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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飲]

冬日早晨。
藤丸立香看著嘴邊呵出的氣化為白煙，消散在空中。
是個突然降溫的假日早晨，所以他睡過頭了，為了趕上時間跑了一小段路，到達話劇社門口才停下來喘氣。

藤丸立香看向一旁的停車棚，那裡已經停了一台腳踏車。如他所預料的，曼迪卡爾多大概已經先來了。
藤丸從接任社團經理的職位時，就在名冊上看過曼迪卡爾多這個名字；知道他是隔壁班的學生，和自己同年級。偶爾會在走廊上遇到彼此，但頂多也就互看一眼、點個頭那樣的關係。每次主動打招呼的總是藤丸。

曼迪卡爾多不太說話，社團活動時也總站在最後排的位置，似乎不太習慣跟人打交道。
沉默的曼迪卡爾多看上去有種殺氣，也有傳言說他在入學之前，是不良集團的成員。藤丸立香倒是覺得他一個人吃午餐的背影，偶爾看上去有那麼幾分孤單。

和曼迪卡爾多變得熟起來，大概是三個月前的事。
正值期末考試，社員大多提早結束練習回家，藤丸自己也心繫還沒做完的題庫，打算迅速收拾好離開。

然後他看到獨自在舞台上練習的曼迪卡爾多。

因為入社較晚，目前的曼迪卡爾多還只是候補，這次取得了第二主角－－劇中騎士的候補。這是個台詞頗多，很有挑戰性的角色。
而那大概是第一次，藤丸立香聽曼迪卡爾多說這麼多話。
沒有換正式戲服，舞台上沒有燈光、沒有佈景，乍看之下，就是很普通的那樣站在台上。

但開口說話之後就不一樣了，清朗的聲音說出騎士的誓詞，那聲音吸引了藤丸，字字清晰，充滿情感張力，他不自主站定了腳步。
台上的曼迪卡爾多舉起手，做出虛擬持劍的架勢，氣勢十足。凌利的眼神真的有那麼幾分殺意，嘴角輕揚，又展現了幾分狂妄自信。

藤丸聽過很多次指導老師的修正，要將這名騎士亦正亦邪的特徵表現出來是相當困難的。主演的學長練習了無數次，他在旁邊也看了很多次，但從沒感受過這種程度的迫力和張力。
手中無劍，但勝過有劍的架勢。
念的是騎士的誓言，但狂放不羈的靈魂不輕易受拘束－－

「嗚哇！！」

藤丸立香沉浸在佩服中大概不到一分鐘，曼迪卡爾多突然一個踩空，整個人往後跌去，眼看就要摔下舞台。藤丸也顧不多再想什麼，急忙奔上前去。

險險抓住舞台邊緣，沒跌倒的曼迪卡爾多和他對上視線，一臉狼狽樣。
剛剛的殺意和狂放的氣勢蕩然無存，在藤丸面前的，只有滿臉錯愕，耳根發紅的普通少年。想移開視線又無法，幾次欲言又止。

「……你看到了嗎？」
「你有受傷嗎？」

他跟曼迪卡爾多同時開口，聲音交疊在一起，彼此都不太懂對方講什麼。

「那個，我、我是，社團經理藤丸。」
「曼迪卡爾多。」

這次也一樣，聲音交疊在一起。兩人同時停下望著對方，都是一臉不知所措。
最後大概兩人都覺得這樣太蠢了，同時笑了起來。
曼迪卡爾多放鬆繃緊的身體，往後倒去，背貼上舞台地板，長長吐出一口氣。「累死了。啊，真是的，這次又沒成功。」

藤丸立香發現自己可以很輕易的靠近，其實這麼簡單就可以靠近了。
他拿了罐水遞過去。沒被拒絕。
「我覺得很精彩呢。」

「……所以你看到了。」
「看到了。」藤丸沒有放過曼迪卡爾多臉上閃過的驚慌表情，「是不輸主演實力的表演。」
鬆懈下來安心的表情也沒漏看。
藤丸以微笑回應曼迪卡爾多的不知所措。
「呿。」曼迪卡爾多轉過頭去，扭開水瓶，仰頭灌水。
「很難得在這個時間點看到你，你都是這時才來練習嗎？」
「最近，這個時間，比較有空。」曼迪卡爾多說，「不趕快追上的話，感覺我會被大家丟下。」
「我覺得你有成為主演的實力。」
「……別開玩笑了。」
當時曼迪卡爾多的語調聽起來很認真，「有那麼多厲害的前輩在，能登上舞台就要偷笑了。」

身為校內第一大社團的話劇社，競爭激烈是事實沒錯。
藤丸立香當時沒再繼續那個話題，但他後來每週到了固定時間，就會繞去看看曼迪卡爾多是不是又一個人留下來練習。
他會過去慰問，偶爾送茶送水送點心，偶爾會留下來當觀眾。舞台上的曼迪卡爾多總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和平常那種退得遠遠，彷彿刻意和他人保持距離的感覺截然不同。


假期過後是社團新劇公演的選角。
在放假之前，他答應曼迪卡爾多出借場地來讓他練習。他會早起過來開門，沒想到第一個早上就遲到。

藤丸立香喘著氣跑到社團大樓門口，一邊想從口袋撈出鑰匙。走得急了，一個蹌踉，腳下一絆往前撲。
有人在他倒下之前，及時拉住了他。
「……你好危險。」
是曼迪卡爾多，今天圍了條藍色的圍巾，便服裝扮和平常的學生制服感覺不太一樣。彷彿比平常更加成熟一些。
「跑那麼急做什麼？」
「我在找你。」
話出口，看到曼迪卡爾多的表情，藤丸立香才意識到這句話聽起來有點不太對勁。

「我就在這啊，又不會跑別的地方去。」
「對不起，遲到了。」藤丸試圖解釋，「你等很久了吧。」
「還好啦。」

藤丸立香試圖開門，但凍僵的手指不聽使喚，他一路急匆匆跑過來，忘了手套。嘗試到第三次的時候，曼迪卡爾多對他伸出手，「我來吧。」
他交出鑰匙，曼迪卡爾多則把手中原本拿著的杯子塞到他手上。

觸手溫暖，是杯熱咖啡。
溫度一點一點由指尖傳到掌心，藤丸立香有種重新活過來的錯覺。

前方，把門打開的曼迪卡爾多將鑰匙丟還給他。看了他一眼。
然後輕輕一笑。

「那杯就給你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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