頂閃過大樓幕狀的灰色陰影,全部構成眼裡太過狹窄的世界。 天空開始有些發白的感覺,有什麼東西...一直想要冒出頭來的感覺。 抵達機場之前,一點額外的資料內容,也全都看不下去。 「喂喂喂,已經到囉...?」 「呃,好,我收拾一下...」 「怎麼,快睡著啦?」 「是有一點。」 「對了,我就跟你一起下去看看,可以嗎?」從駕駛座上,這人回過頭來地,笑著問道:「我是不知道有這個人啦...但是聽你們講成這樣子,也蠻令人好奇的。」 「好啊,我沒意見。」 「不過,幸好社長半途就走了,那女人真的很可怕。」 「還好吧,會覺得她很可怕,還不是因為你之前一直纏著她,鬧什麼你想要進去演藝界,求她一定要幫你的忙...說起來,你也真的很敢。」殤不患說,他頓了頓。「啊,所以,你現在還是...還在夢想成為有名的演員嗎?」 「哈!早就沒有了啦!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嗯,我已經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大概就跟你一樣,而且我的太太──我去年結婚了,你知道吧?──我早就已經覺得,她比什麼偉大的夢想都重要。總之,幫人開車的工作,還是比較腳踏實地一點啊...啊!順便告訴你,我的兒子或女兒,年底就要出世了哦!」 「是嗎?恭喜──」看他笑得開心,殤不患忍不住也笑道。「太好了呢。」 「是啊!」這小子咧嘴地說,邊走邊把兩手撐在後腦上,一臉充滿了幸福的樣子。「呼,說起來──她以前還是你的影迷呢!我是說...我太太,她以前,還....」 一路走過非常潔淨的大廳,往出境的通道出口附近去等待。 跳脫於正常時限之外的機場,早已是另一種繁忙的景象。 到得早了一些,因此還有很多的時間能等待。 據說是臨時起意、突然就搭機飛來的緣故,因此,通常會在接機之前,先安排、規劃好的保護措施與人手,現在幾乎完全不存在。 但既然是,從來都沒有公開表露過的長相與面孔... 應該,不會有什麼突來的危險才對? 但心裡充滿非常煩亂的感覺。 已經折滿了凹痕的一疊紙頁,依然握在他靜不下來的手指之間,被來回地攤了又捲起,但不屬於任何緊張之類的情緒。 就是重複著,這樣的小動作,也無法逕自穩住的那種,完全難以專注的感覺。 為什麼... 會這樣? 指示航班降落的廣播,響起之時,殤不患已經覺得,自己在這裡快要待不下去。 大概接近餐飲設施即將營業的時刻,一旁傳來淡淡焦糖的氣息,是由熱氣乾烤而成的香甜,混著咖啡與茶飲之類的調味。 「...咦,你是不是忘了買早餐?...雖然,飛機上可能有提供一些吃的...但是,還是應該要準備好吧?...這不是普通應該要做到的事情嗎?」 殤不患愣了愣,他有點回過神來,然後...非常尷尬地點頭。「對...你說得沒錯,我全忘了。」他說。「應該還來得及。謝謝,我這就去...」 「啊,看這情形,還是我去買比較好──不不,不會啦,不麻煩的。反正我也想吃嘛。你還是在這裡等著,會比較好。...萬一那人剛好走出來,錯過了,然後他亂走,沒順利接到人的話,你跟我...真的會被那女人揍到死啊。」 「好、好吧,說的也是。」殤不患說,他搔搔頭。「那就...麻煩你了。錢等等再算給你...不過,你的那份,讓我請了吧?」 「好喔,沒問題的。」 非常爽快地答應幫他的忙,快步跑往附近正開始營業的咖啡廳。 眼裡目送那個充滿太多活力的人影,殤不患嘴邊微笑一下,心裡泛起一點懷念的感覺。 這... 以前有發生過嗎? 類似的事? 兩手環著胸前,他搖搖頭,非常努力地,試著定下了神來。 站到一旁的牆邊,靠向座椅扶手地等待。 但是,他不知道...經紀公司的社長,也不知道...幾乎沒有人知道的... 比起預先聯繫飛來的航班,又臨時更提早了一點。 打從他步入等候的人群時,便已屏息地,望著他臉孔的。 某一個,殤不患並未實際見過的人。 與其他所有的人,相比起來,都更加不擅長等待的── 是這樣的一個人。 那人開口發出了,叫喚他名字的嗓音。 低抑在有些嘈雜的背景聲中,彷彿與心神有了一點點共鳴,因而突顯出重量感,是從來都沒有被他忘懷的嗓音。 先是這麼感覺著。 然後,才是實際從耳膜聽見的叫喚。 因此回頭之前,已經都在一瞬間,淹沒在腦海裡面的...很多事。 還有最重要的名字。 好像是由靈魂很遠的地方,反向地探尋而來,與『戀人』有著相同質感的名字。 ...無論如何,並不想要忘記的事。 「好久不見了。...終於,見到你了,...殤。」 與預料相符的問候,而殤不患並沒有應答。 取代了他們兩人都不擅長的言語,只是伸手握住了對方。 不像從前,總握有金屬材質的寒冷,現在能觸及手指溫暖的感覺。 這樣,很好。 顧慮到仍然存在的現實,所有的擁抱與親吻,還是得等到稍久以後。 ...確實是一紙很好的合約──為公司帶來的營收非常亮眼,持續走紅的程度,甚至讓殤不患不必再同時負責其他人,而是成為他專門的經紀人,只管顧好這人所有的需求與事務。 可以專心地,照料著這個人的感覺。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種別無所求的滿意。 不過,雖然是一紙很好的合約...但在這合約開始真正會賺錢以前,首先就鬧出麻煩的誹聞來,讓經紀公司厲害的女社長,一度氣得是七竅冒煙。 說起誹聞最初的來源嘛...恐怕就是被大家公認為──『這男人到底能有多卑鄙?』的,一個小道消息的記者,用一張類似親密擁抱的照片,配上一堆揣測的言詞,刊登在一晚上就遺毒無窮的三流報紙上,說是... 即將出道,神秘的網路知名歌手,與第一次碰面的經紀人,兩人一見鍾情,在見面的當晚,就上旅館去,實際乾柴烈火、墜入了情網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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