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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夏】任由星星看著你遠離




　　「硝子~我把東西送來了。」

　　鮮紅色的玫瑰被黑藍色的雪梨紙捋成一束，以粉紅、粉白色的小花打底，插上鋼筆手寫的卡片。它被黑色長髮的男子捧在手上，甩著馬尾帶進醫護室。

　　「謝了，放在那裡就行。」女人沒有回頭，薄透的手術簾隔開外界的探查，光影中能看出他正掂量著什麼。
　　「款直接從帳上扣。」他說。

　　「好無情，我親自送過來欸。畢竟是難得的大單啊，硝子大人。」

　　男人拉開遮擋視線薄布，花朵的香味隨著空氣的攪動混雜在消毒水氣味中，有些生鏽的齒輪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響刮人耳膜，但是在場的兩人——三人，顯然不在意這件事。

　　「我很忙。」硝子顯得有些煩躁，這很罕見「這傢伙被送進來三個月了，明明腦波很穩定，身體連點反應都沒有。」
　　這個空間裡除了夏油傑跟家入硝子還有一個人，男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兩條維生管線流動著透明與淡黃色的液體連接到他的身上。

　　「植物人？」
　　夏油湊上前去，看著這個靜默的男人，身長比自己還要再高一些。他肌膚雪白，毛髮也是淡然的白色，五官端正俊秀而不顯得女氣。
　　是個非常美麗的人。夏油傑心想。真想知道他是什麼樣子的人。

　　「夏油，我想把他送到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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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見到你時，我會驚訝於你的手小的不可思議。

　　你的皮膚細緻柔軟，跟我截然不同。即使你盡力將手掌向外伸展仍然不及我掌心的裂口，更何況你蜷縮著緊抓著我佈滿皺紋及傷痕的指頭。當我用帶繭的指節磨蹭你的臉頰，那會是你第一次跟這個世界接觸。你沒有哭泣，而像是再次從沉睡中醒來。

　　過不久你便會張開你藍色的雙眼望著我。那種藍是生物性的，無聲地告訴我你正在向我趨同，就像我第一次看見你一樣。
　　然後我將拍去你身上的塵土繼續往海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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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油傑回到自己的花店。
　　說是花店，其實也就是實驗室。位在醫護室的下兩層。

　　他也很忙，他有很多植物要照顧。
　　他要確保每個盆栽都擁有正確的溼度跟溫度。
　　他從霧白的廣口瓶裡取出氮-磷酐-氧化鉀。
　　他替早些時候才被收割過一次的絲石竹施肥。
　　他試圖無視掉自己的友人正在將一整座維生系統推進他的店裡。

　　直到那個人打開他實驗室裡的暗室為止。

　　「你再說一次為什麼要送過來？」夏油傑認命的替家入硝子將整張病床推進發著綠光的黑暗空間裡。

　　五號，他們姑且先暫時這樣稱呼這個男人。被搜查人員發現時他正毫無防護的躺在地上，他們在確認後將他打包拖回來並送進了醫務室。
　　被送來時他的身上有幾處擦傷，很快便好全了。

　　「但是他沒有在吸收。」硝子說。

　　硝子移來的設備裡沒有夏油傑早些時候看到的那兩條管線。他沒有吸收輸液給予的養份，可身體仍持續在「成長」，他的生長進程非常的快，那些傷口不像是復原，更像是長了回來。

　　五號的生理機制比起老化更像是一種汰換。

　　「所以你想把他關進暗室裡。」

　　為了驗證硝子的懷疑，作為刺激讓五號保持「飢餓」以改變他進食的型態。如果做不到，那同時失去以外力給予的養份的五號很有可能開始衰竭。是否要為了解決懷疑而這麼做也讓他遲疑。

　　「不是難得的大單嗎？」
　　「真是沒辦法啊，硝子大人。」

————

　　夏油傑一直目送到硝子走到長廊的盡頭，確定沒有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燃起的興奮。至少他希望沒有，就算有硝子也不會在乎。

　　他準備把方才忙著處理而擱置的絲石竹擺回架上。
　　錐花絲石竹，又叫做滿天星，是他用來襯硝子花束的小白花。他們稱呼這種花為滿天星只是依照記載，庇護所的人們沒有一個看過真正的星星，而五號就像是外頭世界的引子牽動著他。

　　夏油傑抬起有點沉的花盆，在經過暗房門口時又將它摔回地上，潮濕且新施過肥的土壤灑了一地。

　　黑暗中一雙藍色的眼睛看著他。

　　他沒有轉過身，甚至沒有轉過頭，只是睜開眼睛盯著他瞧。
　　即使瀏海有些過長稍微遮蓋住仍不會削減存在感。那雙瞳色讓人想到美麗的礦物，像是架狀矽酸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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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要跟我交配嗎？」

　　你對我說這句話的時間會是在第三個英仙座跟飛馬座之間，最遲在鯨魚座出現之前。我試過不與你用語言交流，即使如此你也將會向我表明你有這樣的打算，所以我這次不會這麼做。

　　「好。」

　　我坐到你身邊拿出一柄匕首，沿著舊的傷疤用力劃開一道幾乎能貫穿我掌心的裂口，傷口的邊緣立刻開始紅腫發燙。
　　鮮紅的血液湧出，順著小臂滴落到地上，滲進土壤。

　　與我飽經風霜的手相比，同樣的傷痕出現在你身上就顯得有點觸目。你伸手來抓我，貼合你手上的傷緊握，讓你的一部分流進我身體裡。

　　如果性行為的目是受精，那麼從演化的角度來看人類幾乎完全失敗。人類的性行為過份奢侈，消耗了太多的時間和能量。
　　我被你馴服。我對這些事情（你口中的交配）不再感到怪異跟彆扭，即便我跟硝子都認為你是某種跟人類產生高度趨同演化的生物，但我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你改變。

　　也有可能是每次交媾都使我一點一點異化。於此，我也不甚在意。畢竟只有我們倆而已。

　　等到那天我們將維持這個姿態直到晨曦的陽光把我從睡夢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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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す—ぐ—る—」
　　「うぐる。」

　　「す—ぐ—る—」
　　「すぐる。」

　　「しょうこさま。」

　　白髮的男人稍微伏低身子，他的眼神跟語氣帶有柔軟的討巧，從夏油傑身上轉而看向店門口走進來的硝子。
　　從他醒過來也不過一週的時間，在這短短的七天內他展現出驚人的學習能力，不單只是在語言方面。夏油傑能感覺到男人正在從他身上學習如何像個人類。

　　他用現有的材料包了兩束跟當初送去醫護室一樣的花束。

　　「你能擁有我所有的花。」夏油傑將其中一束塞進硝子懷裡。
　　他離開後庇護所應該會讓其他人接管這間店。消費性的花朵價格高昂，趁著他還擁有它們的處置權，足夠讓他換到防護服跟藥物，還有其他需要的物資。

　　「你真的要帶五號離開？」
　　硝子皺起眉頭，除了對友人的決定深感不認同，還有對兩個男人過分明顯的討好有些噁心。

　　『悟。他的名字是五條悟。』他曾抱怨過，但不論是五條悟還是家入硝子都對他一本正經的宣告不是很在意。

　　「我想去看看這種花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被連同玫瑰一起包裹的粉白滿天星壓上黛黑色的包裝，作為配角襯托別人的愛情。除了成全還帶著人類對夜空的想像，像是夜幕下的星星。

　　「一旦出去就回不來了。」硝子說「會遇到什麼也不知道。」
　　如果能遇到些什麼那都是好事，更有可能是一整片什麼都沒有的荒原。所以突兀出現的五條悟當初才會被撿回來。

　　「不要緊的，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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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是你人生中最後一個階段。
　　比起老去，我更願意視之為凋零。但無論如何稱呼，你的身體無法繼續負擔「活著」這項重責大任。

　　這不是第一次，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我都了然於胸。

　　人類體內的細胞會不斷的更換：白血球十七天，皮膚二十八天，白血球則是四個月。所以等到下次見面你不是同一個你，我也不是同一個我。
　　這樣說來挺公平的。

　　你腐敗的軀體歸於塵土，新生的你將會回來。

　　於是現在你在星空下死去，而我任由星星看著你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