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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靈


葉津苦惱地蹙著眉，絞盡腦汁想弄清楚那十字口訣的意思，她反覆咀嚼字詞，東拉西扯地聯想了老半天，總覺得快要能打通關竅，卻不斷卡在同一個坎無法前進。

正是煩躁之際，視線裡還不時閃過長條的綠色葉片，過了半晌，她終於按捺不住了，索性拋開亂做一堆的思緒，沒頭沒腦地問：「花為什麼會開呢？」

清實抱著一盆茂盛生長的唐菖蒲，從交錯的劍葉之間分神注意腳下，忽然聽到葉津發問，一時沒意會過來：「嗯？」

葉津草草打量過淡橘色的花苞，將注意力移到每走兩步就要看一眼盆栽、幾乎稱得上目不轉睛的清實，有些納悶：「花開花謝，不過也就是一轉瞬的工夫，人們為什麼還要費心思去照料花呢？」

「這話問的，像是……」像是小孩子似的。直覺對方可能會因此嗔怒，清實及時忍住了後半截話，把手裡的盆栽挪了位置，以便直視葉津：「葉津小姐喜歡書法對嗎？」

「是呀。」葉津單腳跳著跨過碎石，隨性地說道：「我也學過華道的，但我還是喜歡書法。」

「為什麼呢？」清實溫和地順著她的話問。

「花匠先生看過字帖嗎？」葉津停下腳步，雙手交疊於腰後，模仿著學堂先生的口吻昂起下巴反問，「十年、百年、甚至千年前，某位大家寫下的字能被後人代代傳承，書法是可以亙古流傳的東西呀。」

「那麼葉津小姐不喜歡會凋謝的花嗎？」

「也不是不喜歡……」葉津嘟囔道，她噘起唇思索片刻，道：「清實先生喜歡花嗎？」

更像小孩子了，清實心想。他認真地接過葉津困惑的眼神，回答：「是的，我喜歡花草、樹木，所以我才會選擇成為一名花匠。」

「不是因為是工作才喜歡的嗎？」

「不是的。」清實勾起嘴角，憶及從學堂裡飛奔出來、興奮得雙頰紅通通的葉津，他便打了比方：「我喜歡花，就如同葉津小姐喜歡書法一樣的。」

當時葉津「唰」地亮起的一對美目，實在叫人印象深刻。

「可是……花木是會死去的呀。」

「人也一樣的，不是嗎？」

人也一樣的，在注定要終結的時間內，或幸運或平庸、或潦倒或飛黃騰達，人不過是壽命更長一些的花木罷了。

葉津似懂非懂地摩娑木造窗櫺，不知哪個房間中忙裡偷閒的遊女曼聲唱起了小曲，嘹亮得像破土而出的新芽。

「從種子、嫩芽、抽枝、一直到結成花苞，挑選佳期盛放、最後凋零。」清實以指尖輕觸淺橘色的花苞，「『我們』的工作，是讓凝鍊長久努力而能綻開的花朵，得以留下最美的片刻，也許是一個禮拜、一天、或者一瞬，那是種子費盡一生經歷所成的結果。」

葉津聽得入神，也好奇地伸手碰了碰葉面，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涼意，卻彷彿真的傳達了什麼。

木頭的觸感，重新攫住了知覺，即興而起的小曲，也悄然歸於寂靜。

葉津隨手撿起一個紙團，若有所思地攤開，字與紙，自然全都是皺巴巴的。

文手：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