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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企圖讓誰來握住牽繩的那一端(5)

完成上藥和包紮後，志摩才被允許放行到室外，從二樓的走廊往外看，滂沱大雨正在橫掃整片山區，翻倒的大水從高空墜落下來，光是在室內往外看都足夠讓人膽戰心驚，訓練場的排水系統並不差，卻也架不住如此大量的降雨，室外的空地已經出現緩緩擴大的汪洋。

志摩無意識地咬住了口腔內側。

在他身後，伊吹將下巴抵在志摩頭頂，同樣看著彷彿下一秒就要上演日本沉默的誇張場景。

“在想剛剛的犯人？”根本不用猜，他們花了太多時間在觀察對方，伊吹用一個背影都能揣測志摩在想什麼。

“啊，襲擊的時候，那三個人都沒有出聲，但被你攻擊的時候也能發出慘叫，所以是開了口，就會被我們認出來的人，”順著伊吹的親近，志摩往旁依靠，把大半重量壓在伊吹身上，兩人的眼睛始終盯著漫天暴雨下的山林，“昨天詢問過的那些人，憑你的直覺，奇怪的地方在哪裡？”

“門口有兩隻大柴犬那個老爹？”

“別因為對方威脅要放狗咬你就懷疑別人，而且本質上是你先挑釁了別人家的狗吧？”

“明明是打招呼怎麼會是挑釁呢，柴犬我也是很喜歡的，狗派的話全世界的──” “可疑的人……？”

“那樣的話，嗯……門口的花都沒人打理的那一家。”

“安藤家，來開門的是年輕的平頭男人。”

“啊，對，就是他們！”

“原因是……” “呼吸聲，他說只有他跟臥床的父親同住，但躲在門後還有別的呼吸聲，總共三個人，而且聽起來都很健康，呼呼呼的，聽起來比喝醉的陣馬哥還要健康。”

“陣馬哥要哭了……不過你可能是對的，要照顧臥床老人需要的東西可不少，注意到門口準備要丟的垃圾袋了嗎，那裡面可沒有尿布之類的消耗品，倒是沖泡食品看起來不少，”志摩豎起一根手指指向山林，“順便再猜猜，安藤老先生最後一次出現在鄰居面前的時候是──”

伊吹震驚的狗耳朵幾乎要彈出頭蓋骨，他一把握住搭檔的手，“一週前！？”

志摩連著伊吹握著的手一起大力晃了晃，“我跟地方派出所打聽過了，父子感情不怎麼樣，老先生平常是獨居狀態，最近住在東京的兒子才回到這。”

“派出所嗎，什麼時候問的！？”

“當然是開始調查之前，在芝浦的時候拜託熟人打聽的，一無所知來當地也派不上什麼用場，”擅長注意領域變化、觀察羊群情緒的牧羊犬豎起耳朵，表情竟然有幾分得意洋洋，“經過訓練的工具犬是不會吃外人的投食，不知道這件事的只可能是外地人，但又能知道小藍平常不會被關起來，所以是有當地消息渠道的外地人，需要懷疑的人並不多。”

伊吹瞇起眼睛看他，突然飛快出手，用單手捏住志摩臉頰兩側，“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昨天下午的調查，是故意的……？”

打草驚蛇，把嚇壞的蛇逼出洞，找到可以一棒敲下去的理由。

志摩迅速辨認出搭檔的情緒，右手安撫地鑽進伊吹的掌心，輕巧磨蹭帶著薄繭的指縫，“但我沒想到他們會在巡山的時候動手，我只是想試探一下。”

“小志摩真的很糟糕，無敵糟糕，不看著不行，”伊吹沒有買他的帳，卻也沒有加大掐住下巴的動作，只是彎下腰，牢牢盯著總過分關注別人、卻忘記看著自己腳下的那雙褐色眼睛，“沒有我不行啊，是吧？”

志摩回應那雙眼睛的注視，“可能是真的也說不定，因為小藍是我最心愛的汪汪，如果受傷了我大概會做出很糟糕的事，所以沒有小藍，大概真的不行。”

在他們腳邊的小藍張大眼睛，滿臉困惑，抬頭一下看看志摩、一下看看伊吹，試圖理解自己的名字在這段對話中的意思。

“啊，你們在這裡，志摩好點了嗎？”從階梯下方探過身來發現了他們，涼子加快了腳步跑上樓梯，“你們兩個的運氣太好了，聽巡山員說後山北面發生土石流了，狀況蠻嚴重的，正在通報請附近住戶都待在家……”

涼子慢慢停下說話的聲音，她注意到面前兩個男人的面色都緊繃了起來。

兩位刑警搭檔的視線迅速交會了，涼子或許不能明白，不過不依靠語言的汪汪比人類還要更快反應過來，牠一蹦起身，迅速繞著兩人轉了個圈。

“抱歉，小涼子，有多的雨衣嗎？”

“可以的話小藍也先借給我們！”

“等等！你們要進山嗎！現在！？”直到這時候高橋才反應過來，“不可能的，不行，為什麼啊，沒聽到嗎，土石流喔，超級嚴重！”

“正因為土石流，三個嫌疑人還在山上，我想他們可能是唯一沒有接受到避難消息的人。”

“那樣的話交給巡山員……”

“但都是些凶暴的壞蛋呢，會這樣那樣揮著刀的傢伙。”

“可是、可是，他們是弄傷了志摩的人，還想傷害小藍，那樣的人……”

“但現在還來得及，還能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還來得及把他們抓回來跟小藍還有小志摩道歉，而且如果他們怎麼了的話，現在說這句話的小涼子一定會難受的，所以這時候，就是汪汪刑警出手的時刻啦，小涼子問過機搜是怎麼樣的工作吧，事實上就是這樣喔，超棒超酷的對吧！”

志摩瞥了隔壁雙手環胸的搭檔一眼，他自己大概沒意識到，臉上的線條已經不自覺變成溫柔勾起來的笑臉。

正直而清廉的活著，有太多事做不到了，但因為是兩個人，所以……

“大概就是這樣，麻煩了，高橋小姐，”他伸出一隻手比劃了一下他跟伊吹，“因為我跟這傢伙，我們是警察。”



大雨中如果是不熟悉山路的人幾乎不可能辨別方向，然而絕佳的記憶力和堪稱怪物層級的直覺可以引領他們前進，更重要的是，對這座山最為熟悉的守護神狂奔在他們身前，雨霧中一切都是朦朧的，小藍白色巨大的身影卻是絕對不可能忽視的。

順著受襲時的山坡持續往上，便會到達志摩過去和小藍玩耍拋接球的平地，在那裡唯一的一棟小木屋矗立在視線範圍，訓練場還未擴建時，生病的犬隻會被帶到這邊進行暫時的隔離治療，小藍發情期時也曾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

兩人沒有猶豫，上前直接拉開了老舊的木屋大門。

瞬間襲來的是連志摩都快喘不過去的腥味，卻又因為混著香氛劑，融合成某種讓人噁心的味道，志摩將嗅覺敏銳的伊吹推開一些，自己打亮了手電筒。浮現在他面前的是無數動物的屍體，有狗也有貓咪，甚至還有兔子跟或許是狐狸的生物，牠們無一例外死狀悽慘，都被開腸剖肚，器官隨意棄置在地上，整個木屋內的地板幾乎是鐵的鏽色。

志摩迅速想起小藍叼給他的那隻老鼠屍體，那隻老鼠同樣被剖開了肚子，但當時他並沒有重視這件事，以為這只是小藍小小的紀念品，然而事實上小藍正試圖告訴他不對勁的事態。

“是為了掩飾這個，所以才要處理掉小藍嗎……？”某種地方相當詭異，志摩銳利的眼睛掃視四周，努力收集資訊，以釐清腦袋裡的霧霾，他的視線落在血跡噴濺的室內，地板上，不規則的液體痕跡，異常的斷面，志摩並非跡檢出身，但長年的經驗讓他意識到不對勁的出處。

“小志摩，”伊吹從背後拉住他，看起來還是非常不舒服，但那雙眼睛是屬於刑警的雙眼，“抱歉，有手套類的東西嗎，有東西很奇怪。”

他們自然不可能戴著手套和鞋套，只能盡量用多餘的雨衣鋪出不影響現場的通道，隔著雨衣，伊吹小心地走到志摩注視的那塊木地板上，用右手輕輕叩擊，下方傳來空洞的悶響。

是空心的。

“雖然味道超級難聞，但這麼重也蓋不過那個，最討厭的味道，聞過很多次，但還是不喜歡這個。”

伊吹輕輕說道，志摩不自覺看了搭檔一眼，如果說他是憑推理得到答案，伊吹的感官則是已經告訴了他木地板下面躺著什麼。

他們揭開那塊鬆散的木板，手電筒的光往下，照亮了早已腐爛的男人屍體，不僅因為腐爛，撞擊和血同樣模糊了屍體的五官，然而志摩的視線下移，看見了男人缺了雨鞋的右腳。

小藍叼給他的雨鞋，這就是答案。

敏銳的巨犬可能看見了第一現場或是埋屍現場，這才是小藍必須得被處理掉的原因。

志摩迅速撥通了涼子的電話，雖然兩隻戰鬥力剽悍的德牧陪著，他還是提醒涼子鎖好門窗，並且迅速報警，在他動作的同時，小藍跟伊吹同時扭頭，眼神專注看向特定方向。

“伊吹？”

“好像有聽到，不，肯定是，我聽到第二聲了，是人的尖叫聲！”伊吹迅速衝向門外，“快點，志摩，要出發了！”

距離小木屋再往北去，大規模的土石流已經徹底改變了地形，在他們眼前被樹幹壓在下方的瘦弱男人正發出淒厲的慘叫，他的黑色面罩不見蹤影，底下是一張蒼白凹陷的面容，足夠接近時，伊吹馬上判斷這個就是被他踢斷了空氣槍的男人。

男人同樣認出了他們……當然，還有齜牙在旁瞪著他的小藍。

“對不起，拜託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那個意思，是安藤說幫他一個忙，就會給我們很多錢，啊……那個混蛋、都是他的錯！”

“安藤呢，還有另外一個同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混蛋，安藤說分開跑比較好，叫我們往山這邊，他自己往河那邊跑了，他一開始就打算拋棄我們……”

在把這人從樹幹下拖出來的同時，伊吹的視力在一小段距離外看見了散落的行李，逃跑的時候碰上土石流嗎，而且兩人份的行李，那另一人……

伊吹看向已經被土塊覆蓋的坡面，在這下面埋藏著一個人嗎，要靠什麼把人找出來，嗅覺嗎、還是聽覺，那傢伙還活著嗎，還是等待救援隊，但在這樣的大雨下……

在他焦急握緊的手上，溫熱的舌頭輕輕舔了舔他。

當他低頭時，能看到藍色眼睛閃閃發光，不只是看到志摩的快樂、也不是半夜偷偷潛入休息室的狡猾、遠超越追球時的歡欣鼓舞，也絕非委屈時的濕潤，巨大的白色巨犬看著他，眼睛是在做自己最擅長工作時的自信。

“汪！”小藍這麼說。

“對啊，搜救犬，小藍是搜救犬啊，你是天才小狗嗎！”

“汪汪汪！”

兩雙同樣期待的眼神同時轉過來，看向志摩的方向，而他同樣注視他們，作為團隊中理智的那一部分，他拼命轉動腦子，有太多理由和顧慮了，這樣的雨天不該讓搜救犬進行工作，萬一進行第二次滑坡怎麼辦，而另外一部分，做為主謀的安藤往河那邊跑了，安藤可能想越過河水逃回家，但這樣的大雨肯定會碰到溪水暴漲，應該優先趕往那邊才行，但是、但是──

萬一呢。

錯過的話呢。

那個東西的開關在哪裡？

“志摩！”他面前，寬厚的手掌和他一起握住了掌心下的開關，“告訴我吧，下一步怎麼做？”

“太危險了，這時候不論追捕或搜救……”

“工作的話，一個指令我就會往前衝，但現在不是工作，而且我是志摩人生的搭檔，所以如果小藍來說的話，我會往前衝，我要去抓住壞蛋，這是我的決定！”

“汪！”

“好，小藍一票，小藍也要去抓壞蛋，接下來就只問志摩的內心，不是志摩刑警也不是機搜的前輩，只是志摩一未，是你的話，想怎麼做？”

“我……”志摩深深吸上一口氣，“想去抓壞蛋，因為夥伴太強了，所以覺得做得到。”

“好的，那怎麼做？”

“搞半天你根本沒主意啊！？”

“小藍負責衝刺嘛，動腦就拜託小志摩了，來吧，搭檔，去散步囉！”

明明在這種狀況下，志摩卻忍不住噴笑出聲，“把我人類的搭檔還給我啊，我有一隻狗就夠了！”

事後接受偵訊的嫌疑人A直到最後，都不太確定在大雨中崩潰大笑的兩個暴徒身影，到底是不是自己腦震盪造成的幻覺。

“伊吹，同樣路往下，回到告示牌的位置，然後往河的方向前進，那邊有一條小徑，這樣的雨聲下聽的到河在哪一邊嗎，”面對搭檔毫不猶豫的點頭，志摩繼續說下去，“我認為安藤想穿過溪水返回家中再潛逃，但這樣的雨勢恐怕會碰到溪水暴漲，我認為他被困在河這一邊的機率很高，那傢伙應該是主謀，接觸他的時候自己小心，還有盡量避免靠近暴漲的溪水。”

“我明白，由我來做，我會抓住他的！”

“然後，我說過的吧，”志摩扣住伊吹的後頸，同樣用一雙眼睛的範圍，將被他拴上項圈的狂犬鬆開束縛，“小藍是我最重要的狗狗，如果受傷了，我絕對會做出超級糟糕的事……”

“志摩好可怕，但也超帥，超級心動，等著也為小藍抓壞人的英姿腿軟吧！”

志摩不理他，轉過頭，看向腳邊繃緊全身肌肉的巨犬。

“能夠記得這個味道嗎，找出來，告訴我，可以嗎？”

“汪！”

“小藍，要工作了，準備好了嗎？”

訓犬員重新看向兩雙注視他閃閃發亮的眼睛。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