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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49



善逸一愣,重複了一遍:「⋯⋯跟我姓?」

「嗯。」宇髓肯定的點點頭。

小孩跟誰姓,他們都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彷彿只要一提,就像是要把孩子裂成兩半。但也陷入難言的僵局。並非角力,而是有隱約的擔心,跟誰姓,像是在破壞「共有」的狀態。

善逸坐起身,宇髓先生躺著看他,神色平靜。

「我的耳朵很好。」善逸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

「啊?我華麗的知道啊。這世上只有我抓得到你。」宇髓先生順道還誇了自己一句,但善逸得承認,宇髓先生說的對。

「很細微的聲音都聽到的那種好,」善逸輕輕地按在宇髓先生的心臟位置:「還有內心和情緒的聲音。」

宇髓挑起眉。他仰著看善逸的臉,善逸的神色很嚴肅,宇髓沒有見過他這樣,就好像不再是個小孩子。

「所以,宇髓先生在難受什麼呢?」善逸感受著掌心下,他心臟強健的跳動。


接下來的話語,善逸知道是一句承諾。


宇髓先生給他的愛如此厚重,厚重到他不可置信自己能擁有這一切,也在此刻,反省起自己的過往。

他以前求婚的時候,都是喜歡對方,想要和對方共度餘生,建立理想的幸福家庭。但喜歡之餘,總伴隨著被需要的渴望,被遺棄的焦慮,隨時會死的害怕。求婚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對方的幸福?都混雜在一起,坦白說,善逸無法給予確切的答案。

以前總是被騙、被嫌棄,是他過度相信對方,還是下意識的被那些渴望、焦慮、害怕⋯⋯掩蔽了判斷?

「跟我在一起吧」、「請跟我結婚」、「喜歡你」,說不定這些懇求,最深處的自己都是在吶喊著「好想被愛」。


我不值得被愛,但我好想被愛。


但「被愛」是什麼?又要怎樣愛人呢?獻上自己的一切,就是「愛」嗎?

善逸低頭看著宇髓的臉,以前都是他仰望宇髓先生,現在由上往下看宇髓先生,是很新鮮的角度,像和一隻食肉目的大貓對視。


宇髓先生的愛嚴厲又溫柔,縱使退讓、還是保有自己,再加上一點點放任的寵愛。善逸想學著這樣的方法,去愛宇髓先生。


「我常常在想,在路途中、果然還是比較幸福。」善逸說,手指捲著宇髓的髮絲。

「目的」就是現實,就是終點,就是結束。

「作為夫妻名義的那段路,其實我過的很開心。每一天我都在倒數,什麼時候是盡頭,宇髓先生什麼時候會離開我,是今天,還是明天,如果不是明天,那就是後天⋯⋯」

善逸自言自語。宇髓安靜地看著他。


他逃跑的時候、被抓到的時候、再次逃離的時候、孕吐的時候、任性地想要的時候、以為自己流產的時候、堅持生下來的時候、生產的時候、鬼化的時候⋯⋯

宇髓先生其實都可以選擇走,選擇迷暈他、敲昏他,乾脆了事。但宇髓先生一直都選擇留下,用各式各樣的方式,疼愛他、滿足他。


「現在我想貪心一點。」善逸笑了笑:「宇髓先生可以接受吧?」

眼前這個男人,擁有寬廣的溫柔聲音,分給了許多人,不曾枯竭。那麼,他應該、可以比預想的,再大膽的汲取多一點。


一點點就好。


善逸認真而堅定地繼續說:「如果把我當家人的話,請告訴我,宇髓先生為什麼這麼難受。」

「⋯⋯是我中了春毒。」宇髓終於開口,平靜地看著他:「你原本可以過著你華麗的人生。」


——果然。宇髓先生果然知道了。


善逸忽然感到鬆一口氣。想隱藏的秘密被攤開在月光下,一直害怕宇髓先生會有虧欠感,現在已經體會不到害怕了,或許已經消融在宇髓先生的愛之中。

善逸低頭到頸子發酸,改趴在宇髓的胸前,像一隻夜裡鑽進主人暖暖的被窩,想要同枕的小狗。

宇髓摸著善逸的後腦到腰部。

「人生總有意外嘛。」

善逸出乎意料地冒出這一句。宇髓等了一會,善逸都沒再繼續講下去。

「⋯⋯就這樣?!」

聽到宇髓先生有點抓狂的聲音,善逸莫名其妙的坐起身。

「對了,宇髓先生那時突然來找我是為什麼?」善逸想起來,疑惑地問。

「我聽到忍獸說你出事了。」

善逸跨在他腰上,聽到宇髓先生這麼一說,他低頭看他,笑起來。


「哦,那就對了。」

「宇髓先生是來救我的,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啊。」




宇髓自從有記憶來,沒有這麼狼狽過。狼狽以外,又徹底認知到,此刻,他非常愛我妻善逸這個傢伙。



「⋯⋯哈啊⋯⋯」宇髓遮著臉:「真是一點都不華麗啊⋯⋯」

善逸伏下身,親了親宇髓先生的手背。

宇髓挪開手,就看到善逸得意忘形的表情,宇髓扣住他後腦勺,給了一個不爽又甜美的吻。

嘴唇分開,善逸又追上去很輕地啄了一下,立刻滾下他的身體,貼著他的手臂躺好。

宇髓握住他的手跟他交扣,善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掌,忽然說:「小孩跟我姓的話⋯⋯」

「嗯。」

「我妻這個姓,我不知道從哪裡取的。所以,讓他姓我妻,我覺得太自私了。」善逸下了這個結論。

這個姓是承載著讓他活下來的陌生善意,除此之外,這個姓並無其他意義或是承載情感。在人海中沒有背後支持的、挺立的盾,一如汪洋大海的小船。

「不。」宇髓斷然地說:「我希望他跟宇髓一族,沒有任何關係。」

不是每一個姓氏都能成為每個人心中堅實又厚重的靠山。終歸宇髓一族都是要下地獄的。

善逸聽見宇髓先生身上傳來強烈的厭惡,向著家族也向著自己,與壓抑的很深的傷感。

「宇髓先生,」他轉過去面對宇髓,認真的說:「你跟他們不一樣。」

「所以,他也會不一樣。」善逸停了一下,繼續說:「我們可以一起讓他不一樣。」


宇髓看著他琥珀色的華麗雙眼,冷硬黑暗的東西,被流動著裹住,成為美麗的琥珀。


「他姓我妻的話,可以華麗的重新開始。」宇髓的聲音溫柔下來,但仍堅持。

「你就是第一代,然後由他去延續你的姓,你的家族。」


宇髓思考良久的決定。善逸懷孕的那段時光,讓他對於「失去善逸」感到恐懼。他曾想過,以姓氏來綁住孩子,也間接能綁住善逸,但善逸遲遲沒有答應他的求婚,或許就是在某處感受到了類似「附庸」的存在。

而在看過珠世小姐的信之後,開始更加的唾棄自己這份一點都不華麗的想法。


「善逸。我想看看一個沒有陰影的家族,會華麗地成為什麼樣子。」


宇髓形同於鬆開手。往後,如果善逸要帶著孩子離開,除了愛,他毫無留下他的理由。

善逸抬起手,撫摸宇髓的髮絲。

「那他的名字裡一定要有宇髓先生的”天”字。」善逸認真的說:「因為他會成為宇髓先生這樣了不起的人。」




厚重的富山房辭典放在桌上,夾了好幾個書籤,書籤不夠了,就夾著枯葉,乾燥的葉梗越出了書緣。

小嬰兒的臉蛋,眉毛,鼻子,嘴巴,小手小腳,似乎每個美好的字眼都適合他,卻也都難以精準地描述他。

白紙寫了又畫掉、寫了又畫掉,期待他長成怎樣的人,期待他在這個世界上成為什麼樣的存在。這就是為人父母的感覺嗎?在冒出嫩綠葉尖時,已經幻想未來開出的花朵,會有著如何美麗的色澤。


宇髓攤開紙。兩人坐在簷廊邊,小孩在陰影處的搖籃裡睡著。

善逸拿過來看,是漢字,寫著「天梓」。

思考著宇髓名字裡的「天」てん(ten)的唸法,善逸理所當然地念了出來:「てんし...天使?」(tenshi)

教堂裡的小天使嗎?我們小孩真的很可愛啊。想不到宇髓先生會取這麼甜美的名字。善逸吧啦吧啦興奮地講著。

「不是,」宇髓說:「這個天是要念成訓讀的あま(ama)。」

善逸聽著宇髓念了一遍。

「あまじ。」(amaji)

「あまじ⋯⋯這會讓我想到天之路。」

「對,我就是想要聯想到天道様(太陽)的另種念法。」

「說真的,這孩子的降生讓我很意外。」猶豫了一下,宇髓最終坦言:「一開始是跟鬼有關,後來發生了很多的事,我一直不能夠直率地開心起來。」

「但我仍然打心底裡期盼,他能夠走在太陽之下(御天道様の下で歩く)。」


走在太陽之下。善逸聽過這句話的另外一個意義,是「堂堂正正地做個正直的人」,的意思。

對於他與宇髓先生的出身而言,對於鬼殺隊這份職業而言,綜合他們的人生以來,最深的期許和期待。


「梓!(Azusa)」

善逸開心地抱起天梓:「好好聽的名字!あずさ、あずさ⋯⋯」

不斷重複著這個字的訓讀讀音時,善逸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驀地愣住了。

「梓」這個字單獨念起來的每個音節,都是取自「我妻善逸」這四個漢字在日語中所有會有的讀音。

善逸臉紅地僵住。從臉頰到耳朵都一片發熱。

小孩睜著眼睛看他,而另一雙紅色眼睛溫柔地注視著他,如同日出的美麗朝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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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友人為宇善的孩子取名,我不懂日語,這個名字中的寄寓、思考跟情感也全都是友人的思量,此篇章也感謝友人的閱讀修改,非常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