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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

　　李早已遺忘消息是從何人口中傳來，但那其實也已經不重要，此刻還有什麼事是重要的？李僵硬地站在窗前，難以形容自己混合著震驚與無法接受的心情，那說不上是悲傷──還未成為悲傷──的糾結，令他的眉頭緊皺，想要深呼吸，卻只能抿著唇，不知自己究竟該看向何處。

　　窗外是一片春和景明，是萬物復甦的時節，布萊恩卻已然停留在上一個冬天長眠。

　　李再也無以入眠。

　　人們說那是場打得不夠漂亮的仗，那樣強大的懷斯曼少校居然敗了，還搭上自己一條命。李不能理解為何失敗，所有的戰術策略他都是知曉的，他理解世上沒有完美的戰役，可他總能為帝國獻上榮光。更不要說這場戰役之中，有著如此可靠的存在──懷斯曼少校。

　　所以問題出在哪裡呢？李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夜裡輾轉反側，嘗試在一切錯誤與不合理之中找出一個能讓自己感覺舒坦的答案。但愈是深入去想，愈覺得頭痛欲裂。李試圖理性，也冷靜得沒有在知曉布萊恩殉國時，把那些該死的成天只會在耳邊說閒話的人，通通拿槍打成蜂窩。他是這麼冷靜了。

　　冷靜得沒有一滴眼淚。

　　夜涼如水，李已經許久不曾睡好，每一夜都在重複，腦中的困惑與那時布萊恩沒說的話，他總想不到個盡頭。當初並不急切於知道布萊恩想對自己說什麼，一樣是月色清明的夜，布萊恩曾輕輕擁摟著他，將頭倚在他的背上，攬著他的腰問他待戰役結束後，能否撥出一天空閒給自己。是一整天，而非每次相聚的短短片段。

　　李當時睡意正濃，只是有些不耐地問要做什麼，何必要用到一整天。布萊恩只問好不好，李拗不過他，也敵不了睡意，含糊著答應後便睡去。那是最後一次的相擁入眠。

　　戰役早已結束，故人卻不歸。李總以為會像以往那樣，順利地度過，而後舉國將再次為到手的勝利喝采……也以為所有別離，都是他人的結局。

　　李終於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麼傲慢。

　　布萊恩的葬禮隆重，儘管人們也同他一般不解於戰敗的真正緣由，但帝國失去了一位重要的軍官，仍是令人哀傷的事。所有的軍官、士兵都在葬禮中對布萊恩的犧牲表示出敬重，人們相信天主已經救贖了布萊恩，在主的懷抱之中，布萊恩再也不需要遭受苦難。

　　李一直待到人群散去，待到那些分明不夠了解布萊恩，卻還是能簌簌落淚的人都離去，才獨自佇於布萊恩的墓碑前，感覺時光與寧靜終於回歸於他們。縱然布萊恩的靈魂或許早已不在此處。

　　「抱歉。」李感覺自己有許多話想說，梗在喉頭許久的千言萬語，終究只能成為一句最虛弱無力的道歉。

　　墜落地面的水漬，伴隨著陽光與風轉瞬乾涸，卻又轉眼疊加。滲入地面的傷心，李只希望也能有那麼一點點得以被布萊恩知曉……

　　那時許諾布萊恩的一天，李便用了往後的漫長時光，陪伴碑前。

　　
　　作者：喀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