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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的宗九羽毛未豐、不經世事,只懂得玩樂的年紀卻失了庇護,終日在外頭流浪,與野狗搶食,活下去的意志僅來自於母親最後一句囑託。 「你要活下去。」 宗九聽話,雖然夜半時分總是一個人哭,卻還是咬著牙一日熬過一日。 就在宗九漸漸習慣孤獨時,那位山寨霸王出現了。 山寨霸王看宗九年紀小,便把他收養在身邊,給他吃給他穿給他住,宗九那雙總是蒙著一層陰鬱的眼亮了起來,看著山寨霸王的眼睛裡閃著光芒。 那陣子宗九生活終於才稱得上是人。 宗九在山寨霸王身邊待了多年,身子漸漸地拔高,外貌俊俏,眉宇間皆是沉著穩重,此時他年方十七。 宗九本以為十年前遇見山寨霸王是三生有幸,卻沒想到最後是沾了滿身的汙穢。 宗九慢慢的意識到一件事,山寨霸王養的不是義子,而是一顆棋子。 唾手可得,棄之也不可惜。 遭到背叛算計後,宗九怒而斬殺了山寨霸王,手起刀落,血濺三尺,頭顱在地上滾了兩圈,而後被他狠狠踩在了腳下,那一刻,無數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恐懼、驚慌、憤怒、無措、憎惡......無數的情感交錯,最後集中落在他的身上。 山寨霸王不是第一位犧牲者。 那一天,宗九殺紅了眼,屠殺了山寨裡上下數十人,最後坐在那缺了頭顱一動不動的屍體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一雙眼無神的可怕。 宗九甚麼也沒在想,不管是在砍人的時候還是做完一切的時候。 耳邊有孩子的聲音在哭,宗九沒理會,只是一臉茫然的坐在那裡。 那位曾經雙眼放著光的小孩,不過是一彈指間便沒了蹤影。 那光漸漸的消逝黯淡,蒙上了一層灰,最後墜跌在了乾涸的血液裡。 宗九死了,被尚有一絲氣息的弩手從遠處放箭射死了。 昏死過去前,宗九心想,他仇也報了,世上也沒什麼牽掛之事,這一去也是無憾,想著想著臉上竟是揚起了笑。 雖然臉上沾了點血和土泥,灰頭土臉的,那笑卻是比過往任何時刻都還要乾淨透徹。 但到了閻羅殿前,判官判處他要下油鍋被罰千年,他就不樂意了。 他有甚麼錯呢? 他也不過是債必報恩必償,僅此而已。 待他好,他就忠心耿耿;反之,便殺之。 左思右想,他始終不覺得自己有錯,最後的最後,他選擇了逃獄。 鬼城似人間,好不熱鬧,有街市有人家,更有大街小巷。 宗九在裡頭亂跑亂竄,最後慌忙跑進了一間宅邸裡。 宅邸內一眼看去沒有人煙,只有風吹葉落,靜謐非常。 這不是宗九擅闖的第一間城府,卻是讓他印象最深、也是最後一間。 宗九逃不出去。 宗九生前為了幫山寨霸王做事,手腳俐落,三步併兩步攀牆蹬腿是常有的事,卻不知為何被困在了宅邸裡。 大門彷若被一道結界鞏固著,宗九站在緊閉的門扉前試了又試,卻是徒勞無功,直到身後一道如潺潺河水清冷的聲音響起,才打斷了他的摸索。 「喝杯茶嗎?」他聽見那聲音說。 宗九忽地轉身,來人的確捧著一杯茶,眉眼帶笑,唇角微微抿住,露出一抹好看卻不失禮貌的笑。一頭如雪的白髮散落在背後,隨風輕揚,捧水的手指骨分明,輕輕的捏著茶碗,裡頭平靜無波。 似彎月皎潔又似川水透徹,好一位氣質出眾的仙人。 但再好看的人再美麗的景,心情不好還是缺了興致,再加上對方看上去弱不禁風,腰桿子看上去一掰就斷,眼下並不具有威脅性,宗九也就沒理會他,逕自又對著大門估量。 「出去又能做甚麼?」那聲音又道。 宗九一聽,微微側過了頭,依舊沒回應。 「既然不覺得自己錯,就算受罰也是心有不干,但逃,這地府雖地廣人稀,但閻羅眼皮底下,你又能逃到哪去?」 一聽仙人道出自己的顧慮,宗九沒了剛才的視若無睹,轉過身警惕的盯著。 還是剛才那副超脫俗世的淡然模樣,語氣不鹹不淡。 「判官很快就會帶人追來了,倒不如乖點,承認自己錯了,反省自身不是更好?」 「我有何錯?」 這問題又回到原點了。宗九跑就是不承認自己錯,現在他這麼說,不過是火上澆油。 宗九心中一股火燒的火熱,瞋目切齒,幾乎就要動手,只是不曉得對方身手,摸不清底細,要不然一拳便招呼上去。 「你有何錯?」 仙人說著,瞬間變了臉色,一改剛才的平和,模樣肅穆了幾分,宗九感覺仿若有千斤重的重力從那人的位置朝他欺了過來,壓的他喘不過氣。 而後那人抬起腳輕點地板,剛才還是一片黃土的泥地,卻是成了一張明鏡,以宗九為中心,恰恰分成了左右兩半。 宗九因為這番動靜吃了一驚,後退了兩步,卻是得以將剛才因為踩在腳下而無法看清的畫面看仔細。 那是宗九死前最後看到的,那位哭哭啼啼不知所措的孩子。 畫面一分為二,一邊是享天倫之樂,在爺爺的懷抱裡安然入睡;一邊則是在苦難中奔波,不知何為飽食、不知何處是家。 天穰之別的兩個畫面,在宗九腳下拉開了序幕,孩子的人生也因他有了轉折, 宗九低頭看著,片刻說不出話,一股酸澀哽在了喉間,久久不散。 「你的遭遇固然讓人同情,但那是你的選擇,你就必須為此負責......現在還心有不干嗎?」 宗九沒回話,但隨著一顆豆大的淚珠落下,暈開了明鏡裡孩子的樣貌,答案便不言而喻。 宗九被後來趕來的判官逮捕了,他絲毫沒有半點反抗,安安分分的和判官回去了。離去前,他餘光看見仙人和判官低聲說了甚麼,判官的臉色有些為難,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後來宗九才知道,那時仙人是在替祂說情,減少了祂的刑期。 這從宅邸一去,一晃眼就是兩百年。 宗九在牢獄服刑的態度不錯,而後脫下了囚服,換上了官服,在鬼城裡當差打雜,巡守長街短巷,管管那些住在鬼城內陰魂之間的嫌隙。 鬼城雖不比人間有煙火氣,陰森森的,但還是熱鬧非凡,雖然各個陰魂一張張臉慘白的可怕,兩顆眼睛似深淵黑不見底,笑起來露出白牙的時候更是讓人汗毛直豎。 宗九雖同為陰魂,卻因為鬼差身分,比祂們的外型還要來的穩固一點。 一開始雖不適應,但久了也習慣。 宗九守著祂們渡忘川過奈何飲孟婆湯;又或者看祂們執拗等上個十年、百年,就為了圓當年生前那一句口信、一段誓言;遇到一些和祂當年相仿執著死不認錯的陰魂,就柔聲勸阻,倘若不行,那就打一頓。 宗九當官是有陰德的,看是要在來世增添福報,或是在鬼城當銀子花費都無所謂。 宗九對來世暫時沒什麼想法,距離投胎也還有點時間,宗九便像個凡人那樣,第一次攢到了錢,便興高彩烈的買酒打算慶祝,恰恰轉過街角時,映如眼簾的是當年那間大宅子。 許是好奇或是掛記,宗九拎著酒罈大搖大擺地進入,與過往所見,此處風景絲毫未變。只是比起鬼城的陰森寒氣,這裡再多一份寂寥之感。 那位仙人姓段名卿,為何於此段卿不說,只是看見宗九到來揚起了笑。 「兩百年啦......真快。」那人說。 段卿對外頭不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宗九和祂說話的時候總是一臉興致高昂的模樣,咯咯直笑,但宗九一提到怎麼不出門走走,或是宅邸內就祂一人的疑問時,對方就不說話了。 似有千愁萬緒,卻是無法道明。 宗九不解,帶著疑惑離開了宅邸,和上次不同,祂這次很輕鬆地就離開了宅邸,當年那股結界之力已然消失。 宗九疑惑地回頭望了一眼,只見段卿臉上一抹輕笑,那笑輕淺,卻是寓意深遠。 宗九恍然明白,原來是祂困住自己的......也是祂自己困住自己的。 宗九離開了宅邸,回了任職的官府,祂在一位判官底下工作,那人姓江名淼。聽其它鬼差說,江淼本來是名神祉,卻是因為染指天庭東玉仙女而被貶官入地府,當個小小判官。 雖說是被貶入地府做官,該做的事江淼也一件不落,只是偶爾碎念幾句。 算一算,這判官一當也有五百年了,或許祂會知道段卿的一些事。 宗九看著江淼低頭寫判書的背影估量著,而後開口問道:「江大人,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 江淼手沒停頭不抬:「你問。」 「段卿大人為何被軟禁於段府呢?」 宗九話音剛落,就看見江淼行雲流水的墨筆停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人用法術定住,過了片刻後才放下墨筆,轉過身來。 「你見到了段卿?」 宗九把遇見段卿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不加油添醋也不掐頭去尾,仔仔細細的說完。 「他訓斥你說,那是你犯的錯必須償還,不是他人逼迫你作惡,而是自己選擇?」江淼一臉不可思議。 宗九點頭,江淼又陷入了沉默,似是在思索甚麼極為重要的大事。 而後過了幾天,宗九便到段府報到,以底下官差的身分。 「真意外,他們還讓我當官。」段卿拿著公文一臉似笑非笑。 「我才覺得他們不讓你當官才奇怪呢。」宗九淺笑,拱手做揖:「段大人。」 許是私心作祟,又或者是當初被段卿的氣勢懾服。宗九認為段卿才是眼下最有手段的判官,卻是不曉得地府把這樣一位人才擺在一邊冷落是在盤算甚麼。 但當段卿再次上任迎來第一位陰魂後,宗九才知道自己錯了,也知道江淼當時候的驚訝。 這個把功過相抵,論功行賞說地清清楚楚,條例分明的段大人,太有人情味了! 在宗九還沒認識段卿前,祂便是一介判官,但因為審判過於重感情,善惡獎懲制度便麻煩了起來,從祂手邊送上閻羅殿的審判書,各個罪犯都情有可原、好人似是天上神仙,盡是功過相抵、位列仙班,讓閻羅王頭痛得要命。 但段卿來歷不小,和江淼一樣,是從上頭指派下來的,驅逐不得——又或者說,天皇老子就是故意給祂找麻煩的,誰叫閻羅王在麻將桌上贏了天皇不少錢。 段卿在世時,為人行善,是有大善大德之人,死後升為仙格,卻因為心繫人間,時不時插足天道秩序、眾人的旦夕禍福,才被天皇下派至地府做官。 本以為段卿能有所收斂,情況卻是越演越烈,閻羅王最後沒辦法,才下令祂當一名悠閒自在的閒人。 也因此,段府內才會只有段卿一個人,而當年那些勸戒宗九知錯曉之以理的說詞,是江淼教導的。 同樣是被貶官之人,江淼對段卿就多一份感情,本著同鄉之情囑咐了段卿幾句判決時該以甚麼作為基準,不該被感情誤事,但最後迎來的也只是段卿被免職的結果。 那些判書不在段卿手上,段卿就能以旁觀者的姿態曉以大義,但一到祂頭上,就又鑽牛角尖,讓人無可奈何。 宗九知道了前因後果後,感覺攤上了一個大麻煩,但算一算也是自找的,只好無奈的在旁邊不斷的勸段卿要無情點。 在宗九耳提面命下,段卿的判書總算沒再讓閻羅王頭痛,能夠好好做事。 本以為塵埃落定,可另一個麻煩卻蠢蠢欲動、伺機而起。 白懷逃獄了。 地府發布諭令,罪犯白懷自拔舌地獄出逃,至今下落不明,請各府鬼差多加注意。 宗九拿著公文,指節死死攢著,本以為忘記的往事,卻是盡數回了過來。 「不知錯不改錯不認錯......」段卿幽幽念著,最後嘆了一口氣。 把白懷送進拔舌地獄的,便是段卿。 白懷死後,陰魂輾轉於官府,每位判官對祂的判刑都大同小異,只有受罰的地獄不同。 明明已經罄竹難書,可白懷卻是不認罪,不斷的反抗,最後到了地府最後一位能說善道的判官段卿手裡。 宗九見祂,心底是恨的牙癢癢,表面卻是不起波瀾,祂深知感情用事只會阻礙判決。 段卿看了白懷的資料,將祂錯在何處一一講明,卻像是對牛彈琴般,白懷只是不斷用鼻子出氣,絲毫無悔改之意。 段卿搖頭輕嘆,最後將判書送上,和之前略為不同,將罰期拉長了千年,以及在末尾處多囑咐了一句話給閻羅王。 『倘若不從,歸於虛無,墜於混沌。』 閻羅王看見這行字時,身子一哆嗦,一時竟替白懷擔心了起來。 白懷逃獄數日沒有動靜,官差的抓捕行動尚未停下,而宗九投胎的日子在即。 宗九擔憂祂一旦離開,段卿又要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地府,江淼便提議讓段卿洗去記憶法力,在挑幾個極為悲慘的人生當樣本,將段卿的靈魂塞入,磨練祂的個性,將祂那天真單蠢,以為人性本善的念頭掐滅。 「你是不是偷偷罵我?」 「沒有。」江淼搖了搖頭。 「......」宗九。 而這段修練段卿的時間,則是由宗九代替官職,行使判決。 大概老是在一旁觀看的緣故,又或者段卿本身就是個魁儡判官,宗九接任後並不手忙腳亂,反而得心應手,只不過就是有點怠忽公職,時不時搞失蹤——宗九實在不放心把段卿丟在那一個個血流成河、慘不忍睹的萬千世界裡。 孩子失去了庇護,宗九就跑去當乾爸;被詐財沒錢吃飯,宗九就跑去資金贊助;即將遇到被人玷汙之際,宗九就跑去英雄救美...... 諸如此類的壞事,都被宗九一一攔下,江淼對此是萬番無奈——修練路上,最大的麻煩不是對外,而是宗九根本放心不下,磨練不成反而越發善良。 而在這段過程中,不知道是對方有意還是無意,宗九總是忍不住被段卿撓的心底發癢。 乖巧可愛的孩子仰頭衝著他笑;飢腸轆轆的青年將手中熱騰騰的肉包撕下一半遞給他;少女拉著他跑過了學堂走廊,跑過了操場,跑過了青春和時光...... 平常和段卿就是公事公辦,現在這樣平淡如水的簡單生活,卻是在他心頭激起了圈圈漣漪。 宗九以前沒愛過人,也沒享受過平凡生活,和段卿相處的這段期間,平平靜靜,卻是讓人刻骨銘心。 而在所挑選的人生當中,最後一段閱歷不是別人,正是宗九的。 段卿遭山中霸王背叛後選擇默默離開,而後隻身踏上旅程,和後來相遇的宗九一同生活,兩人一同看過朝夕朝落、偕手遊遍山明水秀。 直到某天又見到那位坐在血泊中的孩子。 不同以往的是,那孩子當了官,還是位受人民愛戴兩袖清風的清官。 見到這幕,宗九忽地就哭了起來,而身旁的人則低聲開口。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宗九轉頭看他,那人的容貌改了,白髮披肩,眉眼帶笑,清冷如月,儼然是段卿的模樣。 段卿想藉此安慰他這些年來對那孩子的愧疚,便又插手了一次天道。 宗九紅著眼眶看他,臉上的笑容有些難看,卻是極為真摯,下一秒卻是變了臉色。 「段卿!」 段卿的胸口被一把劍刺穿,鮮血染紅了胸膛前的白衫,那一張臉霎時變的慘白。 而後那劍被人拔出,段卿像是張紙片般搖搖晃晃,宗九趕緊將他抱住,讓他靠著自己的身子順勢躺臥在地上。 傷口處的血液像是泉水噴湧般不斷流出,宗九按壓著,卻是徒勞無功,他不斷的喊著那人的名字,淚珠不斷的墜下,沒入染了鮮紅的衣襟裡,暈開成一朵朵更加刺眼艷麗的大紅花。 那一刀彷彿不是刺在段卿身上,而是他的心口,那裡被人狠狠的撕裂著。 宗九揚起頭,怒視著持劍的白懷,氣得渾身發顫。 這人一次次毀了他的幸福,他得來不易的幸福。 宗九幾乎氣急,卻是不肯放開懷中的人,一雙手抱的死緊,他深怕一放下那人就不見了。 「白懷!」他咬牙切齒怒吼著。 這聲怒吼對白懷根本不痛不癢,他笑的張揚,笑聲由小至大,最後仰天長嘯起來。 「倘若我有錯,上天又怎麼會給我這個報仇的機會!還說我有錯,根本是玩笑話!」 白懷在鬼城逃亡的過程中,在一座宅邸發現了一道奇異的破口,闖入之後發現是和人間相仿的地方,並且沒有鬼差叨擾,暫時還算安全,便留了下來。在此遊蕩了數日後,白懷輾轉發現了風景在變化,有看過的街巷,也有沒見過的瓦房,還有劃過天際巨大無比似鳥的物體。 偶然間,他發現了當時判官身旁下屬宗九的身影,便偷偷的跟了上來,想說段卿或許就在他的周遭。 和他猜想的沒錯,宗九身旁那位青年便是段卿所化,便拿起了一旁的刀劍,從他身後往他胸口刺了過去。 「你不知錯...不認錯...」段卿虛弱的說著,氣如懸絲:「不改錯。」 「我只不過是為了天下人民福祉,我有何錯?」 段卿本來還要說些甚麼,卻是被宗九捏住了手,用眼神制止了他開口,而後接下他的話道:「你為了己利,幹盡了喪盡天良之事,害人民顛沛流離、妻離子散,至如今還不知悔改,甚至傷了段卿,你根本無可救藥!」 「不是常言道:“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嗎?眼下何來天道?何來蒼天!倘若我有錯,這天又豈會容得下我?」 「上天有好生之德、悲天憫人之心,給任何人都留了一條活路……」 「沒錯,你說的沒錯。」白懷打斷了宗九的話:「上天為了讓我報仇所以讓我遇到了段卿,現在,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倆一起上路!」 白懷拿起那把染紅血的刀劍,高高舉起,宗九俯下身,將段卿護在身下,卻是遲遲未有刀鋒斬落。 宗九狐疑的抬起頭,發現抱在懷裡的人成了一隻木枝,而白懷欲斬下的刀卻不知何時被竄到他身邊的段卿持劍擋下。 一改剛才的虛弱,段卿雙目似刀,緊盯著白懷,後者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得變了臉色。 「我給了你無數次機會,而你一次次讓我失望!」段卿打掉了白懷手中的刀刃,氣勢不同以往。 似是被人用一股不明力量壓制,白懷跪在了地上,想起身卻是手腳發軟,一個勁的發抖。 「被惡意支配的靈魂,就算洗了記憶墮入輪迴,日後也只會成為傷天害理之人。」 段卿說著,而後抬起手中的劍,手起刀落,白懷連句饒命都來不急說,身體成了碎片,靈魂則散成了灰,被揚起的風吹散。 歸於虛無,墜於混沌。 頃刻間,四周景色快速變換,又回到了段卿的宅邸裡,一切變化的太快,宗九愣愣地看著這一切,一臉茫然。 只見段卿收起了嚴肅,轉過頭輕笑道:「嚇到你了?」 宗九臉頰上掛著兩行明顯的淚痕,似乎是羞愧或是不好意思,迅速的搖了搖頭,而後抬手飛快的抹了一下鼻頭,看上去有些侷促:「不會。」 段卿輕輕笑開:「我就想知道白懷能不能在景色變換當中發現自己錯了。毀了別人的人生卻還不知慚愧,本想他可以自我覺察,可惜呀可惜......再脫離一次混沌,不曉得要再經過幾千年。」 段卿將手背在身後,抬眼望著那一輪清月,一臉惋惜。 「你早就知道他跟著我們了?」宗九疑惑的問道,得到點頭的答覆後又開口:「是你故意讓他躲進去的?」 「噓。」段卿輕輕笑開,「如果讓其他判官抓到,肯定是又把他關進拔舌地獄,等到刑期屆滿,投入輪迴後白懷那刻入靈魂中的怨恨也只會造成人間大禍,到時又是一場腥風血雨,我可不好受。」 這時宗九才知道,那張平淡如水的面具下,卻是藏著誰也摸不透的心思——比如宗九不知道段卿想把祂留下來。 段卿因為逾矩擅自處斬白懷,而導致之後關於白懷的輪迴有了偏差,致使在現世將會和他有關連的人都失去了聯繫,為了修補這些人的命運,地府花了好大功夫才將已經寫好的生死簿整個改正。 段卿因此被貶官,成了鬼差,替新任的判官宗九工作。宗九任職那天,江淼還親自到府祝賀,一點也不驚訝,彷彿早就知道了前因後果。 「......」宗九感覺好像從哪裡開始就在某個人的圈套裡沒有出去過。 段卿笑望著他,心底美滋滋的。 現在府邸不只有人陪伴,不再空蕩蕩的,還有人可以替他管理公事,甚至處理的比他還要好。 至於還有甚麼能讓段卿煩心的事—— 大概就是有個人總是讓祂心心念念、欲求不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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