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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思考腦袋都有種懞著霧的感覺,自己原本是這麼遲鈍的嗎?總感覺不是,但他不知道,其實以往得不出答案的時候他會有些惱火,現在卻像任由魚苗穿過他手掌一樣,對抓不住的事物也不是很在意。 他看著海面,波光粼粼,卻反射不出他的樣子。志摩在最開始有意識的時候,用過各種方法想看自己一眼,舷窗、自己的錶面,甚至鋁製的手扶桿都沒能反射出他,最後這事合併其他種種怪異,成為他確信自己死亡的線索之一。 他再次放棄觀察海面,爬上G11 泊位的那艘船,只要用點力氣他還是能抓住東西的。他走到兩扇門前,然後沒有猶豫地打開寫著能源室的右邊那扇門。那裡不大,不是什麼舒適的空間,整艘船上更好的地方比比皆是,但他就喜歡待在這邊,把門關上,坐在那裡,緊靠著門,有時甚至門也不關,就這樣半身躺在門外,半身躺在門內,閉上眼睛。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但這樣做總是給他很大的安全感,隱約覺得自己在活著時好像曾經這麼做過,而門外那側有人捧著他的腦袋輕聲地跟他說些什麼。 是什麼呢? 忘記了。 只能回憶起自己當時覺得什麼都能放下,還有,藍色的花。 「志摩?」有人這麼喊他,他驚得睜開眼,望向聲音的來源。 是他,志摩爬起身張著嘴,但叫不出姓,想不起名,他知道這個人,跑得快,直覺好,是刑警,是搭檔,是⋯⋯ 答案最後還是斷了尾,但除了對方的名字志摩卻突然想起了很多東西,他想起了為什麼自己在東京灣,也想起這艘船代表著什麼,最後,也想起了自己的死因,及死前的畫面。 他在定睛看著對方,墨鏡,純白的外套,方便活動的運動棉褲,還有,藍色的花——是他T恤上的圖案。 但這個人跟記憶有些不同,變得和志摩自身一樣,髮絲和衣角都不會隨著海風飄動,沒有影子,也沒有任何反射物印出他的樣貌,然後他意識到這些跡象代表的意思。 「為什麼你也⋯⋯這樣不就都沒意義了嗎!」等回憶全部到位的那刻,他發覺自己的情緒也一同歸位,沒有寒暄,沒有友善的應聲,他衝著眼前的那人怒吼。 「你是怎麼死的,快說!」 志摩怒視對方,但只得到一個逐漸彎起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個,在開槍打了久住還有另一個外國人之後就這樣帶著志摩的身體跳海⋯⋯」 「白癡嗎!」 「哇,小志摩別生氣啦,因為,不管是回去還是怎麼樣,都沒有志摩在了啊,只好這樣。」他擺擺手,要志摩冷靜點,臉上的笑容把死亡形容成是無可奈何的事。 「什麼叫只好這樣?『只要還活著,能贏的機會就多的是。』這種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但是志摩你死掉了,所以不管怎麼樣都贏不了啦!」 「你自己活著也好吧!」 「不不不,你仔細想想,我一個有紀錄在先的人又一次在規範外擅自行動,還開了槍,蒲叔入獄,志摩你也死了,隊長跟小九也被調走了,然後陣馬先生能不能醒來都不清楚,這不是一個能幫我話說的人都沒有嗎?這種情況下絕對是Game Over了。」他掰著手指數,又向志摩推了推雙手,示意自己的理由都用到第二隻手去了。 聽對方說著謬論,志摩意外的沒有感到生氣,還悄悄的為這熟悉的說話方式感到心裡踏實了些,即使很多事改變,即便他們的存在已經不再需要氧氣,這個人跟他說話時倒是永遠一個樣。 「也不能就因為這樣就自殺吧⋯⋯同伴殉職的話說明對方持械或具有實質的危險性,你的行為起碼也能算正當防衛,再不然最差也只算防衛過當,就算這之後當不了警察,以你的才能肯定也有很多事能做啊⋯⋯」 怎料對方該聽的都沒聽見,只抓住最後半句稱讚:「嗚哇小志摩對我的肯定真高耶,為什麼不活著的時侯講呢?這種時候才坦率太慢了啦!」笑得嘴角都平不回去。 見於事無補,對方也沒有要認真討論這事的意思,志摩只好搔搔頭「算了,你說的對,現在不管講什麼都太慢了。」 他放棄溝通,默默的躺回原本的位置,乍然想起他正是在那死的,但又被熟悉的安全感禁錮,甘願成為此地的囚者,所以連遲疑著要不要爬起身而出的力都放掉。沒過多久,白色的跑鞋便踩到他耳邊。 「吶志摩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啊?」出聲的人順勢蹲下,手臂搭在膝上,向他問道。 「什麼怎麼辦?」 「就是,死了之後要怎麼辦?」 「不知道。」 他看著很失望:「欸!竟然不知道嗎!我還以為見到小志摩就一定能得到答案了!」 「我已經沒有義務要回答任何問題了,都死了就放過我吧,想就這樣躺平。」 「明明已經這樣無所事事很久了?」 「⋯⋯你在跟蹤我?」無力抵抗的眼皮又無奈地睜開,看向對方。 「別說跟蹤啦!只是觀察而已!」還沒等到志摩反駁他這兩者的定義時又繼續開口:「嗯,大概幾天?回過神來就出現在碼頭,看見小志摩本來想出聲喊你的,但害怕你只要一喊我的名字我就要就地成佛了才一直沒敢出聲,後來想想這樣最起碼還能在最後跟你說到話,剛剛跟你搭話真的是用了一生的決心!」 志摩不太明白這人在怕什麼,又在期望什麼,畢竟對方流著淚要他回應自己的時候,志摩早就死了。 那人繼續出聲:「我就猜我們現在應該是成地縛靈了,就是那種『呀!不知道自己死了!』或是『好恨啊有什麼沒能完成的!』之類的?」他繪聲繪影地說自己的推理。 「我大概是希望志摩能回應我吧?你那邊就不知道,啊!現在的話不可以喊我名字!我剛剛下定決心了!要找出你也能成佛的方法我才甘願走了!」 面對這不對等的感情,志摩也覺得事到如今再隱瞞自己想不起名字這點有些虧欠對方,索性坦然道歉:「抱歉,你大概瞎操心了,我想不起你的名字。」 「欸?明明能好好對話?」 「嗯,什麼都記得,就是名字⋯⋯」 沒想到對方聽著反而樂了起來。 「沒事沒事沒事!不如說這樣最好!你永遠也別想起來啊!這樣我就能待著久一些了!」他手舞足蹈,身體每個角落都在幫忙傳達他很樂見這種情況。 志摩看這情況,自己大概是別想再安寧了,於是又坐起身:「你這不是都想好該怎麼辦了嗎?幹嘛還假惺惺問我?」 「嗯⋯⋯因為不知道志摩期望的是什麼,所以想聽你的答案,而且,我想出問題,你給出答案,我們不總是這樣嘛!」 「什麼啊這理所當然的語氣?我可不是你的搜索工具。」 「那當然!你強多了,搜索工具查出來的答案都很難懂,志摩倒是能講的很簡單。」 這個人真是會讓人忍不住白眼他,志摩想。 「還真是可惜啊,我現在就想像剛剛那樣躺平而已,成佛什麼的、來世什麼的只想晚點再說。」 「嗯,那我就在這等你。」 「這回就不阻止我了嗎?」 「因為怕你就這樣躺著不理我啦!我可是有陰影啊!剛剛看見你躺在那、閉上眼睛,我的手都要抖了,只好蹲著搭在膝上才止的住。」 他睜大眼看示弱的人,生理系統已經不存在在他身上,但他依舊被剛剛那番話嚇得要咬牙吞一口唾沫,才能將驚呼全部壓下。 「⋯⋯那現在呢?」 「現在的話沒關係,因為知道小志摩會應聲,就算嫌麻煩,卻都會好好回應我⋯⋯好啦!暫時不吵你!你先好好躺一下吧!我去附近晃晃再來找你!」他站起身,習慣性的拍拍現在已經不會沾染上的塵沙,就一溜煙的跑掉了。 結果未來的幾週就如他承諾的那樣,志摩一說想休息,他就跑到不知道哪晃,一無聊了,喊聲「喂!」他就會穿過甲板、穿過門板,半探個頭,笑著問說:「在找我?」 他們一起討論了志摩的遺願可能是什麼,但終究沒個頭緒,隔三差五的討論後到後來已經變成單純聚在一起,聊沒意義的話題,在碼頭上散步,偶爾還會計畫一下,一起嚇嚇來碼頭亂丟垃圾的人。 就這樣過去幾個月,他不再躺能源室門口了,因為那裡的安全感沒有夥伴身邊來得多,他也不想看那人見狀就有點複雜的表情,於是乖乖的跑去有沙發的休息室殺時間。 又過一陣子,附近的船主開始嚷嚷著奧林匹克帶來的商機與麻煩,貨櫃堆的比往常更多,船隻進出也更加頻繁,志摩瞟一眼隔壁的人,正頭下腳上,盤著腿倒立飄在空中跟他聊天,對於地心引力的消失很是自在,好像對過去期待的奧林匹克在沒有他的情況下開始也沒那麼在意。 「要去見小香坂嗎?」他突然說,大概又是個他猜想可能是志摩遺願的點子。 「嗯?不行,從有意識以來就走不出東京灣的碼頭不是嗎,你的理論是對的,既然是地縛靈,那當然離不開了。話說,都幾年了你還要他在那當地縛靈嗎?」 「哇,說的也是,小香坂肯定在志摩知道真相那天就安心升天了吧。」 「可以的話希望能早一些呢。」 「不不,肯定是那天!」 「為什麼啊?」 「欸?因為我在調查的時候也差點在同一個地方掉下去,但感覺到有股力量『嗖!』的拉住我,就覺得肯定是他拉了我一把,所以我想那個時間點的話他大概還在。」 「蛤?」 「嗯?所以說因為有頭緒太激動了就在樓梯上跑——」 「不是在問你怎麼差點跌倒的!你在調查的時候要是死了那我之後的心理陰影會有多大啊!一點都沒思考過嗎!」 「耶?啊⋯⋯確實耶,會被傳成是兩倍的夥伴殺手?」 「你是白癡嗎?」 「沒關係啦,結果不是很好嗎?」 「一點都不好!」 氣死了,雖然生氣也沒有意義的事,雖然是早就過去且沒發生的事,但一想到自己一時嘴硬的無法面對差點鑄成大錯,志摩就感到生氣,不是氣笑著的他,而是氣幹些沒意義的事的自己。 「嗯⋯⋯好像是耶,明明是要讓志摩之後能活得更快樂的,但現在我們兩個都確實死了呢~抱歉啊小香坂!啊等等⋯⋯最後志摩好像還是成了夥伴殺手,早知道不死了!」他雙手合十向不知道在哪的香坂道歉,又突然想起什麼的感到悔恨,動作多的志摩覺得他像是一人話劇社,對自己的憤怒馬上就被身邊人的情緒帶走。 「明明是我先死的,要也是你被這樣喊吧?你才不是我害死的,這個責任我可不攬。」他整頓好心情,沒心沒肺的吐槽他 「耶明明那麼喜歡龜數責任,我的死卻不攬嗎!」 「是歸屬。」 「說是這麼說但明明兩個人一起比較開心對吧~」他笑的嘴角全彎起來。 還真是,這樣比剛開始一邊到處走,一邊失落的一點一滴搜尋自己死亡的證明還有意義。 「⋯⋯至少是比起自己遊蕩的時候強多了。」他不去留意,身邊的人剛剛幾句話之間到底牽動他多少情緒,甘願的隨波逐流。 志摩笑著,又回想起天台上的一切,手中懷孕女子送的罐裝咖啡,這個人伸出的右手,後面帶著的那一整句話,他的笑容,墨鏡後面也藏不住的、發著亮的眼睛,還有——伊吹藍三個字。 想起來了,是伊吹,是藍,是整理整頓的小藍;是言出必行的小藍,是伊吹,是伊吹。 是從奧多摩派出所來的伊吹;是有野性直覺的伊吹;是要是能活著肯定能拯救更多人的伊吹。 志摩瞧向伊吹,對方也用了「怎麼啦?」的神情回望過來。 「喂,我想起你的名字了。」 「啊!不能說!我不想——」 「不會說的。」 「怎麼想起來的?」 「嗯,誰讓你提到香坂,那天的事全部想起來了,生命線很長,殺不死的男人——這麼說的對吧?」他刻意隱蔽那句話中,伊吹藍這三個字會存在的地方。 「哇別說了,變成這樣可以飄來飄去的狀態後聽那句話好羞恥啊⋯⋯」 「你也有羞恥心啊?」 「什麼意思啊你在挖苦我?」 志摩笑著,笑得開懷,什麼都不用在意的感覺很好,他確信不管講些什麼伊吹藍都能接住,甚至有些遺憾,活著的時候怎麼就不能再更坦率些呢?是不是如此結局就會有所不同? 他志摩一未就算了,沒有伊吹藍對世界來說可是值得惋惜的事⋯⋯不過一切都無法挽回,伊吹藍已經被困在他身邊了。 他收起笑聲,嗯,不錯,這樣就好,什麼我沒能留下的都好,什麼從我手中逝去的都算了,現在只能,也只要抓著身邊的人讓他不離開就好,反正自己很自私,也很貪心,所以永遠都找不到能滿足自己的事了吧,會就這樣浪費伊吹藍和自己的時間到海枯石爛吧。 那也沒關係吧?反正指針的轉動已經推不動我們了。 「嗯⋯⋯一生都不會喊你的名字了,你就這樣待在我身邊吧。」 「哇⋯⋯好過分,帥哥好過分⋯⋯這話太有衝擊力了,一生⋯⋯根本就是求婚。」 「⋯⋯誰求婚了,連情侶都不是講什麼求婚啊?」 「那就這樣交往?甜甜蜜蜜的兩隻鬼的死後生活~怎麼樣啊要不要跟我交往!反正這裡也沒其他鬼可以選了吧?」 志摩臉紅了。 伊吹的五感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資訊,也正因此,突如其來的答案嚇的他不知如何是好,玩鬧著的提議變成壁球直彈回他身上,讓他語無倫次。 「欸?真的假的⋯⋯抱歉!我只是開玩笑!啊,不是說如果是真的交往我會不答應,欸,不對,也不是現在考慮突然覺得可以才會答應,從之前就是真的喜歡志摩⋯⋯認真喜歡!怎麼辦,真的要結婚嗎?那婚禮怎麼辦⋯⋯不在那之前要先認真告白吧?啊,志摩,怎麼辦!」 他想起了原先伊吹說的——伊吹提問,他給答案,然後伊吹就會照做。 「嗯,還能怎麼辦,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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