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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弱點

等仙道和流川買完球鞋，已經比原本約好＂等價交換＂的時間多了一小時以上。流川嚇了一跳，體感時間明明不覺得很久，但居然逛街購物超過了兩小時嗎？他自己從來不曾在街上晃那麼久。

從商場要走回藤澤車站的途中，忽然有個人叫住了流川。

「喂！你是流川楓吧？好久不見了呢！最近過得很不錯嘛！」那人笑著對流川打了招呼，所以流川也禮貌性點頭，但流川沒有開口。

他繼續對流川說：「今年高一的Super Rookie是你吧？而且還是神奈川五人之一，真厲害！」
流川只是側身看著對方，還是沒有回應。

仙道彰觀察著，那人約莫180公分，大概是學生，聽他說話應該也是有在打籃球的人，是流川認識的人嗎？


對方沒有因流川的冷漠而打退堂鼓，他走向流川和仙道，一邊說：「三年前你才只有這點身高呢！」那人用手在他自己鼻尖的高度比畫了一下。
仙道想著，三年前的話，流川楓才國一而已吧？對方比畫的高度大概在170公分左右。哇……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想看看國一的小流川楓呢。

「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有兩年沒見了吧？沒想到你都長得這麼高了。」那人彷彿是要和流川比身高一般，站得離流川很近。仙道感覺得到流川的不悅，流川原本一隻腳稍微向後撤想離對方遠一點，卻又收回腳步，看來是因倔強而不願退讓。雖然沒有後退，但流川偏過頭不再看那人，明顯表達了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仙道猶豫著是否該介入，因為對流川而言，這應該不是需要幫忙的事吧！聽對方說的話不像懷有惡意，也沒有任何武器……

「我們是富丘籃球隊的學長學弟，不要這麼冷淡嘛！」正說著突然就伸手摟住流川的脖子，將流川一把拉過去抱住。
而流川因為刻意不看他，對於學長突如其來的動作猝不及防，就這麼被摟著脖子抱住了。

仙道看那人對流川伸手而緊張了一下，但看起來只是給流川一個隊友之間普通的摟抱而已，仙道才在心中想著：＂應該沒關係＂的時候，那人已被流川楓手腳並用地用力推出去——對，手腳並用，那位學長被流川狠狠推開、踹開。

仙道被流川突然的大動作嚇了一跳。不過，那人卻像是早有防備，雖然被流川楓使勁地推開、踹開，臉上卻沒有訝異或驚恐的神情，而且只後退幾步就穩穩地站定了，看來應該擋住了流川那一腳。

仙道見流川的反應這麼大，直覺應該是對方做了什麼，他趕緊關心流川：「怎麼了？流川，你還好嗎？」流川臉色陰沉，情緒複雜又混亂的樣子，仙道想拍拍流川肩膀安撫他，卻被流川甩開。

被踹開的那位學長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因為流川的反應哈哈大笑起來，「果然你還是老樣子，這麼討厭被別人碰到嗎？我還以為你升上高中會成熟一些呢，結果還是跟國中時一樣嘛！」

仙道看著對方得逞的嘴臉，才知道他的目的是故意刺激、惹怒流川。仙道發現流川緊握住拳頭怒視對方，像在極力壓抑怒氣和想揍人的衝動。仙道覺得不妙，流川要是真的打人了，只會給流川自己增添麻煩。

總之先安撫流川，仙道擋在流川和學長之間，讓流川只能看著他。仙道以沉著又溫和的聲音對著流川說：「流川，看我，看著我，冷靜下來先別激動。你要是真的動手，就正中對方下懷。已經沒關係了，剩下的交給我處理，好嗎？你可以相信我吧？」

在流川的怒氣即將爆發時，仙道擔憂的臉龐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仙道的聲音和安撫他的語氣，就像一場及時雨，怒火的烈焰這才被澆熄了一些。流川現在眼前只看得見仙道的臉，仙道溫和地對流川說剩下的交給他處理，問流川能不能相信他，流川看著仙道沉穩的臉，原本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逐漸和緩下來。他對仙道點點頭，表示相信仙道。然後仙道要流川閉上眼睛，好好穩定情緒，流川乖乖照做了。

仙道這才朝罪魁禍首大步走去，在非常逼近對方時停下腳步。仙道190公分的身高和陰鷙的神情，帶來強大的威壓感，特別是仙道抬高著臉，眼神向下睥睨著對方，讓這個身高也不算矮的學長頓時感覺自己卑微又渺小。仙道沉聲說道：「這位學長，你已經不是國中生了，還在做著和國中時一樣幼稚的事嗎？沒事為何要去招惹流川？」

被籠罩在仙道的陰影之下，那人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哪裡招惹他了？只…只不過見面打個招呼而已，是那小子太神經質！」

仙道的語氣雖然輕鬆，表情卻依舊冷峻地說：「喔！你來打招呼是嗎？你說以前是流川的學長，現在是高三？讀哪一所高中？叫什麼名字？既然是流川的學長，我也該好好打個招呼才行啊！嗯？說說看？這樣我才能請更多人向學長打招呼嘛！」

仙道朝對方的頸部伸手，對方立刻警戒著向後退離開，邊撤邊對仙道說：「你為那小子出頭？我看你還不夠認識他吧！勸你最好不要碰到他，連搭個肩膀都會被這怪胎過肩摔呢！看你能撐多久，自己走著瞧。」說完之後轉身就跑了。其實膽子很小嘛！隨便嚇嚇就跑了。

仙道確定對方遠離之後，呼出一口氣又變回原本和善的表情，趕緊去看看流川的狀況。流川的怒氣好像已平靜下來，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消沉低落的情緒，流川低垂著頭、眼神黯淡地站在原地。

流川的樣子讓仙道怎麼也無法放著不管，仙道不想讓流川就帶著不愉快回去。於是他湊到流川面前，像是剛才的事情沒發生一樣，對流川說：「我們逛街逛了兩個小時呢！走得有點累了，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再回去吧！流川，你願意再陪我一下，喝杯咖啡嗎？」

流川這才抬起頭來，他木然地看著仙道，內心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要喝果汁汽水。」



仙道領著流川到一家咖啡店，要了最裡面的座位，讓流川坐在角落的位置，擅自替兩人點好餐點。仙道不急著開口問，而是讓流川再沉澱一下心情。如果流川不想說什麼也沒關係，至少仙道不希望他的心情再這麼低沉下去。流川的果汁和仙道的咖啡很快地送上來，並且還有兩份甜點——加了一球冰淇淋並淋上花生醬的鬆餅、和看起來裝飾過分花俏的巧克力聖代冰淇淋。

「選一個點心吧，吃甜食能讓心情變好喔！你先選，我隨意。」仙道不慌不忙地在自己的黑咖啡裡加了兩匙砂糖和一顆奶油球，讓流川慢慢選。

流川做什麼決斷都很快，他取走了那盤花生醬鬆餅，仙道則拿了那一份巧克力聖代。

「你怎麼知道？」流川看著自己面前的果汁和甜點，問仙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喜歡葡萄柚汽水和花生醬？」

仙道才剛往嘴裡塞了一匙聖代，用動作示意流川快點吃，流川小口啜飲葡萄柚汽水，又挖了一匙淋了花生醬的香草冰淇淋來吃。

仙道吞下了口中的聖代之後才回答：「我不是那麼確定，只是猜你可能會喜歡。因為運動飲料你通常只買含有葡萄柚汁的那款；至於花生醬，你背包裡面用來補充熱量的零食就是SNICKERS，我想你一定不討厭花生和巧克力，所以我點了花生醬和巧克力醬的甜點給你選。」仙道笑著說：「我都猜中了嗎？我的推理能力還不錯嘛！」

流川沒想到仙道會注意這些小事並放在心上，相反的，流川除了記得仙道常喝寶礦力之外，其他什麼也不知道。「但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

仙道用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笑著說：「因為我關心你嘛！至於我喜歡什麼，你可以之後慢慢觀察。現在你知道我喜歡喝咖啡了。」

流川補充了一句：「而且是加了兩匙砂糖和一顆奶油球的黑咖啡。」這個補充把仙道逗笑了。

「快吃吧！冰淇淋都要融化了。」仙道說。

流川點點頭，然後開始專心吃起甜點，一口，一口，吃下花生醬冰淇淋之後，冰淇淋從咽喉開始往下，冰涼的感覺滑過喉嚨，冰品在通過食道的時候逐漸消融，同時也消融了些許憤怒；在吞嚥鬆餅之後，沾了糖漿的餅將胸腔裡的不悅和在一起吞下肚了。
他每嚥下一口甜食，胸懷中鬱結的負面情緒，就被甜點化解一些。最後留在口中的只有甜味。果然像仙道說的一樣，吃甜食能讓心情變好。流川吃完了鬆餅，覺得內心舒暢多了。

除了甜點，還有眼前的仙道彰，只是看著仙道也能讓他平靜很多，流川可以懂之前仙道要流川當他的大海的意義了。那時仙道說流川不用特別作什麼，只要讓他看著、他的心情就會平靜。流川現在覺得仙道也像大海一樣⋯⋯不、仙道彰就是他流川楓的大海。


在大海面前沒有假裝。流川想起仙道面對大海的態度，於是流川也決定不假裝不逞強，反正剛才發生的事仙道都看見了，那麼對他坦白也沒關係吧？

「抱歉，我剛才在街上突然間……太激動了，」流川看著飲料中的氣泡不斷上升，慢慢告訴仙道：「其實我很討厭別人離我太近、以及多餘的肢體接觸。所以剛剛才會那麼生氣。」

仙道想起剛才那人說的＂搭個肩也會被過肩摔＂，問流川真的會做到這個程度嗎？

流川先是點頭，然後解釋道：「我國小都是自己練球，國中才加入籃球隊。起初我真的無法適應，不管是擁抱或勾肩搭背，我都會推開或者躲開，過肩摔也曾發生過……我知道他們不是故意的，但我就是忍不住討厭。」流川停頓一下，喝了一口汽水，才繼續說：

「我知道打球無法避免接觸，球場上這些互動都很平常，所以我有努力忍耐。現在打球我已經能習慣擊掌或擊拳，被勾肩搭背時也沒那麼反感了。」

流川停下來喝了一大口飲料，他本就不是多話的人，要坦承自己的弱點也不易啟齒，但他努力說完：

「球場上的接觸可以接受了，但我不想主動碰別人。而且我平時還是很討厭別人太近、也討厭被碰到。⋯⋯大概就是這樣。」該說的都坦白說了，他抬頭看仙道的反應。

仙道靠著椅背，右手捏著下巴，左手橫在胸前，看起來陷入沉思。仙道一直沒說話，這讓流川內心很忐忑，他非常在意仙道的想法，難得有仙道這樣能和流川相處融洽的人，流川不希望連仙道都討厭自己。


至於仙道，在聽了流川這番告白之後陷入長考。這言下之義就是，流川只允許球場上互相加油打氣或鼓勵的擁抱及搭肩，球場以外都不行？仙道頗為訝異。因為自己沒有特別碰觸過流川，所以從不知道他對於過多的肢體接觸，會這麼排斥和反感。

啊！並不是沒有徵兆！仙道細細回憶著和流川之間的互動，想到其實流川在此之前曾經從自己懷裡掙開過兩次，只是反應沒這次這麼強烈而已。第一次是流川在公園樹下等他等到睡著的時候，那時仙道首度發現自己對流川的心意，對於流川總是等待著自己覺得非常感動，所以忍不住抱了流川，當時流川是有從自己懷中掙脫的，並用籃球擋在兩人之間。

第二次發生的時候，其實仙道有察覺到一點違和感了。是流川練後仰跳投差點摔倒、被自己抱住一起跌倒那次，那時的流川也迅速從自己懷裡掙脫出去，拉開一段距離。當時自己就覺得那個反應不尋常，通常在跌倒後，應該會從原地爬起不是嗎？但流川卻是先閃到一邊。那時自己還想著：又不是故意抱著流川不放，有必要這樣躲開嗎？而且當自己伸手要流川拉他一把時，流川還猶豫了一下才握住自己的手。

再仔細回想他們打球的時候，流川的防守也不會採近身或貼身防守，他幾乎不用那種黏人的防守方式，而是保持著距離、只守住對方球路或阻擋對方接應傳球。也難怪他的防守能力有限，流川的防守大多屬於被動型，他不會主動壓迫或近身緊逼，但有時若想封堵傳球或讓對手沒有空間出手，勢必得要那麼做，流川的防守如此被動是不行的……


其實流川很不想讓仙道知道自己的這一面，流川覺得這是一種弱點，像那個國中學長就會拿這件事來惹他。他敢肯定如果這件事被湘北的紅毛猴子知道，他一定會故意藉此惹他生氣或是揶揄他。

那仙道呢？流川覺得仙道不是那麼幼稚的人、不會以自己的弱點來取樂，但仙道沉默了許久，他對這件事會怎麼想？


流川萬萬沒想到的是，仙道一開口居然是對他說關於籃球防守的那些事。

「這會成為你的弱點，得要解決才行。」雖然仙道這麼說，但仙道口中的＂弱點＂和流川認為的＂弱點＂是不一樣的含義，不是被他人當成「把柄」的意思，而是在籃球方面需要加強的地方。

流川原以為這個「弱點」被知道後，只會被他人嘲弄取笑，仙道卻從沒有過那種想法，仙道很認真看待他的心理障礙，並替他思考這個弱點會如何形成他防守的漏洞。


「要不要回到球場？反正我們都買好鞋了！現在不去，下次見面就是一週後了。」仙道提議。流川知道仙道是說真的，仙道想回球場實際看看流川的弱點對於他的防守有多大的影響。


流川覺得心頭一熱鼻頭也跟著一酸。頭一次，流川是真的頭一次遇到像仙道這樣如此溫柔待他、為他著想的人。

說實話連他父母都沒有這樣用心對他。

公園球場有點距離，流川帶仙道就近在藤澤找了個他平常練球的球場。他們回到球場上，幾番輪流進攻與防守，仙道總是故意貼防，像在示範給流川看一般。確實，如果是像仙道這樣積極近身防守，自己能出手的機會就大幅減少、活動空間受限、一不小心還會變成進攻犯規。流川想到海南的牧紳一也是積極近身防守、給人很大的威壓感、而且一個不注意球就被抄走了；而山王隊的人防守都很黏，特別是那個4號和8號。流川決定回去要找影帶，認真研究他們三人的防守是怎麼做的。

流川對仙道試了幾次近身貼防，但做得並不好，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仙道說先不用急，現在既然知道弱點在哪裡，接下來就可以針對弱點加強訓練了。

直到天色漸暗，他們才停下練習，傍晚的天空已鋪滿橘紅色雲霞，他們坐到場邊的草地上休息。仙道重新聊回關於流川楓討厭肢體接觸這個話題，流川這才發現，因為有仙道的陪伴，下午發生的那些不愉快早被拋在腦後，那些負面情緒也已消失。

「你自己知道原因嗎？」
流川點頭。

「那個原因方便說嗎？」
流川搖頭。

「那你覺得⋯⋯接受專業的心理輔導或諮商會不會好一點？」
流川搖頭，並說：「對我的生活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這對我而言有很大的影響啊！——仙道抱著頭，在心中吶喊。他要怎麼忍住完全不碰流川？就好比今天看到流川沮喪的樣子，他真的很想將流川抱進懷裡安慰他啊！他也會想要擁抱他親吻他或者更多⋯⋯但是流川討厭那些，該怎麼辦才好呢？

仙道絕望地低頭掩面。追求流川楓的難度，突然從 Level 99 向上躍升到了Level 999 的感覺，他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難道自己得談精神式戀愛嗎？唉！

流川看著仙道彰的反應：抱頭苦惱、低頭掩面、深深嘆息⋯⋯怎麼仙道好像比自己更為這個弱點煩惱？如果仙道真的認為流川必須克服的這項弱點，那麼流川願意好好努力去戰勝它，沒錯，不能再逃避下去了！逃避問題不是流川楓的作法！

流川說：「你以後可以陪我練習嗎？」

仙道問：「練什麼？近身貼防嗎？」

流川答：「不是，是練習肢體接觸。」

咕咚咕咚⋯⋯仙道彰手中的寶礦力掉在地上，滾下草地斜坡，「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