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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果然只能一再被當作棄物吧?」 「嗯?就我所知,黑田家對你如視珍寶喔。」 「都過去了……」 「失去了方向,先死的必定是心。長谷部是振好刀,那個人啊,曾這樣說過。」 模稜兩可的話語指向的是哪位主人呢?他們都對我說過這種漂亮話…… 「最後不都把我棄捨掉了嗎?」 人類的甜言蜜語,盡是謊言。予以讚賞,甚是命名,以為能夠被珍視,卻於轉眼將我贈給了連直屬家臣都不是的人。即便黑田家待我不薄,我亦由衷感念,可忠心被那種前主所踐踏的痛,永遠也無法抹滅。由愛生恨,抑鬱到肝腸寸斷吞忍種種不甘,我不想再體驗一次了……更不願將晦暗的想法加諸於妳,主公,您究竟去了哪裡呢? 「若你要鑽牛角尖我也無能為力,至少,現在不孤單吧?承受折磨的,不僅是你一人。由牢籠脫出的鳥兒啊,縱能舒展羽翼迎向夢寐自由,奮力翱翔週迴,終將體力不支。停止振翅以後,若無能安全降落的枝頭,也只能等死了。」淡泊的心緒交織沉痛詞彙,宗三緩緩將視線移到我這邊,從前總無生色的異色瞳眸中找不到絲毫迷惘:「何況,我早已不是籠中之鳥。主公她,從未禁錮我,停留在她身邊,全屬心甘情願。你不該是最能理解的嗎?吾等現主的為人。看清楚自己的心吧,皆是相信她會回來的。否則,一貫英氣的容顏,此刻又為何會流淚呢?」。道破被現狀壓迫到喘不過氣,刻意佯裝堅強的我所築起的最後防線,細緻指尖輕拂過臉頰,他支撐略顯搖曳的軀體起身離去。 不再如同昔往拒人於千里外,漠然飄渺的心思被主公以細膩關愛撫平傷痛後的魔王之刃,待人處事是何等溫柔啊…… 恢復靜謐的廊間,自尊心隨之崩毀,獨留呼喚主人名諱的沉悶低嗓與隱隱啜泣聲縈繞。 「……不論您讓我等待多久都可以,只要您還會回來找我。」 光陰流轉,覆轍的時節中,行經此處的我揮散七年前那段記憶,再度提起步伐匆匆前往武館,滿懷興奮地去見那總令我心念之人。 「喔啦喔啦喔啦!」 「哼?就這點程度?殺了你喔,小貓咪!」 木劍碰撞敲擊與地面強烈的摩擦聲響徹整座武道館,黑紅與淺蔥身影飛躍其中,宛如照鏡子般的劍術不斷朝彼此攻防,卻始終沒能分出勝負。掃視室內,藏於或坐或站觀戰的刀劍男士中,珊瑚粉和服倩影牢抓眼球,而其身旁卻不見形影不離的近侍。 「長谷部參見主公。」 「啊,你來啦?先坐下吧,等我看完這場決鬥。」 正坐主人身側,按捺不住欣喜,不受控制地以餘光窺探吾主。她專注神態緊盯切磋中的兩人,能被用以此般熱切眼神注視,使我也不禁想要上場加入戰局。 「啊!」錯愕驚嘆,其中一方的木劍被擊飛到一旁。 「嘿嘿,怎麼樣啊?認輸了吧,清光!主公的愛就由我收下了喔!」 高舉裝著慰勞品的束口袋,大和守安定炫耀般地在加州清光面前揮舞,畫面簡直像在逗貓似的。 「可惡啊──再來一次!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唯獨主公的愛不行!」 「不管幾次都會是我贏的!我的經驗比你多嘛!」 情誼深厚的沖田二刀開始在場內你追我跑,見狀,主公起身拍手制止。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該休息囉,袋子裡的點心要平分喔!接下來換誰?長曾禰?」 被點名以後,長曾禰虎徹老神在在地進入場地中央,靜待對手的他神情沒有以往那種意氣風發與不迫。緊接著傳來鞋跟敲擊外廊的清脆聲,前來迎戰的是在本丸內久違穿上出陣服,雙肩鎧甲金閃、披帛飄逸,臉上卻寫滿不悅的美男子。 「喔、對手果然是你啊?」 「唔……」 怪不得方才的氣氛會那麼詭異,主公竟然安排這對兄弟切磋。蜂須賀已是極化刀,長曾禰目前戰力與加州相仿的情況下,不必思考也能知曉勝負…… 「好,巴巴和長谷部也一起上陣,加入長曾禰隊,三打一!」 「呃?主、主公!我怎麼沒聽說自己今天也要手合?」 「剛剛靈光一閃的!」回視而來的純真臉蛋理直氣壯,任性發言使人措手不及。 是這樣才突然把我叫來嗎?正當我詫異到合不攏嘴,巴形那恭維的傢伙已經領命,行完禮並站到長曾禰身邊。不過,若是主命,不論有多荒唐,我長谷部都謹遵吩咐。加上對手是主公最重視的刀劍男士,蜂須賀虎徹……著實燃起了我熊熊鬥志。 「嘿?兩把打刀,一振薙刀啊……近戰遠攻夾擊,蜂須賀就算極化也不一定能贏吧?安定,要不要來打賭啊?用最後一顆糰子做賭注。」咬下竹籤中段白玉糯米糰,加州清光賊賊一笑。 「我賭長曾禰先生會贏!」 「什──麼啊,有夠不會讀空氣!我就是覺得長曾禰先生會贏才提的……兩人都賭同一邊還要玩嗎?嘛、既然這樣,那我支持蜂須賀吧。」 相較一旁二刃邊吃東西邊看戲鬧騰,虎徹兄弟場內對峙不發一語,雙方交疊的目光頻頻竄出雷火,雖說電流只單方面由蜂須賀方發出。 我才站入陣位,「來吧,拔刀!」形單影隻仍氣勢凌人的近侍將唰然出鞘的刀尖指在長曾禰鼻樑,冷光乍現。 「……實刀比試?」我方陣營雖有三人,但不熟悉彼此作戰習慣的情況下一不小心就會造成實傷。 「主公沒有同意吧?」漆黑刀鞘將其移開,沉穩嚴肅的低語回之碰撞。 「嘖、贗品怕了不成?」 向來優雅高傲的蜂須賀,只要面對長曾禰就會喪失從容,意氣用事醜態百出,有時甚至連主公的命令都會拋諸腦後。七年前,本丸獨有一振虎徹時不曾見識這般樣貌,是在重啟以後才得以見證那總被抱怨的對象出現,令他極度厭惡到氣質全失的憤慨有多濃烈。 「葛格,收起來!拿這個。」主公介入中線,將懷裡抱著的其中一把木刀舉至水色虹膜前,強行阻斷那凶狠視線。 又一聲咋舌,蜂須賀不情願地收起本體,我們也一一接過主人遞交而來的替代品。四刃於令下開始激烈交手,然而蜂須賀自始至終目標都鎖定於長曾禰,對我與巴形的攻擊皆屬應付,雖仍算是遊刃有餘回擊閃躲,卻也難以靠近想斬擊之人。長曾禰則未趁勢出手,更該說興致缺缺似的冷眼看著弟弟,游走場間。 奮力朝其揮斬,恰巧擊打到同時舞來的薙刀,終於讓他找到間隙,蜂須賀側身撞開定格的我,疾步朝長曾禰劈斬過去。 已被我倆耗弱大量體力,他沒跟上對手動作,揮空後華麗轉身,柔紫髮絲揮汗淋漓,粗喘咆哮:「別只是躲!砍過來!」。 「唔?爺?」 「喂!三日月!你做什麼!」 加州慌亂的吼聲頓時吸引所有人注意,一致往他所面方向探去,本不在現場的三日月宗近正將裸露刀背架在主公細頸上。 「哈哈哈,今天的比試好像很有意思。正感無聊,也讓老爺子參加可否?」 「你在開什麼玩笑?還不把刀拿開!」一股腦衝上來的怒意化作嘶吼,我瞋目直視微笑著擁住主公的那振名刀。 「嗯?這不正符合實戰嗎?兩派人馬專注交手的節點,手無縛雞之力的主人被晾在一旁,萬一被敵人挾持……哈哈哈,你們就當我是檢非違使,該如何營救主公呢?全體一起攻來也沒問題喔!」了無收手之意,反之挑釁的言語使空氣降至冰點。 麻煩的糟老頭,所作所為總讓人摸不清頭緒,平日裡突發興致,常要他人循依歸就也就算了,現在竟拿主公的安危來遊戲? 「您在這裡啊,三日月閣下。」 「哦呀,小狐丸也來啦?如何,你要與我為敵嗎?」 「如果回答是,您要將我折斷嗎?……呵呵,尚且放心,我清楚自己該如何定位。但請務必將主公交給我來抱,若您不小心玩過頭可會弄傷她的。」緊接露臉的小狐丸同樣身著正裝,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唯獨他彷彿置身事外輕鬆靠近。 「嗯……說的也是呢,那就有勞你了。」 交談至此,三日月將刀刃緩緩垂下,小狐丸也如其所說一把抱起了仍在狀況外的主公。 「小狐丸,作為副近侍,你可知曉自己在做什麼?」看似恢復理智,蜂須賀壓下嗓子,緊鎖的眉間越發深邃,怒氣在眼底悶燒彷彿要射穿二人。 「軍師閣下不認為這是個好提議嗎?戰場上任何突發狀況都能加以應對的話,便能避免悲劇促成。你忘了七年前的教訓了嗎?」 「輪不到你來說嘴!」傷疤被無情揭露,蜂須賀緊握木劍筆直劈去,卻被三日月以實刃輕揮,硬生斷成兩截。 「冷靜點,蜂須賀。被惱怒沖昏頭失去判斷能力,又應是近侍該有的儀態嗎?是否接納我的提議,問問主公如何?」藏於銳利瞳仁中的月紋閃爍出奇異光輝,無形壓迫感使人不寒而慄,這便是天下五劍真實的魄力?可怕至極。 「……爺說的有道理。雖然事出突然,這次就改變一下練習模式吧。清光、安定,你們還有體力嗎?」 「既然妳都指名了,當然要上啦。」 「我也沒問題喔!主公。」 「甚好、甚好,一、二、三……嗯,正好六振,組成一個部隊從爺爺手中討回人質吧。」 「等等,實刀演練的話會破壞本丸的,決戰地點選定後山,出城圍之前都不許拔刀。那麼,作戰開始!」 主公一聲號令,三條派二刃便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消失在武館中,沖田組刀與巴形薙刀瞬步追去,正當我也準備跟上,卻意會到最該先行的那個人仍佇立原地。 「蜂須賀!長曾禰!愣著幹嘛!」 「勝負未分還得被迫與你組隊……嘖,敢扯我後腿決不輕饒!」 「快走吧。」落下這句話,長曾禰看也沒看他一眼就與我擦身而過。 「不愉快!」 目送不和睦兄弟檔先後起步,我只得搖頭嘆氣,隨即追趕。與他們共組一隊,若非演練而是出陣,主公的安危就得由我謹慎看護了。雖然藉機搶奪功勞或許能讓主公對我刮目相看甚至提升位階,但她所寄望的,是相輔相成的團隊默契,為從主願,犧牲小我私情才是正道。 想來,八成因為只是演練,蜂須賀才如此懈怠……七年前那英勇護主的近侍,亦是險些斷刀殞命,拖著重傷軀體回歸本丸仍重安撫精神受創的主公。而我,當時卻不在場,沒能親身保護吾主……不,現在不是說喪氣話的時候,即便是演練,我也得拿出所有本事,讓主公識清長谷部高於眾刀的忠誠。 由本丸通過連接的城廊,抵達副城之際,跑在屋頂上的大和守停下動作,四面張望朝我問道:「追丟了,連清光也不曉得到哪去。長谷部,你要去室內找找嗎?」。 「地點在後山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剛才看見他們往副城來了。啊,長曾禰先生!你那邊有看到人嗎?」 「沒,似乎也還沒人離開城邸。我到天守閣察視動態吧,待會兒會合。」 打算先玩捉迷藏分散我方戰力?真難纏,大齡刀的惡趣味。接受建議,我進入副城內搜索,問起路過的刀劍男士,卻沒人目擊三日月及小狐丸的身影,更未聽見任何騷動。 「唔啊、不、不可以,別亂跑啊……小花……不可以回去打擾主公大人……」 「五虎退!你見到主公了嗎?」 「唔!是、是的!不好意思……」突然被我揪住肩膀問話,生性膽小的他緊擁懷中白虎縮瑟一顫,瞠目結舌、眼泛淚光。 「真羨慕小狐丸先生,能把大將抱緊緊的……我也好想埋進大將的胸懷喔!」 「欸?前後矛盾了吧?信濃。而且……埋進胸懷這種話!你、你怎麼說得出口!」 「吶、我的胸懷借給你吧,說不定你會為此而迷亂喔!」 短刀們嘻笑談天陸續走出房門,對話毫無分寸卻擅自於腦中浮現影像,體溫延燒、雙頰發燙,我死命甩開雜念。不,照這般推論,那兩個人躲在粟田口房裡嗎? 「才不要嘞!亂的平胸感覺就很硬啊……」 「不用害羞呀,嘻嘻嘻!來嘛!」 戲弄信濃藤四郎的亂藤四郎從身旁追逐而過,最後才緩步而來的後藤藤四郎疑惑看著我。 「長谷部先生,你抓著五虎退做什麼?他都被你嚇哭了……」 「唔、抱歉。沒事了,你們走吧。」 連忙攙扶起腿軟的兄弟,離場之際,後藤時不時回頭用看怪人的眼神打量我……唉,確定無關人等都走遠,我戰戰兢兢地貼緊牆面,側聽房間內部。 「近侍大人!拜託、求求你!讓我和愛主見上一面吧……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再不與愛主說話,我、我會死的啊……」 一陣淒厲哭嚎從走廊另一端傳來,回首探究,蜂須賀滿臉嫌棄拖行著緊緊巴住金靴不放的龜甲貞宗,步步難行。我朝他揮手示意,將食指豎於唇峰,隨即指向紙門,聰穎的他很快就理解我所表達的意思,蹲下身摀住愛主狂魔的嘴。 沒等他擺脫糾纏,做好備戰動作速敞門扉闖入,而其中隔室竟見陷入昏厥、背對背盤坐於地,遭受綑綁,連口部也被封住的加州與巴形,額頭皆被蓋上『OUT!』字樣的章印。詳察四周,窗戶隨意開著,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嘖、被他們跑了嗎?」 本打算直接離開,看著闔眼垂頭的巴形,冒出了他剛於本丸顯現沒多久那段時日的回憶。總與我爭辯主人所有權,相爭誰忠誠更有資格待在主公身邊;老是一起被蜂須賀驅趕,一同在食堂裡哀怨。久而久之,便促成了類情敵與盟友兼具的可笑情誼。 「本大爺就這次幫你解開,下不為例。」 偶爾喝喝悶酒,藉由微醺相互傾吐的話語,我在他身上看見了諸多我所不及、略感欽羨的特質。尤其是那一晚的閒聊,觸動了埋藏於心底,如何也不願碰觸的傷痕。 「其實我啊,很羨慕長谷部。」 「啊?你這傢伙是在嘲諷我嗎?」 好不容易追趕上宗三戰力的我,修行申請卻遭主公退件,抑著滿心惆悵接受了主命。但,依然無法擺脫增長實力的渴望。分明我也想像圍繞在主公身邊的那群刀一樣,變得更強悍守護她…… 「曾有過數任前主,為何還能毫無顧忌只執著於現主?……我僅有她一名主人,理當是全心全意。觀察這座本丸裡其他的刀,大多數仍放不下過往,對從前的主人存有掛念。重啟之後才到來的我,對七年前的主人無論有多好奇,都只能由他人口中聽聞。而你卻體會過我所沒見過的,各種風景。」 「哼,除了主公的事以外,我什麼也不想記得。」 「能修行的話,你想去哪裡呢?」 「去哪都行……反正絕對不會是那個男人身邊。」 「嗯……真好啊,有選擇權的感覺。」 眼前這老愛與我爭寵的傢伙,那瞬間仰望月色的側臉,迷茫到令我泛起了疼痛的漣漪。我不願提起的過往,卻是他人所嚮往的嗎?明明殘存於心的,只是無止盡的憤恨與悲傷…… 「長谷部!當心後面!」蜂須賀尖銳的呼喊,將意識扯回當前,我隨即轉身,卻未能躲過三日月無聲襲擊,被刀鞘重重擊倒在地,溢出淺短悲鳴。 「哎呀,抱歉,出手有點太重了?不過長谷部君,若是在實戰現場仍掉以輕心,你可就已首級落地了。」 頭部劇烈鈍痛使我久久無法起身,連視野都眼花撩亂。 「你這卑鄙小人!接招!」 「真可惜,救兵來了。來不及蓋章,爺爺就饒你一命吧,先行一步。」 朦朧間看見金色身影從面前掠過,三日月的靛色狩衣翩然一躍,俐落躲過攻擊,從窗戶飛身揚長而去。 「你還好吧?」 「別管我,快追!我即刻跟上。」 「知道了。」蜂須賀繃緊表情,凝重點頭承接好意。 撐起搖搖晃晃的身體,對失誤大意倍感恥辱,不甘心也無濟於事,尤其是被那向來不展示實際力量、散漫成性的老頭子當頭棒喝,沒能好好展現自身能耐的話,壓切長谷部引以為傲的忠誠都要淪為笑話了。 「好過分……蜂須賀,用不著踹那麼用力吧?沒有愛的疼痛是毫無價值的啊!欸?人呢?等等,那是什麼?綑綁play?居然沒人找我!」 「來的正好,龜甲,這兩個人就麻煩你鬆綁了。」 「咦?解縛?我擅長的是綁……喂、聽我把話說完──」 甩開龜甲貞宗,咬牙踩出踉蹌沉步。不愧是天下五劍,光是吃上那記重擊就如此狼狽的我,實力遠遠不足以保護吾主。換作是在七年前那場戰役,我必然也會成為被折斷的亡靈吧……真丟臉,這才明白自滿過頭。我想變強,想變得更強啊! 「長谷部!他們全往後山去了!抱歉,我出局了,小狐丸只剩單手還能取勝……真的很厲害啊。」 大和守坐在泥土路上,渾身沙塵為我指路,同樣被蓋上章印的稚嫩顏面蓄滿不服,仍是硬扯嘴角故作堅毅。 一個個都這麼不坦率。面對強大敵人才得以覺察自身渺小,那把刀欲以行動傳遞給我們的是這個意思嗎?看透任由現狀安逸、妄自尊大造就怠慢,甚至傲慢到以為能掌控所有情勢的刀劍後生,深不可測的將軍之刃所特意給予的教誨。 依循鏗鏘有力的金屬碰撞聲,終於在鬱森之中尋覓到追擊的身影。小狐丸抱著主公悠悠站於樹上粗枝觀戰,三日月以一擋二輕鬆消耗著虎徹兄弟毫無默契的連續攻擊。 「別礙事!」 「喝──!」 「嗯,這種時候還顧著吵架嗎?看來,是不把老爺子放在眼裡啊。」 話止,典雅美顏收起微笑,畫月般半圓範圍一揮,振袖舞盪、落葉迴旋,光憑劍氣就將長曾禰彈開數十尺之遠。箭步穩站,須臾回身,尖鋒停滯於不及揮刃的蜂須賀喉結,僅餘半釐米就足以劃出血泉。 華麗又曼妙的劍技,在眼前形成一幅畫。泰然自若,意興盎然,強大得令人屏息…… 「勝負已定!到此為止!」 柔嫩喊聲貫穿林間,殺戮氣息瞬時彌散,三日月收刀入鞘,恢復愜意神態。終能落地的主公宣達我方敗北事實,蜂須賀坦然接受,伸出了手。 「這是要和我握手?」 「你不願意?」 「哈哈哈哈,怎麼會呢?比起我,你更該將手擺向那側喔。長曾禰,為了方便你攻擊,犧牲了自己當誘餌呢。嗯,新選組局長的愛刀,真傳了前主的大義啊。」笑眼一彎,三日月沒握上那隻懸空的手,放置他獨自尷尬,瀟灑下山。 「主公,我也先回城了,尚有公務未辦。」 小狐丸行禮退身,路經我所在之處,恭謙點頭致意,跟隨遠方背影漫行。以謙遜之姿掩飾力量,同為強者卻全無驕縱,這便是主公視為夢想的存在。 「長谷部,你的頭還好嗎?還有安定,他不曉得去手入室了沒,狐丸不太會控制力道,我好擔心他。」 主公不知何時湊到我身邊,憂心地輕碰我的太陽穴,溫暖的掌溫滲入,暈眩感頃刻消弭。 「萬分羞愧,我無能將主公救回。」單膝跪地,是連眼神都不敢迎上。 「說什麼話,你是為了救同伴才受傷的吧?我很欣慰喔,不棄同伴於不顧的長谷部是把溫柔的好刀。但是,自己安危還是得留意,要是失去了你,我會……很痛心。」 墜落的音調變得黯淡,抬眼一望,主公強忍的愁容震撼視覺,似是重疊了七年前敗戰回城以後持續了好一陣子的碎心表情。 溫柔啊……明明不是這樣的。在這雙美麗櫻粉眼裡的我,竟是溫柔之人嗎?溫柔的,是您啊…… 「……喂、謝了。我不會再說第二次。」 「嗯,別在意。只是習慣使然。」 「嘁。主公,該下山了。」 彆扭對話入耳,兄弟之間的隔閡似乎淡了些,雖然對待彼此仍是那種無法坦誠的死樣子。 「嗯!走吧,先去手入室檢查以後再一起去吃飯!嘻嘻,真是場大亂鬥呢,陪爺爺玩辛苦你們了。」 「唉,雖然學習到了很多,但這種胡來的演練再也不想來第二次了。」蜂須賀順手整理主公微亂的服裝與髮型,傾吐抱怨。 望視這對刀主從磨合到親暱,我始終深深歆慕。只是以往較量心態不再,此時的我唯盼能強大到親手守護這一切。 幾日過後,再度提交的修行申請依然碰壁。 「對不起喔,長谷部。我還不能讓你去修行,再等等好嗎?」 「我會順從主命,但,能否告訴我原因。」 「原因啊,主要是最實際的修行道具不足。其次……魔……不,就單純是沒有足夠的用具。」 魔……王?織田信長…… 「明白了,您要我等的話,我就一直等著,如同這七年。」 因為您與那個男人不一樣,是深深愛著我,所以絕對會來接我。沒有食言,如今,您就在我眼前,吾主。 「嗯,等我準備好了就會准許的,也等你準備好……還有,雖然先前就說過了,謝謝你信任且不離不棄等著我回來,長谷部。」 多動人又暖心的笑容啊,宗三也是受此感化了對魔王的噌恨吧?拾起回去面對那段歷史的決心,才使主公願意放飛這被心魔囚禁的鳥兒,允准修行之請。 可我對捨棄我的那個男人……何能相提並論?宗三是被其所愛,不捨放手才囚禁籠中。呵呵,果然還是無法原諒……將我所付出的愛踐踩在地之人。 又見幾回日昇月落,紅楓散盡之日在即,徐徐吹拂的風也漸轉刺冷。 「宗三──嗝、再跟我講一次啦,你修行時和信長公都聊些什麼?」 「這是第幾次了?我並沒有與他說太多話,大多時間都只是靜靜望著。不動行光有興趣的話,不如去問藥研怎麼樣?」 「才不要!反正那傢伙一定覺得我是沒用的刀,不想和我多說!」 「唉,好、好,我知道了。魔王他……」 趁日光一文字派遣遠征,能不被嘮叨的時日待在房內享受悠閒午後,肘靠窗櫺托腮閱讀卻被刺耳吵鬧聲打斷注意力,俯視一樓路過城廊的江雪、宗三與糾纏不清的不動行光,長嘆一口氣並將書本闔上。 才踏出房門,巴形以閉目養神姿態倚靠牆面,顯然是在等我。 「主公答應我的修行申請了。」 「……喔,那很好啊。不過……幹嘛特意轉告我。」面對藏有弦外之音的短語,我回之淡然。 「別誤會,我不是來炫耀的。」 「嗯。我知道,我沒那麼想。」 「抱歉,明明你也提出申請過,竟然是由我先……」至此,才吐露出他所藏匿、縝密卻多餘的同理心。 「哼,正好證明了主公捨不得我離開她身邊。怎麼樣,忌妒了嗎?」 「啊……嗯,若是如此,還真會有點忌妒啊。」 出口的違心之論被純摯的巴形正面接受,反而內疚感漸湧,我連忙續語。 「何時出發?」 「明晚,緊接浦島虎徹歸來就走。」 「時代與地點呢?」 「……毫無頭緒。作為集合體,無往無銘的我該何去何從,又該如何變強,這點依然……」又現那張徬徨神情,十足讓人無法省心的傢伙。 「你曾說過羨慕我吧?那時我啊完全不明白,與其背負前主所烙下的沉痛記憶,不如像你一樣來的自由。……全然空白的刀生,心中只容納獨一無二的主人。」而我也在潛移默化之中,產生不必要的憐憫心了,約莫是受了主公影響。將這陣子於腦海中打轉的想法娓娓道來,就像宗三當時安撫我一樣:「但現在,我想通了。等待主公應允我修行的那天來臨,我或許還是會選擇回到那個人身邊,好好看清楚他對我做過的一切。為什麼命了名以後卻果斷捨棄,把所有始末全都釐清,縱然最終得再承受一次悲傷,那已不再是任由人呼來喚去、曾為死物的刀劍,而是壓切長谷部真憑自我意志選擇的接受與放下。我將成為真正的強者回到現主身邊,燃盡生命回報愛著我並包容所有瘡疤的她。」。 「這樣啊……呵呵,長谷部和初識相比,柔和了很多啊。多謝了,和你談過以後,我好像稍微能找到方向感了。」 嘁、覺得我溫柔的人只有主公就夠了。由喉間嚥回肚裡的吐槽,大概也在揶揄著自己明顯的變化吧? 也難怪修行回來的宗三劈頭就對人畜無害的主公直言無諱她是個可怕之人,就像那個魔王一樣。輕易就能擺弄人心、套牢眾刀視線,感染力極強的柔軟性格,就某種定義而言,的確十分相似…… 啊啊,打腫臉的心境轉折,就讓我作為秘密死守。您不會介意的吧,主公? -END- 20221104 by.佳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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